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羲和百里

1、妖怪

　　“青鸟大人！青鸟大人！”幼嫩的声线从远处传来，一个满身长毛的圆球踉踉跄跄从陡峭的青青的山坡滚下，啪嗒一声摔在我的身边。我一只脚悬在悬崖外，一只脚收起来放在平地上，借此来让本来面向山涧观景的我半转过身，伸手戳了戳它毛茸茸的脑袋，好笑地看着这个球状体：“怎么？那个家伙又叫你跑腿啦？”可笑意却未深达眼底。它遭了我的戏弄，抬起泪汪汪的眼睛凝望我，好似下一刻就会淌出眼泪似的，哽咽道：“青鸟大人……求您看一眼吧……您不看……那个大人就…就……一直叫小的送信啊……”说到后面，它竟哽咽到说不出话来。“好了好了!”我伸出手掌做出停止的手势，它果然没敢让泪水流出眼眶，只不过还是用那双浑圆硕大的双眼望着我，泪水一直打转。“真是服了你了，不想替他跑腿就反抗啊！我就不信他还能吃了你——”我话音未落，又看见它泪水闪烁的样子，转念一想，好像那个家伙还真有可能这样干，便软下了心，不情愿地伸出了修长白皙的手指，夹起那封书镌刻在龟甲上的“信”。算了，看它怪可怜的。它看我取下了系在它颈上的龟甲，立刻喜形于色，情不自禁地扑在我身上：“您终于愿意看啦……”最后还带了哭腔。我抖了抖眉，实在有些无奈。

　　空出左手采下一朵开在脚边的蓝色花朵，这朵花儿生得甚是奇特，孤零零地一朵长在这悬崖峭壁边上，远离森林中繁花尽放的妖娆多姿，倒显得出尘了些。只可惜，它遇上了我——被我辣手摧花。我闲闲地将这绚丽绽放的或许还有些不群于众的花儿夹在耳侧，点缀得我的脖颈愈发白皙，却发现眼前这个小家伙瞪大了眼睛，一脸呆萌地盯着我——的耳畔。“看什么？”我点了点它的额头，绒毛划得手指头痒痒的。它狠劲地摇了摇头：“没看什么…只是想问……青鸟大人喜欢桔梗花？”我一愣，竟没反应过来，才想起它说的是我夹在耳侧的这朵蓝色花朵，桔梗……吗？

　　“只是看不惯它这副不合群的样子。”我勾了勾唇角，手却不自主地扶了扶这朵骄傲绝尘的花。

　　“——诶？”小家伙一副吃惊的样子，叫出声来。

　　我懒得解释，撇撇嘴：“不是让我看信吗？”“您看！您看！”它立刻把龟甲推在我眼前，恨不得塞进我眼睛里。我嗤嗤地笑起来，无奈得紧。见它如此着急，我却来了兴致，故意拖拖拉拉耽搁时间，看它似是眼泪又要涌出来，才懒懒得把视线放在那块龟甲上。

　　我之前都不看那家伙的来信，倒不是对那家伙有什么意见，只是我对他实在太过了解，不用看就知道他写了什么——无非就是那些“你简直是我们卉鸟族的耻辱”“竟然输给犬族的垃圾”“他族的奴隶”之类的，用词可想之犀利，语气可想之恶毒。我实在不想因他的这些混账话扰了自己的兴致。

　　这不，果然——

　　“永远别回来了，丢人。”

　　弯弯曲曲的字迹在龟甲上蔓延，深刻而又丑陋。

　　我啧了一声，脑中都能想象出那个家伙刻下这些话时有多用力发狠。只是我实在想不明白，就连族里的长老们都在骂过我之后弃我不顾不理我，为什么就他这么执着天天写信来骂我？啧啧，对我还真是够厌恶的。

　　我手中发狠，将这块寄托他愤恨的龟甲碾成粉末，仿佛这块龟甲就是他的脑袋似的，然后轻轻地将这些残渣抛向悬崖之间，心里好受多了。

　　“告诉玄沧，青鸟会努力地如他所愿。还有，不要再给我送信了，不然我就吃了你——”我用刚刚碾碎龟甲的右手卡在小家伙的脖间，恶狠狠地恐吓道。果然见它害怕得立刻缩成了真真正正的球，战战发抖：“是…是！一定带到！一定带到！”说完立马以圆球状滚出了我的掌控范围，一溜地又滚上山坡，溜进森林深处，不见踪影。

　　我站起身来，松了松筋骨，摘下耳侧的那朵蓝色花朵，展开隐在蝴蝶骨处的双翼，我作为北国卉鸟族的子民，不像其他同伴一般，拥有一对漂亮流畅的纯白羽翼，我生来便是另类，羽翼是湛湛的青色，在阳光下观摹还好，显得青绿青绿得如同嫩芽，可一旦我隐在暗处，这双羽翼就显得我如同营养不良一般难看，跟同伴们纯洁的羽翼如同云泥之别，这双怪异的羽翼也是我名字的来源。

　　我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桔梗花扔进幽深不可见底的山涧之中，振了振翅，飞进了悠长的晴空。

　　奴隶？我怎么可能是那种丢人的东西？我是臣下好不好！这个玄沧！每天都写些这些气人的话，让滚球从冰天雪地的北国送到西方给我看，真是幼稚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