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支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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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姬对我向来视若无睹，这次却一反常态向我施压，真不知处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的她，是不满于我长久以来的放肆，想让我在家宴上对杀生丸那小子放尊重点呢？还是真就是她的率性而为？不管是什么原因，听她那句话的意思，我也得在短时间内守点本分了。
心中了然后，在天空尽头刚擦过一缕晨光之际，我便抬手在这寂静的空气中，划出一道妖气，熄灭这满室燃了一夜也未见消减的用鲛人泪凝成的烛火。杀生丸还是没有回来，想来应该是负气出宫了吧。我收了心神，也不愿分秒都跟在他的背后嘘寒问暖，又想到王近来应该也忙于朝政，无暇分心，便实在觉得无趣。心烦意乱之下，便也振了振翼，逃出这乏味而又一成不变的王宫。
近来天气都相当好，青空如同清水淌过，泛出清新透明的蓝色。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泥土的清香以及青草的气息。我本是想要出宫游玩一番，减轻这段时间的乏味以及昨晚的恐惧，可当我在高空中向下俯视时，却在上山的青石板路上，发现了一队浩浩荡荡的队伍。那队妖怪生着与王相似的妖纹，拥有一头闪耀的银发，连侍卫都身着繁复层叠的华贵服饰，徒步行走的侍卫还手持着印刻着精致花纹的牙旗，上书“闵”。这队妖怪簇拥着三顶硕大的轿子，淡紫色轻纱帷幕从轿顶倾泻而下，和轿身的暗红色花纹相得益彰，直显得更加尊贵。而我见了那迎风飘扬的大字，心中却忍不住轻笑。
呵……西犬支族闵……以前倒没听说，他家这么急切地想要参加宴会呢……
我停下了动作，脚点在清风上以作停息，不禁回想起数百年前，当我第一次出现在犬族家宴上的模样。
那是我第一次出现在西犬亲族面前，以一个异族的身份。
各支族权贵虽面上对我冷冷淡淡，不作理会，但我也明白，让一个异族参与自己家族的家宴，是件多么让人不悦的事情。而当我跟随着王亦步亦趋地出现时，那些个犬妖或是不满，或是憎恶，终是看在王的面子上，将那些情绪隐了下来。而唯有支族闵侯，将那份厌恶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什么东西！怎可让他族贱奴参与我族盛宴！”那尖锐洪厚的声音，强势地贯穿我的耳朵，在我脑内轰鸣。他那副宛若见到苍蝇扒在自己喜爱食物上的不加掩饰的厌恶表情，似是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立即就会飞身过来碾碎我。
我不作答话，因为那家伙的大嗓门直吵得我脑袋疼。
王立于我的侧前方，比我高出许多的身高，使我从后方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只知道那时的王，听了这番攻击意味十足的话，却后退了半步，轻轻却不容有疑地挡在了我的面前，护住我。
“家臣，参加家宴，有何不可？”
王的声音不含厌恶，不含挑衅，却也不含心虚。相反，他只是淡淡地平述着这句话，声线中却透出一丝如寒冬般的冷静和淡然。
奴隶？还是家臣？
闵侯见王如此作态，虽不满于王的此番举动，但也迫于王威，不再争辩，忍下了对我的万般嫌恶，不再作声，只是闭嘴前还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听了刚刚王的表态，我心中欢喜，心里对他明显的厌恶之情也消减了许多，反而对他甜甜一笑——他瞪得更狠了。
