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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择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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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雪姬的衣饰虽是华贵,但却简单轻松,裙摆仅恰好及脚踝处,脚穿一双浅紫色的木屐,倒显得她的双足更加雪白娇小,她本性淡漠,身形单薄,远远款款而来竟如弱柳扶风。而反观姿容俏丽的辉夜,则显得天真活泼,美好无邪。一袭与杀生丸惯穿的白色和服像极的白底大樱华服拖曳至地,长长的裙摆在光滑的地板上滑曳,头戴一串潋紫南海灵珠串成的头饰,而一颗浑圆晶莹的血红色灵珠缀在眉间,柳眉入鬓,巧笑倩兮。
辉夜是第一次以完整的妖怪形态出现在众亲面前,当然,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未来西国的王。
她站在宫门,视线却越过了宽阔的大殿,凝在杀生丸身上。
一双灿烂金瞳像两个小太阳,却又盛满了璀璨星空。
王的步子迈得极大,不一会儿便临了仙姬的面前。当仙姬在他的可触碰范围内,他便立刻伸出双手扶住了仙姬交握在胸前的双手。仙姬便也回握王的双手,两人相视而笑。
我不禁有些恍惚,王和仙姬,是有多长时间没像这般亲昵了?王强大伟岸,后美颜威严。这样两个在犬族血脉尊贵,德才兼备的大妖怪,同时也延续了大妖怪的无情。无情,即是没有情爱之说。亦或者说,妖怪这种生物,本就没有爱恨痴嗔。王和仙姬的结合,绝不是因为情爱这种缥缈的东西,而是因为血脉,因为适合。
王的血脉决定了他注定为王。
而西国若需要王后,那就只能是仙姬。
情爱痴嗔,对于我们来说,终究还是太虚无了。
没有情爱,也便没有偏好。也因此,王和仙姬平日里相处也算得上是相敬如宾,二者虽不说是对对方毫无感情,至少碰个面还会点头致意,但除了政事国务,二者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而杀生丸——
他的出世,也就是“到时候”了。
可这是家宴,众亲面前,还是要作出一派琴瑟和谐的样子的。可在座的各位,对此都心知肚明。因为,他们自己也是如此,无人例外。
仙姬和辉夜本是在一起的,不知是何时与暮雪姬也汇在了一起。二位公主跟随仙姬之后,待王的目光从仙姬面上移开,转向她们时,才一一向王行礼问好。王也问了几句二人在王宫的生活,念及辉夜姬这是第一次以完整的妖怪形态出现在众亲面前,还多问了两句,派宫人好好服侍。我随意一瞥,便瞧见闵侯那胸有成竹浅浅低笑的样子。不由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一番寒暄后,王携仙姬缓步至众亲之首,宣布家宴正式开始。而后,众亲纷纷散开入座,王也扶着仙姬坐上首座,正对宫门,二人共用一案。杀生丸的位置也是对着宫门,只不过比王和仙姬的木案更矮一些,更小一些,也只是侧对宫门。而支族众亲,则是沿殿中展开而坐,木案也比上首二案的小了一些。而我有幸,竟能在犬族家宴中也有一席之地,便是在杀生丸的后下方了,木案也是这殿中最小的。
王当年说,我作为家臣,参加家宴无可厚非。但矛盾的是,其他臣下之中也不乏所谓的家臣,可他们,却从未在此宴上露过面。
我是唯一参与家宴的臣下,也是唯一参与他族家宴的异族之妖。
随着杀生丸不急不缓的动作入席,我也打消了心中乱七八糟的思绪。
木案上已布好了佳肴,一碟一碟精致香郁,引得我咽了一口口水,克制住自己的动作以显不太失礼。待王终于拿起木箸划开一触即化的鱼皮,众人才一一拾著欲动。而待他们都已开动后,我才拿起木箸开始享用丰盛的晚餐。
不愧是西国的王公贵族,一举一动都透露出恰到好处的礼仪和显而易见的贵气。他们极有耐性,用餐时连木箸的交错声也压得极低,咀嚼食物的声音也刻意地压得浅低。同时也贯穿了一个用餐美德,食不言。这数目庞大的亲族众人都于一殿之中,却无一人有多余的言语,极为安静。
好在我这千百年来每次都参与家宴,以及偶尔和杀生丸的共餐,使我早已习惯了这种安静的氛围,不然可得憋出什么毛病来。
良久,才有人打破这场宁静。
“杀生丸殿下也到了择妃的年纪了吧?”
