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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十九
      凌律的冷酷形象不复存在后,随着十一月寒冷季节的来临,终于连告白风波也渐渐平息了下来。
      生活被彻底改变,但也逐渐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过去那些甚嚣尘上的流言早已不攻自破,成了众人另一意义上的笑谈。人际交往迅速增多的凌律,人气依然很旺。除却女生的亲近,男生也日益跟凌律熟悉起来。隔膜被打破,敌视与排斥也极大地消融了。
      好像生活本该就是这样,即便这一切对凌律来说其实很新奇。
      人与人的相处,真是很奇妙的事情。
      凌律某天对着戴上新发夹的女生说了一句:“你今天很漂亮,发夹很适合你。”虽然他一直觉得这位女生的品味不错,但这也是他第一次对女生主动说出这样的话。那女生整整愣了五分钟,然后凌律在当天回答了一下午各女生的“律你觉得我的打扮怎么样”这个问题。
      凌律在体育课上第一次提出加入男生打篮球的行列,不再只是拿着书本坐在看台上。以前用看怪物的眼光看凌律的男生们讶然地同意了,接着几场球下来,凌律被一身热汗的男生们箍着肩膀一起回教室。
      大约真是很神奇的,众人终于发现凌律也会笑,也会有不擅长的事物,也会偶尔来几句冷幽默。女生们觉得凌律其实很会讨女孩子欢心,男生们承认凌律确实有让人心服口服的优秀之处。
      姜海晨想得没错,只要是凌律意识到并且给予正视的问题,就没什么解决不了的。
      凌律已学会推辞与拒绝,学会鼓励与赞美,学会适时的圆滑与隐藏。凌律做得比想象中还好,学得比想象中还快。
      凌律,在以令人惊叹的速度成长着。
      姜海晨也不再需要终日跟在凌律左右。他课间不再跑去一班的教室,放学后也会不时去忙他自己的事情。但两个人的距离,并没有拉得那么远。

      “律,走了!”姜海晨打开逃生口,回头低喊了一声。
      “就来。”凌律拂了本英语书,踩上了窗户。
      谁改变了谁。
      经常地,两人会在时针指向十二点的时候一起爬窗出去。多数是去美术室,有时也去PUB。
      凌律给姜海晨的画提建议,姜海晨教凌律品尝调酒。然后两人按时回房间,舒舒服服洗个澡,一起上床睡觉。姜海晨总会理所当然地爬上凌律的床,抱住凌律酣然入睡。
      自从那次一起睡着,凌律的睡眠质量也提高了许多,他仿佛已接纳了姜海晨的气味,不再充满警戒。
      凌律与姜海晨之间,仿若真正建立起了某种相互的信任模式。一种深切的,牢固的,信任模式。
      或许不只是信任。
      姜海晨依旧会飞扬着眉眼笑得放肆,却不再总是没话找话说个不停。他依然会露出一副轻浮又得意的样子,却更经常地显出安静又内敛的一面。
      正如他第一个让凌律印象深刻的背影,安静又内敛。
      姜海晨在画画的时候不爱说话,也不爱笑。他只是习惯性漠然着脸,在画到高潮的时候变得平和而温柔。
      温柔,无法言喻的温柔。
      仿佛姜海晨此刻面对的才是他真正的情人,此刻流露的才是他最为真挚的感情。
      除了凌律,没人能看见这样的姜海晨。在同一张画上一次次从容起笔,恣意挥洒,恣意抹杀。用那只神奇的左手,全神贯注,全情投入。
      没人见过姜海晨用左手作画,甚至没有人知道他是用左手作画。
      凌律曾问过姜海晨,为什么要选在深夜来美术室?
      对方只是狡黠地笑着,说他在这时候才会有灵感和激情。
      “这是我们的秘密。”姜海晨故作神秘地冲凌律眨眨眼睛。
      没有人清楚他这样做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包括凌律。但凌律知道,姜海晨并非如表面上所见的那般开朗潇洒。
      但无所谓,诚如姜海晨所说,隐瞒和欺骗并不代表不真诚。
      真诚也好,不真诚也罢。凌律还是会随着姜海晨的要求陪他去美术室画画。
      夜深人静中是温暖的灯火和细微的落笔声,凌律坐在侧后的固定位置默默看书,有时抬眼凝神看画,或者静静观察作画的姜海晨。
      世界在此刻静默。
      仿佛有种柔软而强韧的力量在牵引着。视线在无言中交汇,化出笑意与温柔。
      凌律觉得,姜海晨有什么地方变了,并不仅仅是展现出另外一面而已。

      “律,你好像变了?”郁冲坐在隔桌对面,盯了凌律几秒,忽然说道。
      “我吗?”凌律从财务申报表中抬起头。
      刚从全国大赛回来的郁冲被晒得黝黑,结实的肌肉透过单衣勒出略微起伏的线条。他努力地回想了一下,开口问道:“你以前有这么……这么……温和?”郁冲谨慎地用了个贴切的词。
      “温和?”
