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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第 103 章 ...

  •   和詹忱与墨才想的不同,流萤日日都寸步不离的跟着詹忱。
      一日三餐都和詹忱一道吃,詹忱练剑,她就跟着一起练剑,詹忱看书,她又跟着一块儿看书,詹忱喝酒,她不太会喝,就坐在詹忱身边喝茶。
      总之就是应了她之前那句话,詹忱在哪里,她也在哪里。现在詹忱做什么,她也要一同做什么。像个小粘人精,怎么甩也甩不掉。
      “流萤,”詹忱非常无奈,坐在屋檐上,半仰躺着,望着天上的明月,“不累吗?”
      流萤听出他并没有多少不乐的意味,反而是宠着自己,笑得非常无奈,于是撒娇道:“我说了啊,你去哪我也去哪,我就是要跟着你。”
      詹忱侧过头,看着流萤隐在夜色里的脸颊,他看不清流萤的五官,但是能看见,流萤的眼睛非常明亮。
      “想好了?”詹忱问。
      “想好了。”流萤回答说。
      “不后悔?”詹忱继续问。
      “不后悔。”流萤继续回答。
      她知道詹忱这是动容了,想要带着自己一块儿去云游,心中非常高兴,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詹忱看。这种小型动物一般的目光,让詹忱更加不忍心拒绝。
      “行吧,”詹忱叹了一口气,“若是皇上皇后能同意,我就带着你。”
      “好!”流萤高兴得几乎要蹦起来,詹忱连忙把她拉住了。
      在屋顶上这么蹦跶,把屋里的人吓着,可怎么办?
      “但我只带你到十八岁。”詹忱说。
      流萤才不管是带自己到十八岁还是二十八岁,反正詹忱同意带着自己一块儿去了,那就是值得高兴的事儿,值得庆祝的事儿。于是她现在只需要说服祁修与墨才。
      祁修与墨才,自然是不同意的,然而流萤会苦苦哀求,会撒娇耍赖。
      祁修第五次把趴在他书桌前赖着不肯走的流萤拉着起来,终于说出一句不一样的话。
      “你若是能让皇后答应,朕就不阻拦你了。”
      这话简直是给流萤打了一针强心剂,自小以来,墨才就十分宠她,几乎是对她百依百顺,千事万事都迁就着她,这一回,只要自己再执着一点,抱着墨才多撒撒娇,自然就是什么事情都能成。
      最终,墨才看着流萤,也只是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流萤的肩膀:“切记不要再像从前那般人性了,出门在外,可不是人人都会顺着你脾气的。”
      “嗯嗯。”流萤回答说。
      “你说你,放着皇宫里的福不享,出去做什么?”墨才说着说着,把自己说得不舍了。
      流萤听得也有些想哭,但她去意已决。
      “放心啊,”流萤的声音已经有了些哽咽,“我不会给詹叔叔添麻烦的。”
      “小丫头能添什么麻烦?”詹忱挥了挥手。
      “多谢。”祁修重重的拍了拍詹忱的肩膀,“往后的日子,就拜托你好好照顾流萤了。她还是个孩子,脾气也倔,天真又冲动。”
      “放心,”詹忱说,“流萤是个好孩子,心眼儿也好,况且啊,她可比同龄的孩子要成熟得多,眼界放得够宽够远。”
      “是,”此时的祁修并不像一个帝王,而是像一个寻常人家里,在普通不过的父亲,他的话变得多了起来,拉着詹忱,忍不住多嘱咐了几句,“她若是与你使性子,记得别跟她倔,她跟头牛似的,朕都倔不过她呢。”
      詹忱忍不住笑了笑。
      流萤本来还很伤感,被他这么一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又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完全无法反驳。
      “放心吧,也不用这么舍不得。”詹忱说,“我只带她到十八岁,到了她十八岁之时,自然是会将她送回来。”
      “也好。”祁修说,看了一眼流萤。
      “不错。”墨才也这么说,看了一眼流萤。
      流萤见三人都在看着自己,连忙发表意见:“我同意呀。”
      达成一致之后,就没有什么别的好商量的了。
      于是墨才亲自下厨,詹忱去给她打下手,两人做了一大桌子菜,五个人一道吃。
      “祁连,”流萤给祁连夹了一块詹忱做的辣子鸡,“这个好吃,尝尝吧。”
      祁连尝了一口,果真很好吃,但是也没表现出什么开心的神色来。
      他确实是闷闷不乐的。
      一整顿饭,祁修和墨才与詹忱,都相谈甚欢,偶而提及几句流萤,也不外乎是关于未来的事情,并且对詹忱表达谢意,又说是太麻烦詹忱了,自家孩子不太懂事。
      流萤听着听着,鼻子越来越酸。
      祁修和墨才,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亲生闺女的,不然也不会这样,为了自己的事情,操碎了心。
      然而她却不是什么好女儿,她甚至给祁修和墨才,还有祁连,找来了不少麻烦。
      也怪不得,方才祁修会那么说。
      因为自己真的是一个小麻烦精,而他们三个人,始终没有嫌弃自己,并且是对自己不离不弃。
      但是今日祁连非常不开心,她看出来了,可是也无可奈何。
      “你再尝尝这个,茄盒。”流萤又夹了一块茄盒,放到祁连的碗里,“这个特别好吃。”
      祁连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却没有吃那一块茄盒。
      “你快吃呀!”流萤催促道,“詹叔叔说,这是我娘亲很喜欢的一道菜,我吃的第一次就爱上了,是真的很好吃呢。”
      祁连听了这话,立马将那一块茄盒放进嘴里,结果被烫着了。
      “啊呀,你真是的!”流萤有些着急,连忙又给他夹了一道凉菜,凉拌藕片,“吃点儿凉的缓缓。”
      然后流萤又快速称了一碗汤,用勺子不断地搅拌,搅拌得差不多了,确定已经不热了,才递给祁连。
      “喝点儿凉的。”
      祁连接过那碗汤喝下去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的心中其实有很多想法,想说的话也是有特别多,可是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出来,就如同那日,看见流萤又与詹忱待在一处时,那样生气得莫名其妙。
      祁连现在就是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
      祁修与墨才,看着二人的互动,相视一笑。
      詹忱也看明白了,笑了笑没有说话。
      詹忱是决定明日午后离开的。
      于是吃完晚膳以后,流萤回去收拾了一番。
      她一开始想带很多东西,什么冬日的衣物,秋日的衣物,夏日的衣物,春日的衣物,可是若是带着这么多衣物的话,势必就会很重,带不动的。于是,她也只是拿了几件当季的衣物,够换洗就好了。
      还有很多她爱吃的东西,比如桂花糕呀,马蹄糕呀,枣泥糕呀,绿豆糕呀,还有红糖馒头呀,可是她又想了想,吃的路上也能买,不必提着这么多去。
      于是她又想带首饰,耳环呀项链呀镯子呀戒指呀,金色银的玛瑙的翡翠的,应有尽有。可是这么多首饰,可应该怎么带去呢。于是流萤先把自己非常喜欢的拿了出来。但是再转念一想,很喜欢的这一堆里,常戴的却也不多,若是不常戴的带上了,岂不是就占空间吗?
