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一绝》宇真

3、握车成末

　　武当全真宫建在半山中，早晨醒来，便能嗅到淡淡的泥土味，听见鸟叫声……我住进了娘亲奔前的屋子，在青春期之前，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满屋子飘飘忽忽的丝幔应该表示象征性的抗议。卧房里还挂了一幅海棠春睡图，上面还有熟悉的鸡飞狗跳式的笔迹提了两句，“日月星辰辉，比翼双双飞”……
　　日月星辰辉……比翼双双飞……
　　明白，就是说只要天气好，私奔是随时随地可行的！
　　据说，老头的老巢就在我对面，中间隔着花厅，平时老头和北斗六星就在花厅里用餐，花厅当下是中庭，中庭两边分别是六星的居所，这是内院的格局。隔着一道影壁，出两边的角门，是中院，一个式样的中庭，不过宽敞许多，两边各一溜厢房，这是给二、三代弟子住的。再出一道门，是客院，那个院子是用来招呼来客的。再出一道门，便是前院了，门厅就在前院，就是昨儿老头给我下马威的地方。
　　穿好袜子，我抱着卷卷往中庭最南的那套居所蹭过去，那是大师兄蕴文的屋子，早起窜个门对身体有好处。
　　“大……师兄？”
　　老头怎么也在，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死瞪着棋盘，另一位则一手执着棋谱，另一只手闲闲地搁在棋盘边上……看见我进来，便温煦地一笑，叫我过去。
　　慢慢地蹭过去，看了看棋盘，……象棋；看了看大师兄握在手里的棋谱，…………围棋？！
　　“跳马！”老头突然大吼一声。
　　呃……黑线，好臭的手法啊……
　　蕴文抬起眼皮，瞄了一眼棋盘，将“车”缓缓地推进，“车”过楚汉界，老头脸色变……说起来，只怪他自己傻，哪有自己“马、炮”一线的，不是自己找抽吗……我摇摇头。
　　“呃……”老头脸部肌肉开始抽搐。
　　左看右看，突然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拿起那个“车”，拳头猛地一缩，再松开时，落下一小撮粉尘末子。
　　“哈哈哈哈哈哈！”老头开始狂笑。
　　呃……
　　“师父……”我蹭到他身边，“你这招叫‘握车成末’吗？！”
　　“管你屁事！谁叫他过界的！？”老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继续得意地看蕴文。
　　呃……
　　蕴文温雅地笑了笑，仿佛早就习以为常了，轻巧地将左路的“炮”回撤到中路……中路双炮……再看老头那边，“将”正在中路不得左右动弹，本来可以救一把的“马”……高手啊……
　　“大师兄，你这样下去会变国手的，”我无限感慨。
　　“国手个屁！”老头恼羞成怒，“一点都不懂得尊老！对无辜老人家下手那么狠！……*—%￥#+）……”
　　蕴文放下手中的棋谱，转向我，温和地问，“小貂会下棋吗？”
　　“……会。”
　　不过，没有你那么高的手段，因为我没有对付过这么无耻的对手。
　　“会围棋，还是象棋？”
　　“……都会。”
　　“很好啊，”蕴文看也不看老头，轻描淡写地说，“今天先去用早膳吧，以后小貂可以陪师父下下棋的。”
　　呃……大师兄啊，你要把这个臭棋篓子推给我吗？
　　看来你也忍了很久了，果然天性温良，说话那么婉转。
　　“现在就下！”老头突然一拍桌子叫嚣道，“一个破奶娃娃！”
　　“……噢，”我慢慢地蹭到棋盘边上，“不能过界是吧？”
　　老头脸色一青，蕴文露出一个微微的笑。
　　“小貂，来坐，”蕴文要起身让我。
　　我摆摆手，放下怀里的卷卷，卷卷立刻扑到蕴文怀里去了。
　　“不用麻烦了，我站着就好……来吧，师父！”
　　“臭小子！”老头气势汹汹。
　　又一场硝烟起，楚汉拼力争。
　　过了一小会儿，没办法，我不是好孩子……
　　老头把“炮”推了我的地盘，我看了一眼，道，“马，吃炮，你又少了个炮。”
　　把“炮”扔到一边，让它陪它的先驱者去。
　　“你！”老头脸色紫涨，憋了憋，突然又狂笑，“哈哈哈哈哈哈！”
　　只见，他拿起剩下的那个“炮”，轻轻一下，一掰为二……呃……
　　“还是两个炮！！”
　　翻白眼……你干脆掰碎点用好了……
　　轻推一枚子，回中路，一模一样的阵势，双炮正对敌将，“……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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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去跪祠堂！！！！！！！”
　　老头吼声震天。
　　蕴文笑笑，摸了摸我的头，有些开心地道，“以后陪我下棋。”
　　“哦，”我乖乖地点头。
　　“小貂，其实……武功和棋理是相通的……”
　　蕴文一边说，一边带着我去花厅。
　　花厅那边已经有武当的小弟子们在摆早饭了，武、泉、才、最、浩五位也陆续地过来了。
　　武当的早晨，正被暖暖的阳光晒着……
　　当然了，师父那天一直守在那盘棋边上，挂着一张孝子哭丧脸过了一天。据说，那是武当创派以来，掌门人最安静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