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君》龙枝

8、第八章

　　08.王府诸事(2)

　　“砰砰砰。”忽然响起的敲门声并未惊起趴在天翼肩膀假寐的龙凌。
　　“翼，你去开门好不好？”慵懒的语调，却忽略了被压在身下的天翼根本无法起身。
　　敲门声停了一停，旋即再次响起。
　　“翼，我不想开门……”近乎撒娇的语气，温热的气息喷在天翼柔腻的肌肤上。
　　天翼终于耐不住，侧过埋在枕间的头亲吻龙凌的面颊，仿佛是劝慰。龙凌抓住机会，在他唇上印下浅尝辄止的一吻，然后随便扯了件衣服披上，下床去开门，那情态像个心满意足的孩子。
　　天翼的目光追着龙凌，直到那道略显消瘦的背影消失在红木玄关后面。
　　“是你？”由于房间并未隔断，外间的声响直接传了进来。虽是惊讶的问着，但是从龙凌的语气里丝毫读不出惊讶，天翼甚至可以想象到龙凌此时因为不耐而微微挑起的眉毛。
　　另外一人没有马上答话，片刻，“凌原来还未起床啊。”语气里有些微狼狈。

　　任谁看到龙凌现在那副样子都不能无动于衷吧，天翼暗笑，未察觉自己的想法中竟带出一点不平，只是继续专注地听着外间的动静，却不防衾枕之间龙凌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仿佛忽然间铺天盖地地袭来，让人觉着前所未有的舒畅，想要沉入这样的气息里，真醉人啊，醉到天翼一时间不想再管外间那两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很快，龙凌再次出现在床前。
　　“翼，我要出门一趟，一起去吧？”未得到任何答复，反倒发现天翼直盯着自己胸前，龙凌低头看了一眼，这才发觉自己的衣襟不知何时已经滑开，几乎是敞着半个胸膛，于是挑眉朝天翼笑笑，“怎么，翼吃醋了么？”
　　天翼红着脸别开眼，仿佛赌气似的并不起来。
　　“走吧，难道你就放心让我和离一起去么？”龙凌伸手就要拉起天翼。
　　与其说龙凌此时是笑得暧昧不如说他是在撒娇，天翼蓦的发现自己对这样的龙凌一点办法都没有。

　　阳光下，冰雪同熙熙攘攘的人群一道炫目耀眼。
　　一身玄色外衣低调地隐住了龙凌的锋芒，他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一边小心地藏起自己的好奇心。而兜着风帽的天翼紧紧跟在他一侧，低着头，对周围的热闹恍若未闻。
　　走在后面的离此时有些哭笑不得，唉，为什么要心血来潮让龙凌陪自己出来呢，现在弄得像是自己在陪龙凌逛中都，而且身后还跟了一个据说是侍从，但是明显武功很好的天碧，这样几个大男人在街上走着，真是诡异啊！
　　看到街角一座木楼，飘扬的酒旗因为潮湿而显得有些发暗，龙凌回头道：“走，咱们去那家看看。”

　　沉香酒肆。
　　木质结构的房屋布局空阔爽利，大厅之中甚至修出了地台，每一套桌椅的造型不尽相同，或紧或殊地排列厅中。
　　根雕的盆栽随处可见，在这般寒冷的天气里仍然吐露着清新的绿色，沉稳和跳脱完美的共存着。整间店面没有采用任何金石装饰，古朴的木料给人安宁踏实的感觉。
　　“环境真不错啊，离，你呢，觉得这里如何？”
　　龙凌问话的当口，白离正望着一架盆栽走神。
　　小巧圆润的墨绿色叶片生于细小的枝杈上，遒劲的老干上竟难得地绽放出几朵鸡蛋大小紫红色的花来，密密匝匝的花瓣像是精灵一般，真真是化腐朽为神奇！
　　不知怎的就让人联想起早上看到龙凌的那一幕，不过那也的确是让人难忘——门一打开，首先看到他黛色的长发肆无忌惮地披散在双肩又倾泻而下，流波似瀑，莹白如玉的肌肤曝露在耀目晨光中散发出淡淡的光芒，微微勾起的嘴角残留些许纵情的痕迹，即便是自负识人无数的自己也要惊叹于这般风姿，赞他如神子！
　　“离？”龙凌拖长了语调。
　　“嗯？”白离这才回过神来。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龙凌重复了一遍，径自向楼上走去，店家小二殷勤地跟在他身后，木制楼梯并不宽敞，众人只能鱼贯而上，踏得地板咚咚作响。

　　“感觉很不错，凌有什么打算？”坐定之后，白离端起骨瓷的茶碗问道。
　　其实，众人是颇费了一番功夫才让一路上一直神情淡漠跟在最后的天碧坐下来的。
　　龙凌有些头疼，看来这样的社会状态虽说初来乍到之下会觉得很新鲜，而身为统治阶级的感觉也的确不错，但是若论长久地如此生活下去，还是让龙凌感觉消受不起。还是先喝喝茶，安慰一下自己刚刚使用过度的嗓子。
　　“不知离有没有想过要开一家自己的店铺？”搁下茶碗，龙凌半眯起眼睛细细回味，虽说不能算上品，但是仅仅是客人刚到就有这样的招待，这家店铺待客不可谓不诚。
　　“这个嘛，即便是有想法，也仅仅是想法罢了。”白离暗暗忖度着，不知道龙凌打的什么主意，这世上有想法的人岂止千万，总不可能人人如意的。
　　“离你不必妄自菲薄，我知道你不是会把想法仅仅当成想法的人。”龙凌目光不经意地扫向白离，外人瞧来是极亲密无间的表情，只有离感觉到龙凌眼中慑人的精光。
　　一时慌乱，白离很快整理好了自己的思想：“其实倒也简单，无论是做何种生意，只要整个北隆的人都知晓我的店铺便可！”恢复了那种旷达不羁的傲气，即便是普通的相貌也有炫目的神采。
　　龙凌被他这样的豪言壮语激起了兴致：“说的好！既然离有这样的志向，那我不妨助你一臂之力！”
　　龙凌会有这番言语并不是像他自己所言那样一时兴起。
　　他这几天一直想着，像北隆这样处在转型之中的国家如果能有正确的引导，是不是能够避免激烈的革命呢？自己总不能白白来到这个地方而不做一点事情吧，不然不是白在上一世走一遭，虽然说那些书本上得来的东西未必真的奏效，可如果不试怎么知道呢？
　　既是如此，自然一切都要从龙凌最为拿手的经商开始了。与其四处宣扬说教，不如亲身创造出一个典范，正确的模式成功了，还怕没有人学吗？