      于是流萤也只拿了一些首饰。
      还有一些不必用品,比如说放蚊虫叮咬的膏药,比如说活血化瘀的膏药,比如说止血的药粉。这些倒是不能等着路上再买,毕竟路上买的,可没有皇宫里头的这么好用。
      流萤整理完之后,打算去找祁连说说话。
      她心情有些沉重起来,因为方才在餐桌上祁连对自己,已经有些冷淡了。
      她知道祁连心里是不高兴,生气自己居然要跟着詹忱一同去云游,可是却没有告诉他,也没有同他商量。
      流萤走到了祁连住处,看到在院子里发呆的祁连。
      “祁连!”流萤快步走到祁连身边,“你为何在院子里站着?”
      祁连却只是侧目看了流萤一眼,并不搭理,继续望着前方出神。
      流萤看着祁连这般模样,叹了一口气,也不恼,只是有些自责。
      “若是带太多东西,定然会很不方便。”流萤说,“于是带的少,首饰只带了三套,一套是上元节那日,你在街边买了送我的。”
      祁连闻言,看了流萤一眼,眼底平静无波,内心却是波涛汹涌。
      她只带了三套首饰,其中却有一套是自己送的?为何呢,她也会舍不得吗?祁连在心中笑了笑,还当她是铁石心肠,什么也不牵挂呢。
      “我其实挺舍不得你的,”流萤继续说,“但是詹叔叔他,多半是这世上,除了我外公……”流萤深吸一口气,觉得再说那是外公,就不合适了,于是改口说,“除了覃国国主之外,最了解我父母的人了。”
      祁连依旧没有说话,神情冷淡,只是望着前方。
      一派胡言!祁连在心中想着,分明他的父皇和母后,也认识流萤的父母,分明他的母后,和流萤的母亲,关系非常要好,他的母后,也可以告诉流萤很多很多,流萤想要知道的事情。
      流萤侧过头,看着他白净的面庞,看着他精致的五官,继续说:“所以我想同他待在一处,因为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有一种,我的父母也在我身边,陪着我的感觉。”
      祁连依旧是没有说话,也懒得看她。胡说!人死不能复生,虽然这很残忍,但是祁连还是这么认为。什么叫和詹忱呆在一起的时候,能感觉到父母也在身边?这是什么胡话!
      流萤看着他,知道他是不信,便也没有继续往下说这个话题,而是说道:“我会时常写信给你,写我的所见所闻,写我的心中所想,就好像,你还陪在我身边一样。”
      祁连心中忍不住有些感动,然而很快,他又开始想,你既然是要离开,又为何说什么,如同我还陪在你身边,这种话呢?
      “祁连,”流萤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心中不高兴,但是,我还是想走。你放心,两年后,我十八岁了,就会回来的。”
      祁连还是没有说话,依旧是拗着气,看着前方,一言不发,只是眼底悄无声息的红了,不知道心中在想着什么。
      流萤于是也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的,陪在祁连声音。
      她一会儿看看祁连看的地方,一会儿看一看祁连,直到夜深了下来,祁连的一个小厮走出来想关上大门,然而冷不防看到院子里站着的二人,吓了一跳。
      祁连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小厮拍了拍自己胸口,正要说点什么,祁连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退下,小厮于是立马退下了。
      “时候不早了,”漆黑的夜色中,流萤开口说,“我先回去了,你……早些休息吧。”
      流萤本来想说,以后见,但是又觉得,这句话实在是太沉重了,她完全说不出口,于是改成了早些休息。
      “夜安。”流萤说完,深深的看了一眼祁连,转身离去了。
      而祁连,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又过了很久很久,才开口说:
      “夜安。”
      “我也会想你。”
      “我也舍不得你。”
      祁连一连说了三句话,声音又低又沉,就算流萤现在还站在他身边,估计也是听不见的。
      他说完也没有回去,而是继续站在院子里,看着空旷旷的庭院,看着敞开的大门,心里也空荡荡的,感觉不踏实,感觉没有个着落,感觉……
      祁连像刚才的小厮那样,伸出手,压在了自己的胸口上,静静地感受了一会儿。
      ……他感觉到一声一声的心跳,沉闷又空虚。
      第二日,流萤与詹忱一同离开的时候,祁连独自一人,站在高高的城楼上,远远观望。
      城楼下,流萤不要墨才准备好的马车,只说要亲自骑马,才有浪迹天涯的味道,才够潇洒不羁,才有她爹爹无涯,当年的模样。
      墨才笑了笑,也没有非要她坐马车,于是祁修让身边的公公,快速去将他的火云驹牵出来。
      “火云驹?”流萤大惊。
      他知道祁修爱马,也有不少的好马,然而火云驹,听名字就知道,一定是一匹旷世名驹。
      祁修居然舍得,将这样的好马给自己。
