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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心安即是归处 ...

  •   01
      五月中下旬,刚下过雨的天气,空气湿润、烦躁。
      乔安然木讷的坐在窗前,瞳孔里找不到焦距。
      桌上放了一盆栀子,纯白色的花有好些已经变黄显出颓败之势,香气不减,不浓不淡。
      一枚戒指置气般的被随手扔在桌上。阳光斜斜的从窗外射进来,隐隐可见上面雕刻的“Q.X”字样。Darry Ring一生仅能定制一枚。
      眼泪砸到桌子上的时候,乔安然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抬手摸摸脸颊,手上传来的湿润触感让身体里每一根神经都开始颤抖。她痴痴地盯着桌上那块泪渍,脸上不带任何表情。
      坏情绪来得突然,就像雷雨来前不带一点征兆。躁郁症,一种周期性情绪过度高昂或低落的疾病,她都不记得多久没有犯过。
      乔安然双手捂住剧烈起伏的胸腔,牙齿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心脏疼痛得呼吸都不能自已,仿佛下一秒就会窒息死亡。
      她掏出耳机戴上,把声音开到最大,“I can show you the world,shining’ shimmering’ splendid,tell me’ princess......”《the whole new world》1992年迪士尼动画电影《阿拉丁》主题曲。他们初相遇时的歌,轻柔唯美的曲调里她找到了短暂的平静。
      忽然就想到仓央嘉措的一句诗: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如果结局是这样,宁可他们从未遇见。她自嘲的笑笑。
      谢泽,整整一年。
      一年的时光啊,她都快忘记如何喜怒哀乐,她变得不像她了,行尸走肉般的冷清着,没有生气。这种变态式的自残行为,那是她在赎罪。
      今天是她的生日,亦是他离开的日子。她终究还是忍不住从那蒙尘的盒子里翻出那枚戒指。
      乔安然把头靠在桌上,闭着眼睛,脸颊上挂着的泪折射出阳光的晶莹。Brad Kane和Lea Salonga男女对唱的声音在耳边荡漾,款款深情自然流露。
      “安然,我拿这条命跟你求婚,你答应吗?”这是谢泽躺在血泊里最后对她说的话。他看着她,满心期待又绝望的眼神,她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回答。
      曾经的场景历历在目,梦里梦见过千千万万次,她声嘶力竭的唤谢泽的名字,最后惊醒却见黑漆漆的房间空空荡荡。

      02
      大概两年前,一个雷雨夜。
      轰隆隆的一声雷响,来得出人意料。乔安然吓得手里的铅笔落到桌上,“啪嗒”的细微声淹没在雨打玻璃的声音里。
      她看着眼前这幅素描,线条的粗细轻重描述物体的明暗深浅,不由得皱了皱眉。抬手便把它揉成团,毫不留情扔进垃圾桶。
      第十幅,已经第十幅,她还是没有画出让自己满意的画。时钟快要指向12,然而这是她明天必须要交的作业。
      那种熟悉的紧张压抑随即堆上心头,像一块巨石堵住即将喷薄而出的滚滚岩浆,皮肤上有万千蚂蚁爬行。她坐立不安,眼神空洞,一个劲的啃咬铅笔头,落下块块木屑。
      “安然,你不舒服?是不是躁郁症又犯了?”对面的姜萌抬头,瞧见她的样子,有些担忧的问。她们是要好的闺蜜,读同一所大学,二人便合租了这间公寓,只是姜萌念心理学,她念美术。
      “不知道呢。心里很烦。”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患了躁郁症,只是她清楚自己的悲喜要比一般人要强烈很多。
      姜萌跟她说,这是她长期一个人生活的结果。
      乔安然从生下来就没见过爸爸。妈妈为了供给她更好的生活,在日本做中日戏曲交流的工作,一年能见一两次。她一直问妈妈,这么多年为什么不肯再嫁,妈妈摇摇头,说她很爱爸爸。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完全没有要停的迹象。雨打玻璃的声音越来越密,一声一声敲击在乔安然的心头,密密麻麻就像和尚敲击木鱼的声音和一遍一遍不停歇的诵经声。
