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归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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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昌五年十月初三，晴。
天刚蒙蒙亮，一向浅眠的凤曦舞便睁开了眼睛，她迟滞地转转眼珠，略带懵懂的视线首先落在了身旁熟睡的女子身上。
点点熹微的晨光悄然爬上郁仟浔白璧无瑕的脸庞，勾勒得她本就出彩的容貌更添三分昳丽，几乎教人无法挪开目光。凤曦舞好似被蛊惑了一般，伸手替她撩开一缕垂落下来的发丝。
“嗯……”
郁仟浔轻轻哼了一声，微微掀开紧闭的眼帘，凤曦舞被她朦朦胧胧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跳加速，触电似的把手缩了回去，心虚地笑笑，道：“抱歉，我是不是吵到你……唔……”
“没关系，”郁仟浔若无其事地支起上身，葱白似的手指轻轻点在凤曦舞那刚刚被自己啃过一口的唇瓣上，由于触感太好，本欲留恋片刻见好就收的手指顺着主人的心意不舍地在唇角四周摩挲，直到把凤曦舞惹得烦了，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今日是阿小回门的日子。皇后娘娘回门，我这个做皇帝的当然要全程陪同，说起来我早些年还与岳母大人有过几面之缘，如今许久未见，朕也甚是想念呐。”
郁仟浔把凤曦舞搂回怀里，一下一下的给她顺毛；“我知阿小最放不下的便是你的家人，这次咱们便在侯府多待一会儿，等用过晚膳再回宫，可好？”
凤曦舞蓦地怔住，良久，她才僵硬地动了动嘴唇，嗫嚅道：“这、这不合规矩，陛下不必为我……”
不必为我做到如此，郁仟浔，我不值得的。
“阿小说得哪里话？规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一生若要只活在前人订下的框儿里，阿小不憋屈吗？再者说了，规矩也是人订的，还不兴旁人去改吗？”
凤曦舞听着郁仟浔振振有词的歪理邪说，忍不住勾起唇角，泄出一个清清淡淡的笑来，郁仟浔见她的脸色终于“雨过天晴”，心下总算是松了口气。
“阿小，我先去上朝了，等我下朝回来咱们便马上启程如何？”
“……也不必这么赶。左右侯府便在那里，不会跑也不会动，用过午膳再去也不迟。”凤曦舞把人牵到梳妆台前，摁着郁仟浔的肩膀让她坐好。郁仟浔虽不知她要做什么，但还是乖乖的没再动作。凤曦舞拿起一旁的篦子，拢了拢身前那人如云如鸦的秀发，白皙的脸庞慢慢变得通红，似被晕染上了上好的胭脂，美得让郁仟浔登时心猿意马，不知今夕何夕，可凤曦舞的下一句话又瞬间将她的理智用力地扯了回来——
“不然的话，我、我怕你的身子受不住。”
她虽然挂心康乐侯府，但她既然嫁进了皇家，便是天家的人了。她先是大晋的皇后、郁仟浔的妻子，才是康乐侯府的嫡小姐、长孙女，于情于理，都没有要郁仟浔饿着肚子陪她赶一两个时辰的车去侯府的道理——虽然她知道这人并不介意。
可她介意。
上辈子，即便康乐侯府有贵女入宫，同皇室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在大魏铁骑攻克淮上后，康乐侯府还是凭借其深厚的根基得以屹立不倒，为新帝所忌。可郁仟浔……
凤曦舞心中陡然涌起一阵酸楚。大概郁仟浔穿着一身白衣，在魏兵攻入王宫的时候举剑自刎的场景，已然成了她前世今生最难以释怀的心结了吧。
父亲有阿娘、有弟弟妹妹陪着，可郁仟浔不同，到头来，她只有自己……
……
凤曦舞怔住的时候，郁仟浔也难得的有些愣神。
父皇子息单薄，这么多年竟只养成了她这么一个孩子。父皇册她为太女 ，既是无奈之举，也暗含考量之意，所以她从小便刻苦勤奋，希望父皇觉得她虽为女子，却能做得比世上的任何一个男子都要出色，希望能证明她不比男子差什么，所以她经常挑灯夜战、废寝忘食，饿肚子实在是常有的事，父皇心胸宽广，天下尽在思虑之中，自然想不起给她送些膳食这类小事，而母后……母后从不在意这些小节，是以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来自至亲之人的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的关怀体贴了。
一时间，她的眼眶竟有些泛红。她连忙垂下头去，不欲令凤曦舞发现端倪，只低低地笑一声，回道：“好，都依你。”
……
“老爷，宫里来人传话说，陛下和娘娘一个时辰前就已出宫，想是不出半刻钟，人也该到了。”
伴着一阵叮当作响的环珮相交声，凤王氏脚步匆匆地进了康乐侯世子凤安的书房。她这些天因憔悴而略显沧桑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略显宽慰的笑容，张嘴想说些什么，眼泪却先一步自腮边滑落，无声地坠入衣领中。凤安年近不惑，与凤王氏成婚约二十载，感情甚笃，自然见不得发妻如此，遂马上从凤王氏的婢女手上接过巾帕，轻柔的替她抹去蜿蜒不断的泪水：“惠娘，这下你总该宽心了罢？我就说陛下爱重囡囡，定不会委屈了她的。”