      墨才虽然有些惊讶,却也是没有过多震惊,因为她知道,祁修是定然不舍得流萤受苦的。
      “火云驹脾气烈,但是我相信,你能驾驭得了。”祁修笑着说。
      高楼上的祁连,看着公公把火云驹牵了出来,心中有些难以言说的滋味。
      他昨夜去找祁修,对他说,火云驹好,火云驹适合流萤,然而当时祁修回答他说,流萤是个小姑娘,骑马风吹日晒雨淋的,还是马车吧,火云驹用来当马车,不合适。
      然而现在,祁修居然命公公把火云驹牵了出来。
      流萤和火云驹是相识的,但是不知道它的名字。因而,流萤的手一搭到火云驹的头上,火云驹立马温顺的蹭了蹭她。
      “原来它是火云驹。”流萤欣喜的说。
      祁连离得太远,听不见他们几人在说什么,只能判断出来在说话。
      他看见墨才拿出绢帕,擦了擦自己的脸颊。
      母后忍不住哭了吗?祁连想着,莫名其妙的,也觉得自己的鼻子有点发酸。
      他又看见,墨才擦了擦流萤的脸颊。
      流萤也哭了?原来她也会哭吗?还当她是铁石心肠呢。
      毫无防备的,一滴透明的泪水,砸了下来。
      就像那个漆黑又寒冷的夜里,他在背着流萤回皇宫的路上,悄无声息的,落下第一滴眼泪。
      这便算是开了个头。
      起了头,想要停下,就难了。
      祁连的泪水大滴大滴的,从眼眶里滚落出来。原先还是滚烫的,然而城墙上毕竟风大,泪水很快就变得冰凉,从衣领滑了进去,隔着皮肉,让他的心也冷了几分。
      快些走吧,不要哭了,依依惜别倒是看得人心里难受。祁连默默的催促着。
      然而等到詹忱率先翻身上马,流萤也立马骑上火云驹,衣裙和系带都在风里扬起来的时候,他只觉得天色瞬间黯淡了下来。
      要下雨了吗?祁连在一片模糊里,抬头看眼天色,又眨眨眼睛,只见太阳依旧高高的挂在天上,偌大的天上,就只孤零零的,挂着一个太阳,其余之外再也没有了,连一片云彩也找不着。
      火红的,看起来很温暖的样子。幸亏没有变天,否则他们二人就要淋湿了。
      詹忱和流萤的马跑得很快。
      为什么要跑这么快呢?慢一点,就可以多看她一会儿了。
      等到流萤越走越远,终于变成自己眼中的一个小红点的时候,祁连觉得自己心里空荡荡的,没有一点着落,倒好似没有重量了一般。
      远处的侍卫突然听见一声极其压抑的哭声,诧异的望去,只见他们的太子转了个身,闭着眼,靠着墙慢慢地滑落下去,坐在地板上。
      那哭声非常细微,若不是看见祁连脸上有泪痕,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然而很快的,他又听见一声破冰一般的哭声,然后祁连再也没有了声息,他胸膛剧烈起伏着,双手捂在脸上。
      脚步声响起,侍卫们看见祁修与墨才上了楼,正打算行礼,只是祁修抬手制止了。
      二人走到祁连身边,墨才摸了摸祁连的头,递给他一块绢帕。
      “喜欢就去追。”墨才说。
      他们毕竟是祁连的亲生父母,看着祁连长大,祁修可能对祁连没有那么了解,可墨才就像天底下的每一个母亲一样,对自己的孩子了若指掌。
      祁连一个眼神,她就知道祁连是渴了还是饿了,祁连一皱眉头,他就知道祁连是不高兴了还是伤心了,祁连咳嗽一声,她就知道祁连是在装模作样,还是真的身体不舒服,祁连对她一笑,她就知道祁连是真的高兴,还是在假装高兴。
      总之,祁连只要没有刻意隐瞒,她都看得出来,然而这一次,祁连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感情,她一早就发现了,祁修也发现了。
      祁连擦干眼泪,站了起来,没有说话。
      “母后,”祁连开了口,嗓子非常低哑,“我想吃酸辣面和茄盒。”
      墨才叹了口气,又伸出手,揉了揉祁连的脑袋:“好,母后给你做。”
      “不等晚膳了。”祁连补充说好。
      “好,”墨才回答说,“母后这就回去给你做。”
      墨才去了东宫的厨房,做好酸辣面和茄盒,亲自送去了祁连房中,却发现一个宫女和太监都没有,祁连坐在桌前,手里捏着茶盏,目光紧紧盯着茶水,不知道心中在想什么。
      “做好了,”墨才把餐盘放桌上,坐到了祁连对面,很温柔的说,“趁热吃,小心烫。”
      祁连看了她一眼,先是喝了一口酸辣面的汤,然后夹了一个茄盒,尝了一小口。
      墨才知道他的这个小习惯,吃吃汤面汤粉的时候,总是要先喝一口汤,尝尝味道。
      祁连吃得很慢很慢,一小口一小口的,也没发出什么声音,活脱脱就是一个教养十分好的太子,只是这个太子有些失魂落魄,双眼无神。
      等到祁连吃完,墨才又揉了揉祁连的脑袋,说道:“母后还有些事务要处理,就先不陪你了。”
      “母后慢走。”祁连回答说,坐在桌前,目送这墨才走出去。
      到了晚膳时候,宫女端了晚膳,想开门送进去,竟发现房门锁了。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宫女小声叫唤着。
      祁连眼神微微有了一个波动,朝着门的方向看去:“何事?”