这声音雄厚低哑,却又藏了几分不可耐的意味。这声线太过熟悉,我不用抬头便能从众亲中分辨出声音的来源。而话音刚落,我便看见辉夜姬有些娇恼地看向自己的父亲闵侯。略扫一眼,发现众亲均停下了手上动作,看向上首。唯有天欢姬也正恼怒地瞪视着闵侯,而暮雪姬……竟仍在用餐。
没有铺垫,没有前提,就这么露.骨直接的问句,打破这一室寂静,把众人的目光集在我侧前方的那个少年身上。
仙姬闻声,轻勾嘴角,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些玩味地看向坐在略下方的儿子,却也无意回答这个略显无礼的问句。而王在众亲的如炬目光下,也停下了动作,竟和仙姬一般,不作回答,看向了坐在自己下方的少年。
我坐在他的后侧方,便只能瞧见他宛若银河的银发铺洒至地,和他略显单薄的肩膀。
虽看不见他面上表情,却也知他此时会是怎般的不耐。
杀生丸择妃,也便择的是未来西国之后了。我也顺势放下了木箸,好笑地看向那个不动声色的少年。
这时整室便寂静得有些诡异了,都昂首以待这位未来的西国之主的回答。
须臾,那浅浅的低沉声线响起,比往常更多了份清冷。
——“我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
我怔了片刻,觉得有些牛头不对马嘴,想来众亲也是和我一般想法,因为我瞧他们也有些呆呆地愣了片刻。然后,才了悟到杀生丸的话中含义,或慌乱或难堪地低下了头,避开杀生丸锋芒毕露的扫视。
而几位公主殿下们,也纷纷羞恼地低眉避开,似乎在恼刚才自己的视线太过直接灼热。再看辉夜姬与天欢姬,回过神后,却看不出什么情绪,也垂眼避让。而旁坐的暮雪姬,竟还能在如此冷肃的气氛下,淡然用餐。
以往便知暮雪姬性子沉稳淡然,可今日在杀生丸明显的不耐烦的情绪下,还能安之若素。我也实在钦佩。
而王闻言,却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表情,仍是沉默着。再看仙姬,听到身旁少年的清冷声线后,笑意却愈来愈深了。看见那眼底熟悉的笑意,我默默在心里为杀生丸点了支蜡。
可闵侯却仿佛没有察觉到此时的杀生丸的不耐一般,还扯着他那震天的嗓门沙哑着:
“浪费时间?王当年也是在您这般年龄与王后完婚的呢!”声音在宽广的大殿回旋缭绕,“您也是时候了!”
“父亲!”终于,坐在一旁的辉夜姬终于忍不住,低声而又急促地叫住闵侯。可闵侯却随意地摆了摆手,撇嘴示意她别再多言,连辉夜姬这般甜软的性子也有些恼了。
我感到有些尴尬又有些好笑,闵侯虽说向来莽撞直率,可还从未和杀生丸有过正面冲突。王慈爱,不与他多作计较,仙姬无谓,也不愿过多纠缠。
可杀生丸嘛……耐性可不好。
——“我的事,何时需旁人过问了?”
他的尾音轻轻上扬,竟带了些不自觉的怒气,和不可置疑的霸道。
我轻轻吐舌,终究,还是惹怒他了。
也是,身为高等妖怪的尊严,他自己的事也容不得别人置喙,更何况,杀生丸的本性又比其他的大妖怪更加凉薄。在他眼中,想来也只有强大父亲的背影,这般的信仰,如何容得下卑浅的情情爱爱?
可闵侯天性莽撞,杀生丸都将自己的不耐表现得如此明显了,真不知他没听出来杀生丸的话中怒意,还是以为杀生丸也会容忍他一而再的冒犯。听到杀生丸的话语后,他竟还张大了嘴巴准备说什么——
“好了。”王终于开口,面上却仍旧面无表情,淡漠疏远,“孩子们的事情,就不用我们这辈人再掺和了。”仙姬闻声,转动眼眸看向了自己身旁的人,眼中却仍带着不变的笑意。
王这话说得极怪,当年若不是长辈参与,想来王也不会主动迎娶仙姬的。
听到王沉稳磁性的声线,闵侯未出声的话才终于在喉结里驻了声,在嘴边滚了好几圈,才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可面上仍是一副不满的样子,撇嘴嘟囔,“我这不也是为小辈们考虑嘛……杀生丸殿下作为我族未来的王,他安定下来,自然咱们全族都会安定下来嘛……”他的声音终于压低了下去,虽说是压低,可和常人平日里说话的音量别无两样。自然,殿中听得一清二楚。
王和仙姬也是心大,既然闵侯已经退步,便也不再追究这件事情。双双当作没有听见似的,又拿起木箸开始用餐。而杀生丸,竟也装作没听见似的,靠在案上的手又动作了起来。这方面,他们倒像极了一家人。
我忍不住扑哧一笑。
众亲见王族如此反应,也不敢再过多纠缠,便也仿照王族的样子,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将万千情绪都隐在心里。
我轻扬嘴角,感觉有些好笑。而当我的木箸再次靠近面前的那盘金黄鲜美的烤鱼时,一个清脆如滴水般的声音突然响起——
“——那您准备何时择妃呢?”
我的木箸啪嗒落在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