“你是惯会做那事后诸葛的。当初囡囡进宫，也不知是谁站在宫门外面好半天，回来后还偷着抹了好些日子的眼泪，”凤王氏听他又在放马后炮，气得一双柳眉紧紧蹙起，口中冷笑一声，毫不留情的揭露了凤安这几日的隐秘行径，听得凤世子老脸一红，刚要驳斥几句，便见凤王氏眼中又淌下泪来，哀婉欲绝地道：“当时的情形你又不是不知，囡囡与那个畜生有聘书在身，我本想着他性子沉稳，是个难得的妙郎佳婿，谁想那竟是个披着羊皮的孽障！好不容易解了与他的亲事，没成想还未来不及为囡囡寻个好归宿，结果可倒好，一纸薄薄的婚约，便把人召进宫里去了！”
说罢，她拿眼尾狠狠扫了一眼被贡在小几上的明黄文书，绣着腾龙彩凤的锦缎上工工整整地写着“康乐侯世子之嫡女凤氏曦舞，世德钟祥，崇勋启秀，柔嘉成性，贞静持躬，朕甚喜之，正应母仪于万国，今以册宝立尔为皇后，赐居长宁宫，钦此”几行秀美的小楷，可凤王氏还是看一次生一次气，觉得这皇家简直跟他们康乐侯府八字相克。
先是小姑子被哭哭啼啼的抬进了宫里，现在又是她的女儿！姓郁的怎么专跟姓凤的过不去！！
“我当然知道当时的事情，哼，若不是那兔崽子被他爹护着，他娘又跪着拉下脸来给他求情，我非得把那小子抽下来一层皮不可！”
谈及这件令他们夫妻双双堵心的破烂事，凤安的神情明显带了些狠戾，但他的表情很快化为了担忧：“囡囡当时对他欢喜极了，听说和那个小崽子的婚约解除后还大闹了一场，接到圣旨后仍哭闹不休，出嫁当日还砸了套茶杯来泄愤呢。”
“底下人烂嚼几次舌根你也信，”凤王氏想到三日前嬷嬷给自己回的话，心下终于安定了些。到底是她的女儿，大是大非面前还是拎得清的：“囡囡回家一趟不容易，老二老三和小四这几日天天缠着我要长姊，到时候你把他们从前院带回来和囡囡聚一聚。我也得走了，宫里来的人说囡囡用过了晚膳才回去，我还得去和小厨房敲定晚膳的名单。”
说罢，便拎起裙摆一路小跑，直奔小厨房而去了。
凤安笑呵呵地看了会儿妻子离开的背影，直到人拐过墙角不见了，才抬脚想回书房温一会儿书，身边的长随却板着脸一丝不苟地道：“老爷，您该去前院看看小公子他们了，夫人刚才不是还说请您去把他们领到后院去吗？”
“……知道了，要你多嘴！”
凤安狠狠地甩甩袖子，大步向前院走去。一想到自家的那几个混世魔王，堂堂康乐侯世子忍不住扶额长叹口气，果然闺女才是他的贴心小棉袄！剩下的那三个，呵呵呵……
啊，他真的好想小舞那丫头啊Q _Q
……
“陛、允如，你在看什么？”
见郁仟浔一直撩着帘望向窗外，凤曦舞忍不住好奇地凑上去，郁仟浔见美人投怀送抱，便笑着拿细绳把车帘卷起，将凤曦舞结结实实地圈在怀里，指着外面一个商铺饶有兴致地道：“阿小你瞧，那秸秆上串着的不知是何物，拿下来后竟还要拿油锅滚上一滚，你看它上面的糖居然还没化，啧，真是神奇。”
凤曦舞：“……哦。”
郁仟浔的目光好似黏在了那一颗颗圆润饱满的红果子身上，好半晌才恋恋不舍地收了回来。她微微低头一瞧，只见凤曦舞一脸无语地望着自己，目光中既有疼惜，又有一些复杂的情愫，教郁仟浔一头雾水，如堕雾中。
但她很快“懂了”。阿小这分明是想尝尝那物的滋味（大雾），却不好意思开口（大大雾），现在这般看着自己，其实是在撒娇呢（北京霾氏大雾……）
于是她了然地点点头，怜惜地摸一摸凤曦舞柔软的发顶，温和地开口道：“不过是个果子串儿罢了，阿小若想吃，直说便是，不必同我这般客气。”
凤曦舞：“……哈？”
还未等她分辨几句，郁仟浔便吩咐外面赶车的侍卫把车停在一旁，然后招手唤来候在一边的金吾卫指挥使独孤晟，指着那个卖糖葫芦的摊子霸气地道：“娘娘想吃那个，你去把那东西全部给朕买回来！”
面无表情的独孤晟；“……”
见独孤晟转身瘫着脸去买糖葫芦，郁仟浔自觉摸透了爱妻的小心思，笑眯眯地去找凤曦舞讨赏：“这样，咱们还可以给岳父岳母和弟弟妹妹们带一串儿回去。”
凤曦舞：“…………”
看着某个用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她的年轻女子，凤曦舞颇有些恶劣的想，如果她现在以下犯上的摸一把郁仟浔的“龙臀”（= =），大概能摸到一条摇得正欢的小尾巴罢？
“阿小？”
没得到料想之内的奖励，皇帝陛下微微蹙了蹙眉，不解地望过去。
凤曦舞在心里长叹口气，捧住郁仟浔的脸轻轻吻了一下，闭上眼睛自暴自弃地道：“陛下果然思虑周全，臣妾拜服……”
郁仟浔满意地哼哼一声，凑过去礼尚往来地亲上了凤曦舞淡色的唇瓣，以吻封缄凤曦舞一连串口不对心的奉承话，也让她心里最后的一丝变扭烟消云散、腹死胎中。
啧，下一次，下一次再与她争论罢……
沉醉在这个温柔的吻之前，凤曦舞迷迷糊糊地想道。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归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