      皮肤上的蚂蚁由爬行转为啃噬,胸腔里翻滚的岩浆好像就要喷薄而出,她终于控制不住心里的焦躁,不管不顾冲出门外,只留下姜萌的呼唤:“安然,你去哪?”在空气里寂静的回荡。
      她也不知道她要去哪,只是再待在屋子里,她想她会疯掉。
      雨淋到身体上的感觉是冰凉的,那股无名的火气一瞬间被浇熄。学艺术的人,重要的就是灵感,一双锐利的眼睛,一颗敏感的心。而她已经很久都没有感觉,拿起笔根本找不到状态。
      乔安然时常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张透明的薄膜包裹得透不过气。
      她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淋着雨。街上见不到行人,车也少得可怜,昏黄的路灯在细细密密的雨里照得朦朦胧胧。
      她想撕开一道口子,想从茫茫无期无休止的生活里看到一丝曙光,或者抓住一根稻草。
      脚步是停在一张废旧报纸前的,被雨淋湿了,不知道是哪个月份的。灯光下,报纸上“可可西里”四个字像是闪着璀璨的金光。
      可可西里,蒙语里的意思是美丽的少女。
      乔安然就那样呆呆的看着,挪不开眼,仿若听见心里有个声音在召唤。

      03
      到达西宁已经是下午。
      她抑制不住想去可可西里的心绪,向学校请了假。
      已经五月的天气,没有一丝燥热。太阳很热情,风很大,天空蓝得能掐出水。
      拉着行李来到客栈,乔安然的嘴唇已经干得起了皮。藏族姑娘热情的招呼她坐下,提起桌上的铜壶,给她倒了一碗奶茶。
      她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姑娘,头发拿彩绳扎成小辫,皮肤有些黑,浓眉大眼,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还有深深的酒窝。
      “你叫什么名字。”乔安然问。
      藏族姑娘有些惊讶的抬头望着她,很少有客人会问起她的名字。
      “桑......桑珠,我叫桑珠。”她的普通话并不流利,还有些羞涩。
      “名字不错。”乔安然端起茶碗,喝了很大一口。
      “你叫什么呢?”
      “你猜?”
      桑珠有些窘迫的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乔安然笑了笑,又问:“你是这儿的老板?”
      “不是,”桑珠摇了摇头,很老实的说:“我只负责接待客人。”
      “哦,好吧。”乔安然喝干了碗里的奶茶,“你给我安排间房间吧。”
      “207”桑珠把钥匙递给她,“要我带你上去吗?”
      “不用。”乔安然接过钥匙,提起行李往楼上走。
      “对了,”她又想起什么,停下脚步,朝桑珠笑笑说:“桌上那株栀子花很漂亮。”
      她舟车劳顿,一天里把所有的交通工具都坐了个遍。累得不行,躺床上就睡着了。
      大概因为睡得早的缘故,第二天醒得也很早。
      乔安然下楼的时候,桑珠已经在了,问她早餐想吃什么。
      大厅里放着《the whole new world》,歌声不大,“I can show you the world,shining’ shimmering’ splendid,tell me’ princess......”歌词缓慢抒情,显得这个早晨格外静谧。
      她坐在窗前,拿着本子画画,什么也不想吃。
      昨天还晴空万里,今天就下起了小雨,像抽抽搭搭哭泣的少女。天气这东西,变脸比女人还快。
      突然,乔安然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像是被人盯着,头皮发麻。一回头,“咔嚓”一声被某人拍下来。
      她皱了皱眉头,那个拿着相机的男子正得意的看着她。他长得很高,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额前的碎发快要遮住眼睛。
      他朝她走过来,笑容张扬、温暖。
      “你不知道侵犯了我的肖像权了吗?”