      “该用晚膳了。”宫女回答说。
      ……原来是到了晚膳时候了啊,宫女敲门,不过是让自己吃用晚膳罢了。祁连摸了摸肚子,觉得自己并不饿。
      “不饿。”祁连回答说。
      他自然是不饿的,毕竟下午的时候,才吃了一碗酸辣面,与一份茄盒,吃得非常饱,最后的几口,甚至是强塞下去的。
      过了会儿他就开始觉得胃里不太舒服,因为实在是吃得太多了,非常难受。
      墨才有告诉过她,祁连若是吃不下饭,或是有什么别的事,一定要告诉她。于是宫女第三次将凉了的饭菜拿走,换了热的来的时候,发现祁连已经懒得搭理自己了,便立刻去了墨才的宫中。
      “参见皇后娘娘。”宫女行了个礼。
      “平身。”方才身边的宫女告诉自己,祁连身边的小宫女来找自己的时候,墨才的心就瞬间落了下去,连忙传她进来,“太子出了何事?”
      墨才坐在椅子里,神态冷静,语气也没什么起伏,然而她心中的情绪,只有她自己知道。
      “太子殿下直到现在还未用晚膳。”宫女说。
      “还有何事吗?”墨才问。
      “奴婢唤太子殿下,前三次还有回应,说是自己不饿,然而方才,他没有同奴婢说话了。”宫女如实答道。
      “哦,”墨才点了点头,“无碍,他下午吃了东西,多半是真的不饿,不理你多半是嫌你烦了。”
      小宫女立马震惊的抬起头,看着墨才,不知如何是好。
      太子殿下嫌自己烦了,太子殿下明明心情不好,自己还去触霉头,这可怎么办啊?
      “你做得很好,”墨才的语气依旧是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回答道,“明日继续。”
      “是。”宫女回答说。
      “退下吧,”墨才摆摆手,“去领赏。”
      宫女没想到,这样也能领赏,连忙磕了个头:“多谢皇后娘娘。”
      墨才没有说话,而是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祁修说,让她不要管,儿孙自有儿孙福,然而墨才毕竟是个母亲,总之忍不住去操心。
      看来祁修说得没错,自己果然是条爱操心的命。墨才自嘲的笑了笑,翻开一本经书,慢慢的翻阅着。
      到了夜里,祁连吹灭了蜡烛,躺在榻上,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流萤……流萤……流萤……
      祁连在心中一遍遍的唤着流萤的名字,借着从窗子透进来的月色,他看着床幔,看了很久很久。
      其实他觉得床幔没有什么好看的,毕竟这么多年,也没换过什么新的花纹,来来去去就是那么几个,他闭着眼睛,都能把每一个一点不差的画下来。
      然而,如果不看床幔的话,他又能看什么呢?
      祁连翻了个身,看着窗子。
      月色挺好看的,祁连心想,但是他没有人可以陪着一起看月亮。
      于是祁连就这么侧着身子,看着屋子里被月色笼罩的范围不断的变化,看到最后,他觉得眼睛酸涩,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日,到了他平日里起床的时辰,宫女想敲门,打水让他洗漱,然而侧耳细听,里面没有动静,便是认认真真的守在房门口,等着祁连唤自己。
      又过去了一个半时辰,宫女几乎要等睡着了,才听见里面有了些细微的动静,是祁连起床了。
      “太子殿下,”宫女敲了敲门,“请您开开门,奴婢好将热水与早膳送进去。”
      祁连应了一声,结果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于是只得披上外袍,去开了门。
      然后他也没管身后的宫女,而是径直走到屏风后去穿衣裳。
      宫女见祁连的眼睛并不红肿,才放了心,将热水倒进盆中,才退了出去,又去厨房里端早膳。
      祁连洗漱完,觉得喉咙有些干,于是喝了一口隔夜的茶水,正好被端着早膳进来的宫女撞见。
      “太子殿下!”宫女连忙跑来,将早膳放在桌上,说道,“那茶水已经隔了夜,不能喝的,您稍等片刻,奴婢再给您泡一壶。”
      祁连忽然有些想笑,因为他想到上次,自己发了热,整日浑浑噩噩,脑子昏沉得厉害,连站起来走两步的力气都没有的时候,流萤在他屋里守了一整夜。到了第二日,他醒来的时候,觉得身上爽快了些,叫宫女给自己倒杯水。
      那时候,趴在桌上正睡着的流萤,突然睁开了眼,说道:“这水已经隔了夜,不能再喝了,我去给你倒一壶。”
      然而现在,流萤不知道已经去了何处。詹忱说,只是四处云游,走一步看一步,想去哪里去哪里。
      祁连想到这里,不禁笑出了声。
      宫女大为震惊,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神色有些悲凉,便是一句话也不敢说,拿着茶壶跑了出去,很快,又拿着茶壶跑了进来。
      祁连方才在她离开的时候,便咳嗽了一声,试了试嗓子,发现自己除了嗓子有些发哑之外,并无其他问题,已经发得出声音了。
      于是祁连看着步伐匆匆的宫女,叹了口气,提醒了一句:“手里提着茶壶就慢些跑,也不怕洒了,开水溅你一身。”
      “不会,奴婢小心着呢。”宫女回答说,“多谢太子殿下关心。”
      她心里松了一口气。
      昨日墨才说,祁连多半是嫌自己烦了,可把她吓得,就担心祁连不给自己好脸色看,于是早上只敢在祁连门外守着,一句话也不敢说。
      方才祁连开了门之后,正眼也没瞧自己一眼,她便是更加确定了,太子殿下嫌自己烦了,担惊受怕得要死。
      现在祁连这一句提醒,让她安心不少。
      还好,太子殿下愿意同自己说话,多半也是气消了,不觉得自己烦了。
      然而祁连也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甚至到了午膳时候,她送来午膳,祁连也只是开了门,将午膳拿进去,又将门关上了。
      这一次宫女没有听见他反锁房门的声音,然而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心情不好,不愿意被人打扰,何况是她这样训练有素的宫女。
      到了晚膳,祁连也没有说话,依旧是端了进去,然而打开门打算房门口的时候,看见守在门口的她,有些惊讶,但也什么都没说,只是将餐盘递给她。
      这个夜晚,祁连屋内的烛火,亮了整整一夜。
      宫女不知道他睡没睡,总之自己是不敢睡,只敢坐在房门口,以防祁连叫人,然而没有人搭理。
      最终她靠着房门睡着了。
      这种日子整整持续了三天,第四日早上,祁连打开门让她进来,吓了一跳。
      “前些日子没仔细看你,便是没发现,今日一看真是吓一跳。怎么你不过是短短三日,居然瘦了这么多?”
