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君》龙枝

7、第七章

　　07.王府诸事(1)

　　“实在对不住各位啊，小王有点事情耽误了，各位久等。”龙凌忽略掉跳入眼中的某几张带着讽笑的脸，先行举杯，“在此先敬各位一杯！”
　　酒入唇舌，龙凌忍不住勾了唇角，和那天在掬泉亭喝的是同样味道，药香醇厚怡人，沁入心脾，还以为在这种场合会没有特殊待遇了呢，看来自己是白担心一场。
　　杯酒下肚，龙凌缓缓开口，“今日小王请各位到这里来，只是想请各位吃一顿家宴，不必拘束。”
　　“王爷……”
　　龙凌打断了莫柘的话，“莫总管，尝尝这酒吧。”
　　言罢，龙凌执起莫柘银丝掐玉的酒杯将自己壶中的酒缓缓注入杯中，白瘦修长的手指映着莹碧酒壶，动作轻缓而专注。
　　刚刚表面安静实则暗流涌动的宴席终是渐渐沉静下来，只是明显可以从绝大部分出席者的脸上读出不屑。
　　“接下来的新年可有各位忙的了，小王在此谢过诸位。”眼神扫过在座的几位管事，年长的已经是须发花白，年轻的也已皱纹横生，这些人都是莫柘从前替他选出的得力干将，看起来似乎大家对于莫柘的交权都是颇为不平啊，“各位都是龙凌的长辈，若不嫌弃，龙凌再敬各位一杯。”站起身，龙凌先干为敬，不给他们推辞的机会。
　　今日这话已是说得极重，这些个管事若真论起来，不过都是王府的奴隶，只因着较为出色的才干被莫柘提拔为管事，如今竟然狂妄到想给主家脸色看！龙凌只是小小地提醒一下他们。
　　虽然龙凌是从平等的现代社会来到这样的一个地方，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替这个王爷打抱不平，他对下属太过于仁慈了，才让他自己陷在这样一种尴尬的境地中。没有威信，何谈其它！
　　果然，一众管事都惶恐地起身低头道：“属下担当不起。”
　　只有站得略近的莫柘悄悄抬起眼角，望向龙凌，露出赞赏的神色，龙凌亦是偷偷朝他笑了笑，明显的心照不宣。
　　再抬眼扫视着周围的人，“各位快坐啊，这可让小王如何是好啊。”龙凌懒懒地说。
　　他开始有些后悔来这个家宴了，到场均是乏善可陈之辈，没有什么真正能堪大用的人，难道莫柘只是让自己来见这样几个人？

　　漫不经心间，龙凌瞥到自己左手边的人并不似众人般敛了神色，唇际仍留有一丝几不可察的淡笑。
　　刚刚居然完全没有注意到他！龙凌心中好奇心大起，这个人看上去相当年轻，旷达的气质与座下众人显得格格不入。很明显，龙凌过去鲜有与这些管事打交道的机会，因为除了莫柘，其余在座的人龙凌只是看着眼熟，连名字都不甚清楚，眼前这个年轻人龙凌更是完全陌生。
　　趁着众人坐下的机会，龙凌转头用眼神询问莫柘。
　　机敏如莫柘自然是立即会意，一边为龙凌倒酒，一边介绍道，“南边儿的为王爷荐了一个人来，我看着也是极好的，所以今日擅自让他直接来了家宴，望王爷见谅。”说着举杯而敬。
　　左手边的人终于抬头，举杯道，“莫先生谬赞了。”
　　很普通的一张脸，仅仅是看着顺眼的五官搭配不卑不亢的神色，龙凌仔细打量着他，恍若从这样的一张脸中看出了从前的自己。在事业未成功之前，自己也是如此这般收敛着锋芒，以谦逊有礼又略带嘲讽的态度对待着一切。
　　龙凌心里忽然极不情愿看他如此，若长久下去，只怕他也会同自己一样，改不掉唇边常常无意识勾出的笑意了。这在旁人看着是对世的嘲讽，可在自己来说，仅余无奈。
　　看得久了，龙凌才意识到自己这样有些失态，“不知这位先生如何称呼？”既然他称呼莫柘为先生，那自己这样称呼他应亦不为过。龙凌忖度着终于开口，补救刚刚因自己停滞的目光而略显尴尬的气氛。
　　“白离不过一闲人罢了，并无名号挂身。答得云淡风轻，颇对龙凌的口味。
　　莫柘暗地里皱了皱眉，南边儿介绍的信上就写了此人性格不惯拘束，这样的人，能留王府么？
　　“既是闲人，那凌更要敬上一杯，同是天涯沦落人啊！”龙凌一语双关，一面调侃自己，一面勾了唇角举杯，叫那些管事的越发噤若寒蝉的。