      “可是我拍的是那株栀子,只是你不小心入镜了而已。”男子指指她桌上的那盆花,把手里的相机递给她看,灿烂的笑容沁人心脾。
      画面里的她穿了一条浅蓝色的长裙子,黑长的头发及腰,目光疑惑,旁边的花明明只能算是个背景。
      乔安然被噎得说不出话。
      “画的是桑珠?”男子看了一眼她桌上的画本,开口问。
      “不像吗?”
      “不是,我觉得桑珠是个开朗的女孩,你画的好像有点忧郁。”
      她停下手里的笔,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画。他说的的确不错,她的画少了一个人的神韵。
      “你是叫安然吗?”男子继续说,脸上笑容不减。
      乔安然不解的看着他,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的,她不认识这个人啊。
      “我刚听桑珠叫你的。”
      她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解释道:“我叫乔安然。我爸爸姓乔,我妈妈姓安。”
      “其实,你不用跟我说得这么清楚的。”男子脸上的笑容更加恣意,一副玩味的意味。
      乔安然一脸懊恼,她今天怎么就跟一陌生男人说起话来。可是又忍不住问,“那么,你叫什么名字呢?”
      电话铃声不合时宜的响起来,是乔安然的。
      “怎么了?”她按了接听键。
      “你去哪了?两天没见你来上课。”电话里是林志成焦急的声音。
      林志成,乔安然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
      “请了假,出来玩。”
      “诶,我说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害我......”
      “好了,就这样。”林志成还想说什么,被乔安然打断,挂了电话。
      “你男朋友?”面前的男子问,他低头搅着咖啡,看不见他的表情。
      “还没跟我说你的名字呢”乔安然说。
      “谢泽。”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男子特有的磁性,让乔安然有一种莫名的心安。
      她嘴角上扬,眉眼含笑,说:“我单身。”
      他抬头,两人四目相对,她也不躲避,她看见他的眸子,黑而沉。
      空气里栀子花的香气馥郁,Brad Kane和Lea Salonga男女对唱款款深情,加速了某种情愫的燃爆。

      04
      可可西里位于青藏高原的中部,曾被各国专家和学者称为“生命的禁区”。除了高山、湖泊、草原和野生动物,几乎荒无人烟。
      “你怎么就想去那鬼地方了?”谢泽驾着车在一片苍茫辽阔的荒原上飞驰,车后掀起尘土漫天。
      昨天,在得知乔安然要一个人去可可西里,谢泽就决定跟她结伴了。一个女孩子,勇气可嘉只是不知天高地厚。
      “你不也要去那鬼地方吗?”
      “我是要去工作,要去拍片子,我是一个摄影师。”谢泽解释道。
      安然打开车窗,大风灌进来,撩拨着她的长发。青海很美,镜子般的湖泊波光粼粼。青黄的荒原,天空湛蓝,一眼望去,广袤无垠。
      “我觉得可可西里名字好听,所以就想去看看。”她把手伸出窗外,抚摸着风。
      “蒙语里‘可可西里’的意思是‘美丽的少女’。”谢泽说。他不觉得乔安然的解释牵强。
      有些东西喜欢上了,并不需要理由。
      就像他对她一样,明明知道那些陈年往事横亘在他们之间,可还是不由自主的想接近。
      忽然,经过一段坑坑洼洼的路,车晃动的厉害,哐当一声,熄火了。
      “怎么了?”乔安然问。
      “车抛锚了。”
      “会修吗?”
      谢泽摇头,有些气恼。
      乔安然也不怨他,索性爬上车顶坐着,让风着吹她的头发,阳光照耀着她,把她染成金红色。明明昨天才认识,可是有他在的地方就觉得格外安心。
      “你就不担心吗?万一好几天都没有路过的车,我俩就饿死在这儿。”谢泽也爬上车顶,挨着她坐着,笑着问。
      “我觉得我的运气应该不会这么差,”乔安然认真的想了想,又继续说,“即使饿死在这儿不也有你陪着吗?”