      宫女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奴婢没有感觉自己瘦了。”
      “下巴都尖了不少,”祁连说,然后突然想起来什么,“每次打开门,都见着你在门口守着,你整整三日都没有睡觉?”
      宫女不敢瞒他,只好如实回答:“奴婢怕您需要人服侍,但是又找不着人,只好守在门口。”
      祁连怔怔的看着她,不知心中在想何事,过了良久,才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辛苦了,去领赏吧,今日不用守着我了,回去好好补一觉。”
      “是!”宫女高兴的说,“多谢太子殿下!”
      然而祁连看得出宫女瘦了一圈,却看不出自己也瘦了一圈。
      又过了几日,祁连收到一封信,是流萤寄来的,祁连看也不看,直接打开了柜子,将信封放了进去。
      “他可曾有看流萤寄给他的信?”墨才将祁连身边的小宫女叫来问话。
      “未曾,”小宫女回答说,“太子殿下直接将信封放进了柜子里。”
      墨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指甲,又看了一眼宫女,突然一愣:“怎生几日不见,你瘦了这么多?竟是连脸颊也凹了进去。”
      宫女知道自己瘦了许多,因为祁连也曾说过,还让她将肉养回来,多吃点,不然心中过意不去。
      墨才继续说道:“太子心中不舒服,你倒是瘦得比他还多,是个忠仆,下去领赏吧。”
      “不不,不必。”宫女连忙说,“多谢皇后娘娘,只是太子殿下已经赏过一次了,一件事情,怎可领两次赏呢?”
      “太子赏过你了?”墨才来了点儿兴致,“他是怎么说的。”
      “那日太子殿下一打开门,见了奴婢,便诧异的说道,前些日子没有仔细看你,便是没发现,今日一看真是吓一跳。怎么你不过是短短三日,居然瘦了这么多?”宫女记性好,竟是一字不落的,将祁连那日的话重复了一遍。
      “是啊,”墨才问道,“怎生不过短短三日,你竟是瘦了这么多?”
      “因为太子殿下夜里的时候,烛火也未曾熄灭。”宫女回答说,“奴婢当心他需要人服侍,可是却找不着人,只好守在房门口。”
      墨才叹了口气:“你一个宫女,能做到这种地步,真是不容易。下去吧,领赏。太子赏的是太子赏的,本宫赏的是本宫赏的,明日放你一天假,好生休息。”
      宫女没想到,来一趟,居然又是领赏又是休假,立马高兴的磕头道谢:“多谢皇后娘娘。”
      光阴飞逝,三年很快便过去了,祁连到了弱冠之年,也到了行冠礼的时候。
      流萤并未回来。
      原本去年,她就已经该回来了,然而却因为事情,耽搁了一年。
      祁连打开柜子,又拉开一个抽屉,只见抽屉里整整齐齐的,摆放着的全是信封。
      自然全是流萤写的。
      祁连随便抽出一个,打开看了看,又放了回去,然后抽出了另一个,打开看了看。
      他记得这封信送来时,他还未打开,就已经闻到了淡淡的梅花味,一打开,果然看见里面有一朵梅花。
      流萤说,看见这一朵开得特别漂亮,便是没忍住,摘了下来。
      这朵花后来被祁连夹在了书里。
      他原先是不看流萤写的信的,但是后来,不知为何,突然看开了,愿意看了,并且偶而也会寄给流萤一封信。
      不过,就算是不愿看信的那些日子里,他也还是会将流萤寄来的信,好生的收起来,放进柜子里,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收到的信越来越多,直到整个抽屉都快要被填满。
      流萤,祁连心中问道,你何时回来,这个抽屉,已经快要放满了。
      我很想你,很想,很想。
      加冠礼很快就要到了,祁连马上就要等来他的二十岁,但是没有等来那个和他一起长大的小姑娘。
      小姑娘在哪呢?祁连心想。
      上一封信,流萤说自己在扬州。那里果然是个温柔之处。
      男子们说话温声细语,姑娘们手腕翻转间,衣袖起的波纹,就如同溪水一样。
      流萤说,自己很喜欢那个地方,会多待两日。
      两日是多久呢?祁连不知道一个确切的数字,只好在心中独自猜测。究竟是只待两日,还是会多待两日,流萤如此喜欢扬州,该不会一停留就是两个月吧?祁连觉得自己快被思念淹没了。
      京城城门。
      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带着个气质潇洒的小姑娘,骑着马来了。看守城门的侍卫,认得姑娘的坐骑是皇上的火云驹,眯起了眼睛,终于想起来三年前,三年前,皇上身边的公公,亲自跑了一趟,说这二人出城门不必检查身份。
      詹忱与流萤正要下马,却见侍卫们主动让开了路。
      “终于回来了。”流萤轻声说。
      流萤让詹忱先进宫,自己打算先找一处客栈安顿下来。
      “是担心太子殿下不愿见你吗?”詹忱问道,“三年过去了,再大的气性也消了,况且最近给你写信的频率,还越来越高了。”
      经过三年的相处,詹忱已经非常了解流萤,对待流萤亦父亦兄,自然是能够一眼看出流萤的心思。
      “还是说,”詹忱笑了笑,“你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自然是给他一个惊喜,”流萤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看起来甜蜜又温柔,“你要立马入宫吗?”