      “嗯,就是温和。”郁冲强调似地点了点头,“不是那么又冷又硬了,亲切了很多……唔,更加……像个人了。”
      “原来我以前过着非人的生活?”凌律笑了笑。
      郁冲一怔:“律,你真的碰到什么好事了?你以前哪里有这么多笑容,明明连表情都少有。”
      “……”凌律也努力地回想了一下,“是这样吗?”
      “当然是这样,别告诉我你连这点自觉都没!”
      “……自觉倒是有……只是好像跟别人眼里的不太相同。”
      “……”郁冲十分明白凌律那个“不太相同”四个字里的深刻涵义,他短暂地无语了一会,轻轻叹了口气,“律,你跟普通人相差太大了,不了解你的人恐怕很难猜到你的想法。”
      “不了解的话,本来就难以猜到别人的想法吧。”
      “……说得也是。”
      凌律笑了笑,一边低头签字一边说道:“我以前一直认为别人是不是了解我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也没想去了解别人。可能就是因为我缺乏了解交流的意愿,才会让你有又冷又硬的感觉。”
      签完最后一张,凌律翻合上申报表,抬头冲着郁冲微微一笑:“现在我知道了,人是能够相互了解、改变的。可以运用很多技巧,掌握不同的尺度,造成意料到或意料不到的结果。我感觉与人的交往就像做化学实验一样,很有意思。”
      凌律眼眸中透着难以尽述的隐隐光泽。有新奇、玩味、满意,和淡定。
      郁冲愣住,从未见过这样的凌律。
      不再坚持低调的沉默,第一次毫无保留地缓缓绽放出动人的光辉。依然淡漠的气息中,漾着温暖,令人无法移开视线。不可言喻地,充满生命力。
      “律,你变了。”郁冲仿佛在赞叹造物主的神奇。
      “也许是的。”凌律的声音低醇悦耳,坦然无畏。

      二十
      姜海晨的逐渐沉寂因董行与郁冲的归来而不曾引起众人太多注意。有郁冲在的足球场热闹了许多,有董行在的训导处也热闹了不少。董行、郁冲、凌律,翔英的三剑客在时隔近半年后,重现校园。
      他们虽然并不经常在一起,但稍微了解一点的人都知道,这哥仨的关系铁得很。
      私下里,原本也就偶尔出来吃饭小聚的三人,找到了一个更好的去处:PUB。
      郁冲练球练得勤,但周末也会来放松放松。董行倒是长泡酒吧的主,在PUB的时间比在教室待的时间长多了。凌律和海晨也不算酒吧的生客,没过几次这四人便已约上。
      姜海晨有时会叫上以前的室友何效。而那天偶然在常去的酒吧碰见大柱后,他便也加入了这一行人泡吧的队伍。
      本就是随意地招朋引伴,今天这边多叫了几个弟兄,明日那边又多喊了几个朋友。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再热热闹闹地各自散去。男人的聚会简单又潇洒。
      但是,总归还是有常客的。姜海晨、何效、大柱一直比较亲,郁冲、董行和凌律走得很近,这六人碰面的机会一多,便也互相熟络地称兄道弟起来。
      只是董行与姜海晨的关系总也不见好转,两人天生八字不合地谁也不搭理谁,有时候顾着场面也碰碰杯,但生疏得很。
      “那小子看我不顺眼,老子也不爽他!”董行这样回答郁冲的劝解。其实郁冲一开始也能感受到姜海晨身上传来的隐隐敌意,但日子久了,也就淡了。
      本就没有什么过节,哪里还真的记仇了。
      郁冲和姜海晨也都是易打交道的性格,两人有时也会肺腑几句。但说实话,郁冲心里也明白,海晨不是跟谁都能交心的。
      如果说凌律是那种看上去难以亲近但实际上坦敞心扉的人,那么海晨则是刚好相反。海晨不比大柱的憨厚、何效的老实、董行的直来直去。他固然是重情重义的性子,但也总是心有隐藏的。
      可兄弟间的相处,也不能老勉强谁把掏心窝的都给倒出来。重情义,重视这份兄弟感情,也就够了。
      何况,郁冲看得出来,海晨对律,那是用了心的。或许不对他们说的话,海晨会对律说,不在他们面前流露的情感,会在律面前流露。——这也叫人放心了些。海晨自己的问题,大家能帮上忙的就帮,插不上嘴的,也还有律在那边顶着。
      六个人就这样渐渐玩在了一起,日子平淡又精彩。哥儿们几个有时一起去踢踢球,或者让海晨领着去见识什么叫高雅艺术,偶尔去大柱家的酒店撮一顿。相互打趣、搅闹,相互调侃和玩笑。
      校园生活,并没有那么无趣和难熬,除了……恼人的考试。
      “为什么律又是第一?老天太不公平了!这个跟我们一起吃喝玩乐的家伙是怎么拿到这种外星人分数的!”何效大声抱怨。
      “因为律的脑子本来就没有地球人的构造。”郁冲笑着回了一句。
      “律,你他妈的快从实招来!你是哪个星球的人派来的!说!”董行恶狠狠地箍着凌律的脖子强行逼供。
      “好,既然被大家发现了,那我就坦白从宽。”凌律煞有介事地在董行的臂锁中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其实我是从火星来的间谍,专门来祸害你们地球人的。”
      “切~”大家十分默契地集体哄了一声,开酒的开酒,损人的损人。
      “律,你这男人的公敌!我们全体地球男人要保护我们伟大的地球女性免受你的荼毒!”