      等了很久都没有路过的车,天渐渐黑了,气温下降的很快,两个人都冻得缩进了车里。
      “听说可可西里上有狼啊,熊的野生动物,万一我们遇见了怎么办?”漫长无休止的等待和恐慌让乔安然真的有点怕了,但奇怪的是心里却没有那种难以抑制的焦躁。
      “我觉得我们的运气应该没有这么好。”谢泽说。这片荒原上的野生动物,在早几年前就被盗猎者残杀得所剩无几。
      一声惊天的雷响把两人都吓一跳。谢泽皱紧了眉头,抿着嘴唇。气氛变得有些紧张,只听见风刮得呼呼作响。
      乔安然从来没见过他这么严峻的神色。“怎么了?要下雨了吗?”她问。
      “下雨还好,怕的是下雪。还怕狂风,把车直接掀倒天上去。”他再没了心思跟她说笑,
      “你快去把后备箱里的衣服都拿来穿在身上,我怕你待会冷。”乔安然身上只穿了一件格子衬衣和一条牛仔裤。
      她刚准备开车门,谢泽抓了她的手往回一拽,她撞进一个结实的胸膛。“还是别出去了,风太大,我怕把你刮跑。”她听见他的心脏跳动得很快。
      不一会,乔安然就感到阴森的寒意就从脚底传来,随即遍袭全身。瓢泼似的大雨夹杂着冰雹,像石头一样的砸在车身上噼啪直响。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凶残的雨。
      温度骤降到零下,乔安然瑟瑟发抖。谢泽见她脸色泛青,嘴唇发白。大手一捞,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双手圈着她。
      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乔安然也双手抱着他,身体贴得很近,汲取他身上的温度。
      “抱了就要负责,大难不死的话,就不能是单身了。”谢泽在她耳边笑着说,死生一线的关头他也能笑得出来。
      他的声音低沉却有磁性,像是有魔力般让乔安然感到心安,在失去意识前,她听见自己说了声:“好。”

      05
      “你不能跟他在一起......”在酒吧见到林志成时,他靠在吧台上,喝得烂醉,嘴里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从可可西里回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那天,姜萌和林志成来机场接她。她拉着谢泽的手,眉眼含笑。
      林志成跟她在一起十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灿烂明艳的笑容。
      姜萌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身边的林志成,她看见他的眼睛里有星星陨落。
      机场一别,乔安然就没有再见过林志成。
      是酒吧里的服务生打电话叫她来的。他说,林志成的通话记录里就只有跟她的最多。
      乔安然的心微微一紧,心疼的看着他,从小学就跟她在一起的林志成,帮她揍欺负她的男同学的好哥们,真的,仅仅只是好哥们啊。
      安然伸手去扶他,却被他一手挥开。他勉强撑起身子,斜着眼睛看她。
      “你怎么来了?”好一会,林志成才看清眼前的人。
      “走吧,我送你回家。”
      他坐在椅子上,任乔安然把他拽起来。一个重心不稳,他朝她倒去,她瘦小的身躯撑着他,他高出她很多。
      是什么时候把乔安然藏进心里的,他不知道。他只是还很清楚的记得上小学的第一天,坐在他前面扎着小辫子的姑娘转身递给他一颗糖,她笑起来,脸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半夜的风,褪去了一日的燥热,带着凉意。乔安然和林志成坐在路边的椅子上,风吹来醒了他的酒意。
      “确定是他了吗?”林志成突然开口,打破了沉寂。
      “嗯。”她不假思索的回答,不敢看他,却一脸的笃定。
      “为什么?”他盯着她看,眼里的脉脉深情,再也隐藏不了。
      气氛又一次僵硬,他都以为她不会回答他了,却听见她说:“从来没有一个人,让我觉得这么心安过。”她顿了顿,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不明不暗的路灯,又继续说:“在可可西里,车抛锚了,又遇见暴风雨。我冻得发了高烧,觉得自己可能会死在那儿。他背着我,在一望无际的荒漠里找村庄。当时我想,如果跟他死在那儿,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我们十多年的感情,你跟他才认识多久?”林志成声调猛的拔高。