　　“凌真有如此志向？”白离有些难以相信，按照父亲的介绍，龙凌应该是不耽于这些所谓的俗务的。
　　“凌素不喜虚言，离莫要担心，这些日子希望离能够做出完整的计划，需要我支持的地方，必当竭尽全力。”
　　简单的几句就结束了谈话，这场在后世几乎彻底改变北隆甚至南召命运的谈话。

　　不多时，店家小二就端了酒上来——沉雅。
　　沉香酒肆共有四道名酒：沉香，沉韵，沉雅，沉放。酒品各异，却一样的出名。
　　沉香入口清淡，回味无穷，深得士大夫一类人的青睐；沉韵酒色微浊，但酱香醇厚，多为年长口重及行伍之人所爱；沉雅酒气最轻、酒香最重，号称“香满楼”，为青年名士的首选，甚至有传言说中都贵家女儿大都偏爱沉雅，引得众人争相品尝沉雅芬芳；沉放则几乎属于烧酒的范畴了，入口极冽，刺激味觉，酒如其名，狂放之士自然对其爱不释口。
　　龙凌照顾到天翼自然选了沉雅，总觉得天翼是与酒没有交集的人。
　　上酒之后，天翼自然地挥手退去了店家小二，自己执壶为另外三人斟酒，天碧推辞了一回，但瞥到龙凌的神色，还是知趣地递出自己的酒杯。
　　果然名不虚传，当得起一“雅”字！
　　龙凌并不着急将酒入口，只是细细闻着，真没有想到这里酿酒的技术竟已经这么发达了，幸好这家酒肆是王府的产业，不然如此强劲的竞争对手可不好应付呢！如果记忆没有差错的话，这家酒肆的掌柜应该是那天少有的两三个脸上未露不屑的人之一，不论他当时是诚心还是伪装，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经营好这家中都数一数二的酒楼吧。
　　香气并不止于酒香，还掺杂了花香，似桃似杏，辨别不出，于寒冬中让人感受到了春天的气息，沾染唇舌之上，让人误以为那酒中甚至带出了丝丝甜意。
　　“果然好酒！”离忍不住赞美。
　　“小二，装两坛沉雅，我要带走。”龙凌向外扬声道。
　　“实在对不住啊客官，我们这里的酒一般是不能带走的，除非拿出一件值得的事物做交换。”应声进门的店家小二脸上满是抱歉，似乎很不愿得罪这位风神俊秀的年轻人。
　　“何为值得？”
　　“这就随意了，只要是客官觉得能配得上这沉雅的即可。”
　　“哦？这规矩倒有些意思。不过如果我恰好没有带能对抵沉雅的东西，就没有一点可能带走它喽？”
　　听到这话，店家小二忽觉自己被一种无形的压力包围住，不禁有些汗涔涔，看来这年轻人并不像他表现出的那般随和：“这位客官，这是酒肆的规矩……”说到后来，店小二自己都觉得气息有些难以为继。
　　“去把你们……”龙凌开口预备招呼掌柜的上来，不料被天翼打断，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方绢帕，展开来是一幅一尺见方的工笔金菊，花型硕大，色彩艳丽，犹未沾染秋霜的芳华，瞬时酒室满堂生辉。
　　“天翼，你将这么好的东西随身带着，怎么不说送我一幅呢？不行，我不许你把它与人！”龙凌嗔道。
　　离和小二都立即别开了眼，真是难以想象这样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天碧倒是若无其事地继续独自浅斟。
　　看着天翼愈发窘迫，龙凌心中原有的不快淡去许多，“不过既然天翼决定了要用它换沉雅，那我也只有割爱了。”龙凌顺手把自己刚刚夺过的绢帕仔细叠好，递入店家小二手中，“这么好的画，可不只两坛沉雅吧？”
　　“是是是，承蒙客官抬爱，沉雅三坛、沉香两坛，希望客官常来。”店家小二只觉肩上一轻，总算是解决了。
　　规矩订立的本意并不是为了为难，这是掌柜的想要结交权贵和名士的手段，而所有交换到的东西都被珍藏起来，等待未来某一天可以发挥作用。收好绢帕，小二下楼去了酒窖取酒。

　　“离，我昨日所说并非虚言，这段时间我实在不得空，年前你就专心去做计划。”
　　“这个，凌尽管放心。”
　　“阿碧，我们还是乘马车回去吧。”龙凌对刚刚来的路上见到的景象记忆相当深刻，那些商贩和行人大多着短装，而他们四人中仅天碧着装简练，另三人的长袍吸引了路人不少眼光。毕竟，除了教民和贵族，北隆着长袍的人已经不多了。
　　“是，王爷。”回答和他的着装一样简练，天碧干脆地转身离开。
　　龙凌于是玩弄着手中的酒杯不再言语，一时酒室之中再无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