      “是啊,”詹忱回答说,“今夜我就不住客栈了,你独自一人,注意着些安全。”
      “知道啦,”流萤笑嘻嘻的回答,“我早就不是小孩儿啦,况且,以我的身手,你难道还不放心吗?”
      詹忱自然是相信流萤的功夫的。他可以不相信祁修身边的侍卫是天下无双的武林之王,但是永远可以相信,以流萤的武艺和才智,绝对不会让自己吃亏。
      然而他毕竟是将流萤当做一个晚辈,带在身边这么些年,难免会有些忍不住唠叨两句,就好像多说几句,就能保流萤平安似的。詹忱笑了笑自己,果然人上了年纪,就会变得有几分啰嗦。
      “自然是放心的,”詹忱继续问道,“你打算留宿哪个客栈?”
      “离皇宫最近的那个,”流萤回答说,又从衣袖中拿出一个盒子,“对了,詹叔叔,你帮我将此物送给祁连。”
      “哦?”詹忱挑起眉头,“不自己送?”
      “我晚些再去看他,”流萤依旧是笑得眉眼弯弯,看起来像个狡猾的小狐狸,“你可千万别让他知道,我已经回京城了啊,这个惊喜,就不够惊喜了。”
      “好,”詹忱也笑了笑,眼底有几分宠溺,心中竟是有了个想法,儿孙自有儿孙福,“小姑娘长大了,这些小心思啊。”
      “休要打趣我!”流萤有些羞涩,脸颊唰的一声变得血红。
      “哈哈哈哈哈哈,”詹忱大笑起来,“那行,我进宫了。”
      “再会。”流萤说。
      詹忱朝着皇宫去了,到了宫门口,有人迎了上来,是墨才派来接他的人。
      詹忱笑了笑,跟着那个公公,去了自己上次住的小院。
      小院打扫得很干净,詹忱正打算先沐浴,洗去一身风尘,结果那位公公,竟是告诉他,皇后娘娘说,想尝尝他的手艺,今日厨子没做饭。
      詹忱大笑,看了看日晷,进了厨房。
      他动作麻利,很快就做了一桌菜。
      到了桌上,祁修笑着说:“朕同皇后说,今日你刚回来,让你休息休息,皇后却是说道,她已经馋了三年。”
      这两夫妻完全没有因为让客人亲自下厨,而表现出一丝不好意思来。詹忱哈哈大笑:“无妨,快些尝尝好不好吃。”
      墨才自然是不用他说,立马夹了一块松鼠鱼放进嘴里:“好吃!”
      三人先是各自吃了两口,而后便是打开了话匣子。
      “这三年过得如何?”祁修问道,“朕见你似乎是又丰神俊朗了一些。”
      “过得不错,”詹忱说道,“更加丰神俊朗不敢当,这把年纪了,自然是一日比一日老下去。”
      “是啊,”墨才有些苦恼,“本宫梳妆的时候,总是能看见白头发,又见眼角已有细纹,一看祁连都那么大了,才知道,原来本宫也已经老了。”
      詹忱看了墨才一眼,没看见眼角有细纹,也没看见头上有白发,便说道:“皇后娘娘夸张了,依旧是美貌动人。”
      “是啊,”祁修有些无奈,“朕也这么说,她偏偏不信。”
      墨才被二人说得心下高兴,也哈哈大笑起来。
      “不说我了,”墨才笑够了,才停下,继续说,“说说你吧,这些年去了哪些地方?”
      “先是从京城一路向北,将东北的几个省份都去了一遍。”詹忱回忆着说,“那几处的百姓,大多都豪气,也和善。”
      墨才心生艳羡:“本宫听闻那儿向来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想来也是豪气万千。”
      “不错,”詹忱笑了笑,“当时我同流萤,只打算在一个小镇过一宿,流萤说想吃我亲自下厨做的菜。我便去买了些菜,结果那些商贩见我买的少,倒是问我是不是看不起他们。”
      “买的少?”祁修觉得奇怪,“此话怎讲?”
      “我也是后来才知晓,”詹忱解释说,“他们买菜竟是买一次吃好些天的,因此便觉得我买的太少了些,也不好算钱,倒是白送了。”
      墨才哈哈大笑:“那怎么好意思,倒是白吃了人家的菜。”
      “是啊,”詹忱说,“于是我便只好去买了几坛酒,送给了那些商贩。”
      祁修从未自己去买过菜,倒是觉得新鲜:“你可记得买的是些什么菜?”
      墨才又一次大笑起来:“这问的是什么话?别说是现在,好些年过去了,就算是问你上月十八号夜里吃了什么,你也不记得了吧。”
      “哪能啊,”祁修吃了一口芙蓉蛋,胡乱编道,“朕上月十八号夜里,吃的是你亲手炖的红枣银耳汤。”
      “是吗?”墨才愣了愣,“为何臣妾不记得?”
      “因为朕本身就是乱说的。”祁修哈哈大笑。
      詹忱也笑了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他们二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恩爱,举案齐眉,倒是令人艳羡,也只想真心祝福。
      “是嘴馋了吧,”墨才无奈,“明日就做,今日这么多好菜,多半是要吃撑了。”
      祁修答应了,又问詹忱:“东北的酒比起京城的酒,是不是烈了许多?”
      他身为一国之君,几乎是终日被困在皇宫里,处理事物,就算有时候微服出巡,也是待在当地大臣的家中,并没有机会四处转转,他倒是想,只是每当他有这种想法,就会有一群侍卫非要跟着他,烦人得很。
      嘴里还要说着,属下务必要保证皇上安危,皇上是天子,普天之下,没有一个百姓是可以离开皇上的。因此,他们必须守着。祁修气得笑了,自己这么大一个人,还会没有自我保护的能力不成?
