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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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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智而内愚,实愚也;外愚而内智,大智也。
——《词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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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运,皇帝召曰!”
严肃嘹亮的声音在朝殿之上回荡,刘锦、刘越二人正襟肃容跪于殿中,身后众臣跪服听旨。
庄严华美的文字、赞颂勾勒出朝堂新的动荡,恍惚雷鸣地动,往日称病的大将军张熙,丁忧的尚书左仆射李云起均归朝堂,居于首列朝臣之首,各踞一隅,平分经纬。
“大皇子刘锦,可立为皇太子,入主东宫。二皇子刘越,封为武昌王,封地江城,待行弱冠之礼,即以婚配,出宫建府,所司具礼,以时册命。”
“儿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听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锦上前接太子印、绶带、宝册,回首面向朝臣,众臣行礼:“拜见太子”
楚帝刘慕端坐龙椅,见众臣朝拜新太子,这些日子焦头烂额、一团乱麻的朝堂终于再次井然,帝王的威严终于回到他的身上,他本是欢喜的,感叹终于撑过了这个关卡,但此时此刻,他深刻地体会到,这份荣光不再独属于他,更多的光环降临到了太子的头上。
当群臣孤立他,刘慕除了怒火,只有愤恨和无力,如同困兽,但犹能再斗,因为纵使臣子如何忤逆,却没人胆敢质疑他至高的地位,不敢正面撕破脸皮。
如今却不一样了,他凝视着长身玉立、初显峥嵘的太子,这一关,并不是他自己闯过的。
纵使他再无能,也不至于变成聋子、瞎子、傻子。
近日建康城风云突变,刘锦的声誉如日中天,每一时每一刻,城中人都再讨论着刘锦的行踪事迹,纵使往日刘绣的煊赫气焰也似是被他压了下去。
刘慕的脑海不断回响着一个词:威胁!威胁!威胁!……
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是可以被替代的!
阴郁的神色略过他的眉眼,下一刻消隐无踪,他勾唇浅笑,胸有成竹,平复了内心的激荡。
没有关系,他的手里还有杀手锏。
那个秘密,只要他还掌握着那个秘密,那么,随时可以将他的长子,不,他的小女儿从九天之上贬斥凡尘。
然后,刘慕却再笑不出来。
刘锦接受众臣礼拜后,将手中印玺等交于左右,躬身作礼道:“锦年幼识浅,蒙受父皇隆恩,交委重任,战战兢兢。只望能日日聆听诸位教导,尽早历练成才,儿臣欲参加国子学结业讲学,及早入朝听政,不辜负父皇与各位大人的期望。”
刘慕讶然,似是未曾听清,再次问道:“你欲于国子学肄业?”
刘锦答道:“是,父皇。”
刘慕呵斥:“荒唐!你去岁入国子学,至今不过一年,尚有半数课业未曾修习,便好高骛远,妄图肄业,难道你认为身为太子便可以令国子学的祭酒和博士对你网开一面么?”
刘锦再拜:“不敢以此毁制,儿臣入试可令诸位博士、大臣、学子皆来观瞻,若才学不足以服人,定不敢口出妄言。”
刘慕挥袖,断然道:“太子,我体谅你的诚心,却不可任你行拔苗助长的愚蠢之行,以你太子之尊于国子学修业确实不妥,朕为你任命三师、择选太子佐官、设詹事府,行出阁讲学礼,你可满意?”
刘锦摇头:“恳请父皇成全。”
刘慕黑了脸,他心中一边怒骂刘锦竟如此着急掌权,当真贪得无厌;一边又讽刺与上朝理政相比,最为快捷而稳妥的集权方式便是设詹事府,构建以太子为中心的小权力圈,而刘锦如此短视,竟不领情。
朝堂气氛愈加紧张,此时却是向来少理世事的国子学博士周隽当了出头鸟,出列道:“陛下,太子殿下所言并非毫无道理。”
周隽是四大家族周家子弟,周家家主、大司徒太傅周永之弟,出身名门,清傲耿介、学识渊博、精研书法,许多名士大家都曾受过他的教化,在国子学中拥有极高的地位,极受推崇,刘慕只得无奈缓声垂问:“卿家为何如此说呢?”