      “可是,有的人只要一眼就足够。”乔安然很平静的说。遇见谢泽,她的情绪再没有大起大落,躁郁症也不治而愈。
      心安即是归处,她有了归处,就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乔安然起身准备走,林志成慌乱中抓住她,“安然你知道吗?”他视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眼睛里闪着晶莹,“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他还是说出了口,他终究是说出了口。
      乔安然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她以为他不会捅破那层窗户纸,至少他们还可以像以前那样相处。
      “姜萌喜欢你,你知道吗?”她的脊背挺得很直,似有慷慨赴死的孤勇。局面反正都已经这样了,还能坏到哪里去?他们三人的关系早就岌岌可危。
      “安然,你真的不能跟他在一起。”林志成软了语气,避开姜萌不谈,“你知道你爸爸是怎么死的吗?”这是他最后的筹码。
      “这跟谢泽有什么关系。”乔安然冷了脸,谁都知道,她爸是她不能触碰的伤口。
      林志成偏偏要撕裂那道疤。他自私,他无耻,他不能把他喜欢了十多年的姑娘拱手让给别人。
      “他爸爸拉你爸爸挡了一刀。”林志成冷笑道,脸上是乔安然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狰狞,她觉得他有那么一点可怕。
      “你不信可以去问你妈。当年,我爸,你爸,还有谢泽他爸合伙开了家律师事务所,因为打赢了官司遭到了对方的报复,对方雇了十几个打手把他们围堵在巷子里,情急之下谢泽他爸拉上你爸爸给他自己挡了一刀。”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乔安然看着眼前的林志成就像看着怪物一样,陌生、残忍。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乔安然再也待不下去,她已经感觉到胸腔里的那团火有复燃之迹,她怕控制不住自己,逃跑似的离开了。
      不管真相怎么样,她不想知道,她无法承受。

      06
      谢泽把乔安然从床上拉起来的时候,她的脸色惨白,眼睛肿得像核桃,神色涣散。
      他心疼的把她圈在怀里。
      这几天都联系不上她,他在工作室里根本修不出好的片子。谢泽在圈内已经小有名气,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
      她捋了捋她额前的头发,温柔的问:“怎么了?”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谢泽的心莫名的慌了。这几天他的眼皮跳得很厉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
      “谢泽,我问你,”乔安然沉默了好久,突然开口。声音沙哑、陌生。人总是好奇的,她真希望事情的真相并不是那样。“我爸爸,是怎么死的?”
      谢泽惊讶的瞪大眼,一瞬间又恢复平静。乔安然看着他的惊慌失措,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你已经知道了?”谢泽说,声音一如往常的平静,“你爸爸救了我爸爸,我应该提前跟你说的,只是一直没有......”
      “哈哈哈,我爸爸救了你爸爸。”乔安然打断他的话,笑得很凄冽,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的确是她爸爸救了他爸爸呀,她没法反驳。
      “所以呢?你接近我是因为愧疚?感激?”她的眼里盛满了讽刺。
      “一开始,的确有这样的因素,”谢泽并不否认,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可是,后来我真的......”