      那么多人惦记着王位,他当年还未登基的时候,还当是什么香饽饽,没想到竟是这等差事。整日里忙得要死不说,难得得了空,想自己四处转转,竟是有一群无论如何的甩不开的侍卫。
      倒也不是他小孩子脾气,只是这人呐,被困得久了,就难免会有些向往自由,就像笼中的鸟,总会想着,要冲破这牢笼,到空中去好好的遨游一番。
      “皇上倒是不容易,”詹忱笑了笑,“竟是没有尝过东北的烈酒。”
      “上回微服出巡去东北的时候,倒是喝了,”祁修回想着,叹了一口气,“朕倒是想贪杯,然而一大群臣子拦着呢,说什么皇上千万保重龙体。”
      墨才嘴角憋着笑,没有说话。
      詹忱同样也是憋着笑:“皇上是天子……”
      “别别,”祁修立马抬手打断了詹忱的话,“那些臣子侍卫,也是这么说的,朕已经听怕了。”
      墨才终于忍不住了,大笑起来。
      詹忱心想,这皇上终日忧国忧民,竟是连贪杯的自由也无,早些年还有无数人惦记着他的项上人头,真是不容易,还不如自己云游天下来得畅快,也不知为何会有那么多人觊觎祁连的皇位。
      “我早晚要将这烂摊子甩给祁连。”祁修说道。
      他也只有在墨才与詹忱面前,才能说这些话,平日里,龙袍加身的时候,他必须是那个威严的皇帝,必须是冷静自恃,聪慧睿智,没有一丝小性子的。
      “皇上,”詹忱忍俊不禁,“您这自称。”
      “就是我,”祁修说道,“我我我。”
      詹忱与墨才相视一笑,心中都想着,幸亏身边没有下人,否则若是被人听了去,皇上私底下是这样的,那可不妙。
      “我也只有在你们面前才能这么说话了。”祁修叹了口气,“你还没回答我,东北的酒究竟有多烈呢。”
      “平日若是能喝十坛,东北的酒,不满三坛就醉了。我先珍藏几坛,”詹忱也为祁修心酸,说道,“等你退位了,咱们不醉不归。”
      “那便是为了与你一同喝酒,”祁修拿起酒杯,端详着看了看,“我也得早些退位才行,幸亏祁连听话,能成大器。”
      墨才笑了笑,没接他的话茬,继续问詹忱:“对了,流萤怎么样?怎么没同你一起回来?”
      “回来了,在悦来客栈里住着呢。”詹忱回答说,“小姑娘长大了,有小心思了,说是要我对祁连保密。”
      祁修与墨才相视一笑,祁修说道:“甚好,甚好。”
      “那她可有说,几时进宫?”墨才问道。
      “倒是没有告诉我。”詹忱回答道。
      等到三人终于吃饱喝足,墨才让宫女来将碗筷收去,祁连正好走了进来。
      “詹叔叔,”祁连见了詹忱,立马同他打招呼,然后第一句话问的就是,“流萤何时回来?”
      詹忱笑了笑:“流萤有些事情,晚几日才回来,于是托我快些进宫,给你送成冠礼物。”
      祁连这三年来,虽然成长了不少,也有了祁修那般喜怒不形于色,几乎无论遇到何事,都是那般沉静的,波澜不惊的神情,然而听见詹忱这话,还是忍不住,有几分失落。
      “礼物在我屋里,”詹忱继续说,“你看是现在拿给你,还是到了冠礼当日再给你?”
      “……现在吧,”祁连沉默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才说出口,“我同你一起回去。”
      墨才见他如此迫不及待,眼中有几分笑意,祁修也是一样。
      祁连这么说了,詹忱自然是没有多待,而是立马和祁连一同回去了。
      “流萤是不是长高了?”祁连忍不住问道,“这么些年过去了,我都高了不少,她也是吧。”
      詹忱心道,祁连这喜欢自称为“我”的习惯,难不成是祁修遗传的?
      “没有,”詹忱回答说,“流萤是个姑娘,十五六岁以后,几乎就不长个子了,五官倒是长开了,比小时候精致漂亮了许多。”
      是吗?祁连心想,还跟小时候一样高,但是比小时候漂亮了?
      那是有多漂亮呢,流萤本来就是很漂亮了,五官长开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呢?
      “这样啊,”祁连回答说,“那流萤现下,身在何处?”
      “扬州,”詹忱面不改色,“扬州那里有些事情,她便留下了,过几日便能回来,太子殿下,稍安勿躁啊。”
      祁连见他居然开始打趣自己,有些恼羞成怒,但是又不能发作,只能叹了口气,觉得思念越来越浓,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埋起来。
      祁连突然有了个有意思的想法,若是思念如潮水一般,自己现在估计是沉在水底,正在咕噜咕咕噜的吐泡泡。
      “流萤这些年会牙疼吗?”祁连又关心的问,“她向来牙口不好,上火也疼,发热也疼,吃了甜食还是疼。”
      “这么关心,”詹忱笑了笑,打趣道,“当日流萤与我一同离开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来送啊?”
      祁连的脸色,刷的一下,红透了。
      詹忱没有继续说这些,而是拿了礼物,递给了祁连。
      祁连看着手中的礼物,一言不发,看了好久好久。
      “傻愣着干嘛呢?”詹忱笑了笑,“拆看看看啊。”
      祁连这才回过神来,拆开了精致的盒子,看着里面的白玉簪子,没有说话。
      居然是玉,并且是簪子……
      流萤难道,难道是对自己……祁连突然笑了起来,巨大的欣喜几乎要将他淹没。流萤是断然不可能不知道,送簪子的意思的,她难道是,想要与自己成为结发夫妻吗?
