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一绝》宇真

15、比翼双坠

　　比武台上，我凝神静气地观望对手。怎么说……除了那股藏也藏不住的戾气，我倒觉得对手比我更沉静，沉静得像湖底的黑色岩石，可以推断一点。就是——这个人已然身经百战。
　　而我除了十年前与妖人一战之外，其余的全部是模拟训练，都是基于如果我死对手也绝不敢独活的前提。
　　所以，今日一战，真乃玄而又玄。
　　那人将软剑轻轻扬起，遥指我的眉心……我微微皱眉，莫非这位三小姐是个哑巴，从一开始起就没听到她说过半个字。
　　“那就开始吧，”我微微一笑。
　　开玩笑，少侠我从小就是盏费油的灯！
　　加一句题外话，少林有个大师为了表明自己很强，就自号“一灯”。
　　“韩少侠，”乌胖远远地喊我，“不可啊！论辈分我也得称您一声小师叔，小女更是……乱、乱来……遭天劈啊！！”
　　……我面上一黑，眼神恍惚，缓缓抬起头，天空蔚蓝如洗、万里无云……
　　如果是雨天就好了，就算被雷中，还可以谦让一句“侥幸”。
　　“什么长幼！”少林四通突然大声道，“比武招亲，寒少侠既非残疾，又非我佛门弟子，年纪相当，门第相配，再好不过！赶快比！”
　　我一愣，这大和尚一番话为什么听上去总觉得哪里别扭呢？
　　不过少林方丈发了话，想来我这乱什么的罪名应该就摘掉了吧……缓缓地抽出玄铁匕首……只听见场内又一片嘘声。
　　没关系，不识货者不罪。
　　右脚前踏，轻轻一点，身体前倾，匕首向死穴而去。
　　意外的是这位乌三小姐没有像对付武一郎那样，而是直接用软剑接住我的匕首，两兵相撞，发出极其暗哑的“叮”的一声。
　　我心中一冷，这两件兵器居然同属至寒。
　　我武当派的武功是蕴至阳之气于至阴之兵，这个人确是连内中的气也是阴寒的，能克制这样武功的……我瞄了一眼南棚里端坐的四通，能克制这种阴邪之功本来应该是少林至阳至正的武功，可惜那边坐着的家伙尚欠火候，如果是老方丈的话应该就没有问题。
　　青黄不接一向是武林宗派的通病。
　　须臾之间，已经过去了十多招了。这位乌三小姐出招越来越凌厉，其中间歇越来越紧，我密不透风地布了一个守圈，为了适应这样的实战，这个守圈慢慢缩小。
　　如果我不能在守圈缩至最小前找出她的一个破绽，那明年今天就坟上长草了。
　　一招一招地挡住她的攻势，两眼卯足了劲观察……努力地忽略其外表对我产生的严重的干扰现象，把这个人骨架化了来看！
　　哦……前臂骨抬起来了……哦……指骨合拢用力了……哦……两条腿骨腾挪了……哦……
　　……哦……破绽！
　　我抬起匕首对准了刺过去！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一声巨吼，“韩少侠，老衲来帮你！此人是妖邪所化！”
　　是四通！感觉他的掌风从背后拍来……
　　我心中彻寒透亮……这秃驴，他要在我这一次上加上内力，这样一来不要说这个诡异的乌三小姐必死无疑，连我也要一起被震伤五内……握住匕首的手尽力回撤，紧紧闭上眼睛，等着背后那一掌……
　　电光火石间，听见，猛的一声巨响，脚下的石板突然裂开，整个人直线掉落。
　　砰！
　　头顶上石板合上发出的震耳响声，眼前一片漆黑，感觉摔在了阴湿的泥地上，后背结结实实地砸在地面上，疼得撕心裂肺，脑子却意外地十分清醒……
　　这是怎么回事？
　　事情转变得也太突然了……我本是被邀请来见证这场比武招亲的……现在却躺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匕首还在手里，刀尖上摸到了一丝温热的粘液……这么说，我还是刺中了。
　　“嗯……”
　　黑暗中传来一声哑哑的闷哼。
　　那个乌三小姐……和我一起坠了下来？
　　“喂，你没事吧？”我朝那声闷哼传来的方向问。
　　没有回答，黑暗中一片死寂。
　　不会死了吧……我的心开始感觉别扭，爬起来摸索着走过去，每一步都轻轻提起，轻轻落下……终于，踩中了！
　　我蹲下来，这次是用双手摸索……微微皱眉，这姑娘的肩膀也太宽阔了点吧……这脖子也稍嫌粗了点……脸的轮廓很明晰……
　　伤口应该在胸口的死穴上，不过……我不能非礼人家姑娘的胸。
　　吐了吐舌头，我把她扶了起来，这个体重对姑娘而言，似乎也过了点。
　　……没关系，结实一点也好。
　　“你还好吧？”
　　对方没有回应，突然，软软地倒在了我怀里。
　　神啊……佛啊……黑白两道啊……这可是我师侄的女儿啊……
　　我轻轻地收拢双臂，要完全将这个人收拢在怀里有些困难。不过……能够在这片黑暗中安安静静地拥抱着我刚刚喜欢上的人，真好……
　　我很想就这样抱着这个人，就在这黑暗中，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
　　如果我没有刺中她的要穴，如果她现在只是在我怀里睡着了多好……我不想我喜欢的人死。
　　“你应该不是坏人吧？”我在黑暗中喃喃自语，“你可千万不能是坏人啊……”
　　这个人若是恶人，我就不该救；但是，不救，我会后悔。
　　把她扶起来，转过去，将双掌按在她背上……合上双目，将温热的内力缓缓地注入这具已经因为受伤开始发冷的身体。
　　伟大的爱情啊……随着我的内力一起过去吧！
　　“咳、咳……”那人轻咳了两声，像是醒过来了。
　　呼……我暗暗地长舒了口气，不过这口气舒出去一半，又如数地吸了回来，就是我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位明显已经清醒过来的乌三小姐，非但没有惊叫一声推开我，反而自动自发地调整了下姿势，更加贴合地靠进我怀里。
　　她的背贴着我的心跳，所以我不敢呼吸。
　　我怕我一吸气，心就跳得跟跳大神一样热闹。
　　突然，毫无预兆地，我的左手被她握住，她用另一只手展开了我的手掌，然后……她用手指在我手心一笔一划地写字。
　　我倒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那些字就在心里一一浮现了，她写的是……给……
　　……你……
　　……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