数百年来，各支族权贵已对我的存在睁只眼闭只眼，毕竟我也没有给母族什么的通风报信，也就半推半就地认可了我。但我实在是佩服闵侯的意志力，数百年如一日的厌恶，数百年如一日的眼刀，也的确是不容易。可闵侯往日都只带侯夫人出席家宴，这次却有三顶轿子……又转念一想，他家的女儿貌似也就几十年前，刚达到完整的妖怪形态，想出来见见世面，迫不及待，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说到底，我毕竟是西国的臣下。见到宗族贵亲也必然是要去礼见一番的。便调转翅展，朝着那队妖怪的领头处飞去，轻坠于前。打头的牙兵见有妖怪袭来，略有慌乱，看清了我的模样后，便很快镇定了下来，抬起手以示稍停。
我单膝跪地，一手撑于膝上，一手握拳放于身侧地上，垂首朗声：“青鸟，拜见闵侯。”说完，又将头颅伏得更低了些。
“哼——”一声轻哼从最前面的那顶华盖紫纱嵌金轿中溢出，必然是闵侯本人不错了。“滚开！别碍着我入宫！”他一如既往地怒吼道，那中气十足的声音仿若要将轿子都掀翻个顶。我心下无奈，但这数百年来他给我的白眼，早就使我锻炼了一副厚脸皮，便再拜了一拜，准备让出道来。
可就在这时，一阵如银铃般清脆的声音蓦地响起：
“——父亲，别为难青鸟大人了……”
那声音细细软软，一听便是一个小女孩子的温软声线，却又有一股让人信服的魔力。
“哼——”一声轻不可闻的轻哼，又从闵侯的轿中滑出，可终究是没再说什么。
我低了低眉，暗想着这便是他家未曾露面的辉夜公主了吧，可也不发一言，只默默地起身，缓步移至道旁，乖顺地垂首，以待他们的队伍经过。
我低着眉，便只能瞧见那些侍卫的黑靴从我眼前一只只地移动过去。可蓦地，一个温润的声音却在耳畔响起：“你便是青鸟大人了吧……我叫辉夜…今次是第一次参加家宴呢……”
我惊诧抬头，惊讶于刚刚我是有多么失神，才没感觉到她的妖气靠近，却在见了她的容貌之后，直直地愣了片刻。
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见哪个生物的容颜可以跟仙姬争艳的——一头可与明月争辉的灿亮银丝倾洒而下，垂至腰间，头顶一串用南海潋紫灵珠串成的华美头饰，两侧交汇于一颗圆润剔透的血红色的硕大灵珠，汇于额前，点缀得那双灿金双瞳更加闪耀。两颊分有一道西犬贵族同有的紫红妖纹，在她脸上却显得更加妖魅绝尘。身着一袭层叠繁复的白底红樱华服，瞧着倒和杀生丸惯穿的那套相像极了，肤若凝脂，巧笑倩兮。虽是未成熟的模样，可也瞧得出数百年后那翩然惊艳的影子。
我怔了须臾，想起在仙姬面前也不曾如此失态，才回过神来，向她浅浅回笑：“您会玩得开心的，公主殿下。”没人会对美丽的东西视若无睹。
她听后，笑得愈发欢心，一双弯月般的双眼闪闪发光，轻微歪了歪头，甚是调皮地回我：“谢谢！我会的…也请青鸟大人多多关照哦……”……的确是美得不可方物。
我略作一笑，向她行了一礼，以作已闻。不过这个公主…还真是任性呢……就这样任自家的队伍向前行进，跑下来跟我说话……
她笑得更加开心，也向我回了一个公主的礼节，随后提了提略微长了些的裙摆，向自家队伍那头小步跑去。我跟着她的身影望去，便瞥见了那顶行在最前列的华轿。不用看，我都知道此时坐在里面的妖怪，会摆出一张怎样生气盎然的臭脸……我噗嗤一笑，这个公主…还真是出“淤泥”而不染呢……
我立在原地，远远瞧着那浩浩汤汤的队伍摇摇晃晃地消失在云端，才缓缓收回了视线。
闵侯……看来也在打杀生丸的主意呢……
还真是抢手，我吐了吐舌，负手转身，悠闲地踏着青石板朝山下走去。
自王回宫，因为杀生丸的原因，我估摸着前前后后大概竟有大半个月没出过宫，便下定决心，在家宴来临之前的这三日，定要在外面玩个痛快！也不知这周遭森林里的小妖们，这么长时间没瞧见我来找它们嬉耍，会不会也在想我？
思至此，我却不由自主地轻笑出声，嘲笑自己：想必它们应该是很欢喜这些没有我的日子吧！不过这种欢喜，现如今就要终结了。
我扬眉，闲散地蹦蹦哒哒地前行而下。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支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