      詹忱一看,居然是把簪子,也怪不得祁连会突然激动得跟个二傻子似的,怪不得,要让自己送,看来是不好意思了吧。
      詹忱在心里笑了笑。
      然而祁连又收起了发簪,将整个盒子放进衣袖里,高兴的继续问詹忱,这些年发生的事情。
      其实流萤都有写信告诉他,但是流萤向来是报喜不报忧,就比如牙疼这个小问题,流萤从未在心中提及过一次。因而祁连才要一直问詹忱。
      “放心啦,”詹忱很无奈,他原先还以为,自己变得啰嗦了,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祁连,才是个正儿八经的老妈子,话有一大箩筐,“流萤好得很,没缺胳膊少腿儿的。”
      “啊?”祁连一听这话,顿时有了些不淡定,什么叫,什么缺胳膊少腿啊,难不成是身上少了什么其他的部件不成?
      “小伤小病的免不了的,”詹忱回答说,“练武还免不了拉伤着筋肉呢。”
      那倒也是,祁连心里又松了口气,看着时候不早了,才从詹忱这里离开,回到自己住处去。
      终于到了冠礼当日。
      其实前一天就已经开始准备了,设幕在文华殿东部,又摆了结案、香案、冠席、司尊等物。内侍更是麻烦,张帷幄,陈袍服等,简直忙死了一众宫女太监。
      祁连站在文华殿外,捧着案板,缓缓走了进去,至于案上,又退下了。然后由礼部官指引者他到香案前,这是,乐声四起。
      祁连拜了四拜,乐声停止。
      他不知道的是,流萤其实就在他不远处,站在人群中,看着自己。
      祁修亲手为他戴冠,一整套繁杂的流程结束以后,已经是黄昏了。
      祁连终于知道,为何今日一大早就被叫起来,用早膳,原来是因为早膳是今日的唯一一份膳食,今日忙得连喝一口水的时间的都没。
      祁连坐在回太子府的马车里,喝了几口茶水,倒是不饿——饿了一整天,已经没感觉了,他只觉得非常疲惫,马车很稳,他很快便睡着了,到了太子府,他甚至还在沉沉睡着,太监唤了好久,才将他唤醒。
      跟着他一路回到太子府的流萤,躲在屋顶上,看到他这个样子,忍不住偷笑起来。
      真可爱啊,流萤心想,即便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祁连还是这样,可爱极了。
      其实他也改变了很多,流萤心想,从前他的眼里,根本藏不住什么东西,然而今日,他始终是目光沉静又威严的。
      流萤心中暗暗为他高兴,三年过去,祁连已经长成了一个标准的太子。
      祁连回到屋里,拿出流萤让詹忱送给他的玉簪出神。
      流萤,你还在扬州吗?启程来京城了没有?
      最近天气有些转凉了,你过得怎么样呢?换季的衣物有吗?会不会着凉?许久没见了,好想见面啊,快些回来吧。哪有人这样的,明明说好了,十八岁就回来,然而现在,已经三年多过去了,自己都已经行弱冠礼了,居然还是没有回来。
      真是个小骗子,是不是已经忘了,小时候说过的,骗人是小狗?
      流萤小狗。祁连心中想道,突然被自己逗笑了。
      幼稚不幼稚啊,这么大人了,还在想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还在想着骗人是小狗。哪里有一点太子的气度?真是的,像个小孩儿一般。
      可是,祁连又想到,自己刚刚认识流萤的时候,还是个奶娃娃的,流萤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孩子气的样子,是个什么模样,现在有一些孩子气的想法又有何关系呢?
      祁连笑着,眼神温柔又落寞。
      这个簪子真好看,通体纯白,没有一丝杂质。祁连又摸了摸垫在玉簪底下的软布,发现有些不对,拿起来一看,竟是还藏着一张纸。
      祁连将纸条打开,只见白纸黑字的写着:
      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祁连笑了起来,轻声重复了一遍:“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宫女将晚膳送了进来,屋顶的流萤鼻子动了动,竟是问道酸辣面的味道。
      祁连收起了纸条与发簪,开始吃这个晚得有点过分的晚膳。
      宫女光是看祁连的表情,就知道这个白玉簪子是谁送来的了,因为这三年里,祁连每一次看信,都是这样的表情。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空气也渐渐地冷了,祁连吃完了一碗面,觉得肚子里暖融融的,屋顶的流萤就没这么好了,她觉得有些冷,于是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祁连神色一变,他知道自己现在成了弱冠礼,离王位又近了一步,想要自己命的人就更多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整日整日的惦记着自己项上人头。
      祁连立马霍然起身,提了剑,脸色沉静而又冰冷的出了屋,然而迎面见到了一个人。
      那人身穿一身火红的衣裙,看起来明艳大气,站在月色下,站在树下,对着他笑。
      “流萤?”祁连大惊,随之而来的是狂喜。
      流萤果然没有长高多少,但是五官长开了,看起来比小时候还要精致,明艳动人。
      “祁连!”流萤跑到祁连面前,扑到了他怀里,“好久不见,我好想你。”
      祁连只觉得扑进自己怀里的是一块会动的寒玉,简直冰得他一哆嗦,连忙把流萤带进了自己屋里,捉着她的手,给她暖手。
      “让我好好看看你。”流萤捏了捏祁连的脸,“英俊了不少,白日里远远看着,还当是和小时候一样呢,原来还是有区别的。”
      祁连听出了这话的不对,问道:“你白日里就已经到了?”
      “是啊,”流萤抓着祁连的胳膊撒娇,“我想给你一个惊喜嘛,怎么样,惊喜不惊喜?”
      祁连自然是觉得喜出望外,又惊又喜的,但是又有些气,然而却是对流萤舍不得打舍不得骂,于是只是揉了揉流萤的脑袋:“你是不是前些天就已经到了?”
      “啊,”流萤见糊弄不过去了,于是便仰起头看着祁连的眼睛,笑得甜丝丝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娇俏,几分撒娇,“是啊,一直忍着没见你,等到今天,一早就迫不及待等着了。”
      流萤这个表情,就如同小时候一般,看得祁连生不起气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3章 第 10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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