      “你怎么认出我的?”乔安然打断他的话,惨白的脸,满脸怆然,却依旧倔强的问。谢泽抬手想轻抚上去,她却微微一偏,眼睛里全是疏离。
      “你的名字,还有小时候,我也见过你几次。”谢泽认真的回答,心却像是被针扎了似的,隐隐作痛。
      安静了好长一段时候,两人都不说话,连空气都好像静止了。
      “谢泽,你知道吗?”乔安然像是被抽走了魂一样,平静的声音里不夹杂情绪“我问了我妈很多次,为什么不再嫁。她总是笑笑,说很爱我爸。因为你爸爸,我妈守了十几年的寡。”
      “谢泽,你走吧。”
      “谢泽,我再也不想看见你。”眼泪顺着脸颊流到嘴角,咸咸的,苦涩的味道。

      07
      还以为从此以后就再也不会跟谢泽有交集。再次见到他,是在两个月之后。
      他在乔安然公寓楼下等她。他黑了瘦了,下巴上长了胡渣,手里夹着烟,地上凌乱着已经有好几颗烟头,不知道等了多久。
      他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乔安然远远看着他的身影,孤寂、寥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想要伸手抱抱他,但她清楚,他们之间有一道怎么也横越不过的鸿沟。
      他朝她走过来,看着她的眸子依旧晶莹、热切。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我们走走吧。”谢泽开口打破尴尬。
      乔安然点头同意。一味的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落日余晖,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我去了非洲,拍了角马。”他吸了口烟,吐出几圈烟圈,缓缓升起,消散。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在非洲,心情不好的时候。”还有想你的时候。只是谢泽并没有说出后半句。
      他跟她讲述着羚羊,狮子,犀牛......还有东非野生动物大迁徙。一幕幕惊心动魄的场景,狂野、惊险、悲壮。
      他跟她说,不管日头多晒,他都要把自己捂得很严实,因为草原上蚊子很多。
      他跟她说,一行的同事很有趣。
      ......
      事无巨细,他都一一说给她听。
      她时不时回应。
      “安然,我知道一时之间你很难接受,我会等你打开心结,”谢泽停下脚步看着她,天已经黑了,夜幕下她的脸看不真切,“安然,你爸爸,他是个英雄。”
      “英雄?”乔安然轻蔑的反问,被好朋友拉过去挡下致命一刀,被搞得家破人亡就是英雄了?
      “乔叔叔为朋友挺身而出,我很敬佩他。”谢泽垂下眼,眸子深沉得像一口看不见底的井。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马路中央。
      乔安然刚想质问他,却被他很大力的推出去,她听见车子急刹车的声音,尖锐、刺耳。
      她顾不得擦伤的膝盖,从地上爬起来,疼得龇牙咧嘴。
      她看见那辆黑色越野车前,躺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瞬间,就像天都塌了一样,乔安然疯了般跑过去。她见他闭着眼睛躺在血泊里,她不知道该碰他哪里,到处都是血,她手上也沾了他的血。
      “谢泽......谢泽......”乔安然红着眼睛,颤抖着,拼命的喊他的名字。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良久,谢泽阖着的眼睛微微颤动,睁开。他的气息很微弱,说话很费劲。
      “安然,我拿这条命跟你求婚,你答应吗?”他的手掌张开,上面躺着一枚小小的戒指,沾了他的血。他看着她,满心期待又绝望的眼神。
      她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世界就像静止了那样,什么声音她都听不到。
      乔安然不记得怎么到的医院。好多人都围着谢泽,他的身体上插着很多管子。
      她的衣服被他的血浸湿,她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她缩在急救室外的角落瑟瑟发抖,神情涣散。她想起在可可西里遇上暴风雨的那个晚上,她也是冷得发抖。谢泽抱着她,他的胸膛很温暖。
      妈妈从日本打来了国际电话。
      “然然,生日快乐。”她的声音喜悦却透着疲惫。
      乔安然手里紧紧捏着那枚戒指,陷进肉里。原来谢泽今天来找她,因为今天是她的生日。
      要是她从来不曾出现,谢泽就不会出车祸,就不会躺在冰冷的手术室生死一线。
      那一刻,她特别恨自己。
      “妈......”乔安然带着哭腔,“爸爸,爸爸是怎么死的?”