　　宴后，龙凌吩咐天青为白离安排了住处——寝居西厢，干净而整洁的陈设，不见得多花哨，不过显然被精心布置过。
　　“没有时间再为你找到更好的地方了，反正只凑合几晚。”在送离去住处的路上，龙凌与他搭着话，语气仿佛是对着许久未见的老友。
　　“王爷客气，离对于这些不在意的。”
　　“不用称呼王爷，私下里叫我凌就可以。”龙凌走在前面带路。
　　“看来凌很容易把人当成是自己人啊。”白离抬了抬眉毛，虽然在黑暗中看不大清楚他的表情。
　　“怎么，你不是么？”龙凌略带笑意地问，径直走着，没有回头。
　　“如若不是，离也不必从南边来了。”白离巧妙地回避了从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早点休息吧，趁这几日我不得闲，你可以到处走走。从前没有来过中都吧，虽然繁华或者不比临南，却是极古雅的，也可以在王府里寻个人同你一起出去逛逛。”不待离回答，龙凌就离开了。
　　来去如风一样。

　　寝居正殿。
　　就在本来预备和床来一个彻底亲密接触的时候，龙凌忽然发现他和床之间产生了第三者。
　　“翼，你怎么在？”龙凌很疲惫，而且不预备掩饰自己的疲惫。此刻，他不希望有人打扰。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来到这副身体所以需要大量休息的缘故，这两天总是觉得怎么睡都睡不够，这也是他下午选择去运动的原因——希望能有一觉黑沉的睡眠。
　　径直掀了被子沉浸入柔软的海洋，温暖的馨香，反正床够大，干脆忽略掉意外出现的第三者。
　　好像是不甘于这样的忽视，一双手抚上了龙凌的肩膀，为他按摩。
　　“唔，翼，你快睡吧。”龙凌只来得及含混地说出这几个字就彻底陷入了黑暗。

　　翌日，龙凌醒来时发现天已大亮。没有吩咐，天青也就没有唤龙凌起床。美美地睡过一觉，正是神清气爽！
　　自然醒原来是这么美妙的事情，久违了的幸福的感觉！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可以恣意宣泄自己的喜怒，放纵自己的行为，不必担心任何其他。
　　那些都是爷爷专为自己编织的梦吧，没想到会成为日后的毒，或者本来那就是鸩毒，一口口喝着还不自知。
　　饮鸩止渴啊，偏生心里那般甘愿，甘愿受着宠爱，直到形成习惯。
　　这就是爷爷给她的教育吗？那份从小培养起来的骄傲与不容侵犯，造就了继裴氏之后的启信投资，但也同样是这份骄傲与不容侵犯，差点毁了她自己！
　　腰际渐渐收紧的手臂让龙凌意识到床上此时还有一个人。
　　自己居然不排斥他，原本还以为除了那个执着又单纯得可爱的人，自己不会给其他任何人同床酣眠的机会呢。
　　“翼，起吧。”龙凌温柔地问。
　　但是刚刚凑到自己胸前的脑袋肯定地摇了摇，柔软而富有光泽的长发铺散在从窗缝钻入室内的阳光中，闪着微光。
　　这天气还真给自己面子，要知道，北隆的冬天可是鲜见这样连续的晴好天气。
　　“翼，唔，你说现在做什么呢？”感觉到怀中的人亲吻着自己的胸膛，龙凌略顿了顿。
　　奇异的感觉又产生了，熟悉而彻骨的香气仿佛是从天翼的发间丝丝透出来，龙凌抓起天翼的一束头发，使劲嗅了嗅，仍然是徒劳。
　　“翼，闻到香气了么？”龙凌不确定地问。
　　“恩。”回答的声音有些颤抖。
　　龙凌捧起天翼的脸，原本平静如湖的眼中已是迷蒙一片，显是已经动情。
　　算了，不要再想这么诡异的问题，估计那香气是幻觉。
　　龙凌就势亲吻天翼润泽的唇瓣，气息纯净的像是初春的早晨，无论怎样攫取都不够。
　　不似第一次的愤怒，这次纯属是温柔的厮缠。龙凌不想伤害天翼身体，因为这不是正常状态应该得出的结果。
　　仅仅是第二次，却是如此熟稔的快乐。

　　其实，龙凌的内心深处还存有对天翼的感激。在他突然陷入如此奇怪的境地之时，有一个人，无条件地包容了他身体，相当于是认同了他的存在。
　　只是，当时的龙凌并未意识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