      “对!今天非得灌醉你不可!年级第一啊……今天不庆祝一下,你下次拿不到了怎么办?”
      “大家别他妈的客气了,今天就他妈的律买单了啊!”
      “噢~”众人用欢呼表示一致同意。
      姜海晨笑吟吟地看着这一切,开好了一瓶酒递给凌律,左手在董行撤开之后看似无意地搭上了凌律的肩膀,长指在PUB隔间的幽暗中抚过凌律的颈。
      一群人笑闹着,将此次聚会的缘由抛在了脑后。

      只有姜海晨知道,凌律一直以来有多辛苦。不仅学业繁重,学生会的工作也并不轻松,现在凌律的交际又日益增多,哪一方面都是减不了放不下。有一次,凌律竟然在陪海晨画画的时候倒在一边睡着了。海晨怔怔地看了许久,终于低下头去,吻了他。
      究竟是怎样的劳累,才让凌律这样一个男人,敌不住睡意。
      姜海晨不再让凌律深夜出来。他把画板搬去房间,一边守着温习的凌律,一边醉心作画。
      有凌律在身边,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心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想要在这暖暖的平和之中,随着画笔,喷涌出来。仿佛凌律,便成了不尽的灵感与激情。
      凌律,凌律。
      淡漠的外表下,或许是沉默的温柔。
      曾劝过凌律放弃学生会的职务。这个淡泊的人不可能会执着于一个会长的头衔。但凌律却说,要等到下一届全国中学生足球大赛以后再辞职。
      “为什么?”姜海晨对凌律的解释已经有所预感。
      “因为董行的处分如果不撤销就不能代表学校参赛,唯一的通融就是有学生会长和足球队队长的联名担保。”
      “……你那时候就是因为这个才去竞选的?”
      “有这方面考虑。”
      “……他们知道吗?”
      “不知道。”——凌律的这个回答完全在姜海晨的意料之中。如果多此一举地继续问“你怎么没告诉他们?”,凌律必定会反问“为什么要告诉他们?”。
      所以姜海晨,只是淡淡地吐出一句话:“不要对别人这么好,我会嫉妒的。”然后不再多说。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有意帮凌律推辞了一些聚会邀请,或者代凌律出面参加。在年末的月考中总成绩有所下降的凌律,也在被班主任找去谈话之后,砍掉了许多工作与交际,集中精力准备期末的全市统考。
      “姜海晨!你如果期末统考再拖我们班后腿考全年级倒数第一,你下学期就别来见我!”从□□办公室迸发的怒吼没过几天就以不同的版本流传开来。
      “姜海晨!你下次要是再和律一样考全年级第一,就休想娶我女儿~!”何效尖声尖气地篡词模仿,被姜海晨坏笑着放倒痛殴。
      “七班本来就是出倒数第一的地方,我不拿第一还有别人拿,盯着我有什么用。”姜海晨收拾完何效,冷哼道。
      “谁叫你男女关系不纯洁……”何效笑嘻嘻地爬起来添了一句。
      “这狗屁学校会把以前犯的事他妈的一次性拿出来说,算总账算得狠!”董行也来了句经验之谈。
      姜海晨摸了摸鼻子,压根没往心里去。
      “你还是认真考试的好,小心学校限制你参加社团活动。”大柱提醒道。
      姜海晨懒懒地挑了挑眉毛,兴趣缺缺。本来去当美术社社长就只是想好好玩玩而已,现在兴头过了,也正巴不得谁把这社长帽子摘了去。
      对着油盐不进的姜海晨,众人也只好没辙地换了话题。
      “律呢?”有人问了一声。
      “他今天有特别辅导,不过来了。”郁冲答道。
      “特别辅导?哎呀,怎么没看到有人给我做特别辅导?唉,尖子生的待遇就是不一样!”何效感叹。
      “律那小子,以后反正不会跟我们一条路了。”大柱轻叹。
      “他妈的,什么一条路不一条路的!不一条路也是我兄弟!”董行嚷了一句。
      海晨拿着开瓶器,在手中把玩着,低头不语。
      郁冲看了海晨一眼,突然想到什么,低声说道:“海晨,学校会不会把你和律调开?”
      海晨猛地抬头,望着郁冲。前所未有的神情,使郁冲也毫无准备地一愣。
      “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郁冲忙说道。
      海晨瞬间便定下了情绪。他扯开唇角笑了一下,说了几句表示无所谓的话,然后一晚上不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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