      “然然,爸爸是个英雄,”妈妈的声音喑哑,语气像诉说着远久的故事。“他用自己的生命救了他的朋友。这是他的选择,妈妈不怪他。”
      “难道不是他的朋友拉爸爸去挡的刀吗?”
      “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但这不是谢叔叔的错。虽然妈妈也怨了他很多年。”
      那一刻,天崩地裂。
      乔安然嚎啕大哭,她为什么不相信他,她为什么不听他把话说完,为什么现在躺在手术室里的不是她?
      他让她心安,他是她的归处。可是现在,她的归处生死未卜。
      乔安然醒来的时候,不知道是第几天了。那天,她在医院里情绪完全不受控制,医生给她注射了镇定剂。
      谢叔叔坐在她的病床前,见她醒来,急忙起身。
      她全身没有力气,嗓子干得说不出话。她只能很迫切的看着他。
      他明白,乔安然是在询问谢泽的情况。
      “然然,谢泽没能挺过去,”他说的很慢很慢,明明很短的几个字,好像是用尽了苍老的一生,眼眶里有眼泪在打转,“叔叔不怪你,你也不要自责。好好的生活。他跟你爸爸一样,这都是他们的选择。”
      缘起缘灭,缘聚缘散。原来,世间因果轮回,一切皆有定论。
      心痛欲焚,眼泪却偏偏流不下来。乔安然痴痴的看着窗外,窗台上放着一盆栀子,没有人打理,开得特别颓丧,惨白的花没有一点生气。
      谢泽生前签订了遗体捐献书,除了那枚戒指什么都没有留下。
      在繁冗的世间生活久了,她总是会很诧异,谢泽的出现到底是一场梦,还是现实。

      08
      从回忆里醒过来,乔安然拿起桌上的戒指,把它戴在左手无名指上。在西方的习俗里,左手是上帝赐予的运气。
      谢泽,遇见你,何尝不是我的运气。
      神情恍惚的时候,乔安然隐隐感觉谢泽像是活着一样。她觉得她的运气不会差到这种地步。清醒之后又自嘲的笑,她是亲眼看见他躺在血泊里的,血都浸湿了她的衣裳。
      她不怨林志成骗她,她恨的是自己。为什么她就不相信他呢?为什么她就不让他解释清楚呢?
      六月,栀子花依旧开着,惨败不堪。她时常想,回头会不会看见谢泽灿烂的笑。
      七月,街道里放着《the whole new world》,她想,谢泽会不会拿着相机在哪拍她。
      八月,淋了雨浑身都湿透,谢泽见了会不会皱眉,把她圈进他温暖的怀抱。
      ......
      十月,乔安然看见楼下忽明忽暗的烟头火光,那是谢泽曾经站过的地方。她顾不得身上还挂着睡衣,连忙跑下楼。
      熟悉的身高,几乎一样的身影。
      乔安然站在远处,不敢靠近,她怕又一次的失望将她推进绝望。
      黑影朝她走过来,走进灯光里,是那张在脑海里思念过千万遍的脸,一如当年。
      “安然......”谢泽喊,低沉的声音让她感到安心。
      乔安然扑进他的怀抱,“我知道,我就知道。”你还活着。
      “我还没有听到你说愿意,我怎么可以死掉?”谢泽紧紧的抱着她。
      “安然,我拿着条命跟你求婚,你愿意吗?”那是谢泽躺在血泊里最后跟她说的话,她还没来得及回答。
      当时谢泽情况危急,可能醒不过来,可能醒过来也就残了。谢叔叔要送他去美国进行更好的治疗。
      若是给乔安然留下希望,谢泽醒过来的几率并不大。谢叔叔便骗了她,也免得她有了念想后又绝望。
      “谢泽,我的运气总归没有那么差。”乔安然笑着说。
      “那我的答案呢?”谢泽牵着她的手,来回摩挲她手上的戒指,脸上一副很得意的笑。
      “什么答案,我好像听不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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