周隽禀道:“臣觍居国子学博士一职,对学子的水平心中自有标尺。臣曾考校太子殿下的学问,已有大家之相,著书立传不敢妄言,经略讲学并不成问题,可为太子殿下作保。”
刘慕一愣,皱眉看向刘锦,这孩子真的有这样的水准了么?
然而,如此已是骑虎难下,只得叹道:“有周卿家作保,朕自是信任的,待大将军点将出征,太子便入试吧。”
刘锦跪拜谢恩:“谢父皇恩典!”
朝会过后,朝臣四散,众人暗中窃窃私语。
本打算在家中挑选适龄少年充做太子侍读玩伴的世家大臣,都被太子的神来一笔打乱了步调。太子正当年少,陛下又春秋鼎盛,朝中虽有权臣,可互为制肘,并非积弊难返,循序渐进积存实力才是上策,太子何以如此急促,令人费解?
下朝后,周隽便被周家人簇拥起来。
以周永为首,身后一干大臣,他的身边便是其嫡子、被誉为青年双杰之一的周桐。
周永沉静如渊,周隽虽傲慢,但对着自家兄长可不敢放肆。
周桐轻笑解围问道:“二叔,您向来不理朝事,不曾于朝会中出言,今日怎么与平常不同,当真令人好奇得很。”
周隽谨慎地瞧了讳莫如深的周永,才疑惑道:“异之,还有大兄,你们怎么如此兴师动众?我不过是仗义执言罢了。”
“仗义执言?呵!”周永冷笑道,“这朝堂上风云变幻、迎高踩低之事难道少么?怎不见你事事关心。”
周隽缩缩脖子,壮着胆子反驳道:“可那些又不关国子学的事。”
“哦?”周永目光沉沉。
周隽抬手连退几步,叹道:“好啦,大兄,是太子殿下答应送我一册亲手誊写的道德经。您可能不晓得他的字,实在令人惊艳,待到日后流传出去,定然千金难求,我如今先下手为强,日后可拿与大兄一起品鉴!”
周隽神情本有些心虚,待说到最后,越发张扬欢喜,平添几分得意的情态。
待他说完,便见周永愤愤甩袖而去。
周隽看向扶额长叹的周桐,呐呐问道:“异之,大兄这是……”
周桐答道:“父亲只是发觉他做了对牛弹琴的徒劳之举而已。”
周隽惊疑道:“此事当真如此严重?”
周桐叹道:“家族向来奉行不站队,不结党,不偏不倚,明哲保身,您可是族中第一个在朝堂上表现出明确支持某位的周氏族人。您既不是无足轻重的旁系,也不是与家族主张相悖的庶族,除却作为您兄长的族长大人,没有人比您的辈分更高、声名更盛,您说,您的表态重不重要?”
见周隽一脸呆愣,周桐再次叹息,跟着父亲的脚步匆匆而去。
刘绣、刘锦在一侧看了一出好戏,刘绣戏谑道:“太子殿下当真有本事,能请动那老学究为你说话,往日怎么没发现这位大人竟是如此……单纯?”
刘锦平静泰然地看向满脸天塌地陷神情的周隽大人,仿佛将他陷入如此地步的挖坑者另有其人,她缓缓道:“大智若愚,大愚若智,你未搔到他的痒处,投其所好,自然请不动他,既然没人能请动他,便自然不知道他到底是明达还是天真。可无论他明达还是天真,作为周家子,这些手段也只能奏效一次而已,然而,一次也就足够。”
“你可真是一肚子黑水的坏家伙,不过,比起可怜的周隽大人,我更好奇的是——”刘绣侧目,径直问道:“你到底在着什么急?”
刘锦敛目轻笑:“若按部就班出阁进学、入试明礼,便要在弱冠之时方可娶妻、参政,如今我早日完成学业,那么,也可早日将李二小姐迎入东宫。”
“刘锦,”刘绣唤道,待刘锦应声,正色问道,“你觉得我像周博士么?”
随后狰狞怒道:“只有傻子才会信你这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