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犹似美人归》海星小蜗

4、第四章

　　“不知叶夫人将我等困于阵中是何意？”赤松喝问道。
　　玉衍百无聊赖，没有说话，不知所想。换去一身道衣行走于世，恐怕没人会把这张更像邻家小弟，人畜无害的秀气脸庞和蓬莱之主联系在一起。
　　须弥子道了声佛号，闭目不言。
　　“清溪无意得罪三位，来者是客，昆仑自当竭诚所待，更何况三位于仙界也是德高望重之辈。只是后山乃昆仑禁地，三位私自擅闯亦非为客之道。”
　　“是叶掌门让我等去归墟洞有要事，还请叶夫人撤去阵法。”
　　“清溪一介女流，不问要事。只知昆仑禁地,唯历任掌门或持掌门手谕方可进入！违者，轻则废去修为，重则投入红莲狱，受无边业火长焚不灭之苦。这点诸位想必比我更清楚。”
　　赤松本想合三人之力破开此阵，只是另外两人一副神游不上心的模样，真毁了这昆仑大阵之根基，还伤了操控阵法之人也不好交代，想想作罢。
　　“这斗转星移阵只是一座迷阵，不会造成攻击，既然是掌门之邀，三位不妨稍等片刻，待他到来清溪自是放行。”
　　红妆女子由远及近，发衫漫飞，身姿纤巧，发上金步摇微摆，一身做工精细的天蚕丝红装居衬着肌肤雪白，及地披帛如长虹绚霞飘逸流动，凤目微挑，居高临下，
　　“澹台清溪，你一介凡俗之人，竟敢困阻我大哥，我倒要看看你有几分能耐。”红绫随素手飞舞，向前逼去。
　　玉衍嚷道:“温玥妹子，还有我，我也在阵中。”
　　“你好歹也是活了几百岁的，在人间也算是老不死了，非要去和一才修炼了几十年的人置气，你倒是先破开阵法呀。”
　　“你是不是嫉妒人家长的漂亮，叶长风喜欢她，连昆仑上的阵法枢纽都告诉她了？”
　　“喂，你真把她打伤了，叶长风会不会事后找你算账？”
　　“你放心，怎么说咱们小时候也是吃过同一碗饭，睡过同一张床长大的，虽然是被当成枕头垫子的，不过我还是会向着你的，单打独斗打不过，到时我和你大哥两人联手，一定可以把叶长风揍得落花流水。”
　　澹台清溪执清水剑只能被动防守，温玥一袭红绫久攻不下不免烦躁，索性停下，怒道：“玉衍，你给我闭嘴！”
　　某人悻悻做哑巴状。
　　赤松对玉衍的刷存在感已经可以完全无视。
　　蓬莱和瀛洲隔得较近，当然，只是相对腾云而言。对这妹妹虽然疼爱，可是几百岁的年龄差距也很难有共同兴趣。而玉衍幼时常被其父拎来瀛洲岛游玩，这两人很自然就凑一堆了。玉衍虽长温玥两岁，可是落在温玥的地盘上，自是没少被欺负。
　　温玥转身忽而一笑，近前轻声道，“澹台清溪，我想你肯定知道归墟洞里现在正在发生什么，你就不好奇发生这么重要的事情，昆仑一山之主——你的夫君现在在哪呢？”
　　刚才看到三人联袂而来，落逸轩还未出来，不由自主便挡在了这里，却忽略了昆仑山出事，第一个出现的应该是叶长风。
　　“东阁刚才失火了，听说火是从炼丹阁烧起的，你看，现在那里早就变成了废墟，可怜你的儿子才出生不久就葬身火海。那丹火焚烧在身上一定很痛苦吧。”
　　澹台清溪惊慌失措升至高空望去，泪如雨下，“离儿...”
　　“不会的，你一定是看错了是不是？”
　　“我的离儿还那么小，他怎么会离开我…我要去找我的儿子。”澹台清溪跌跌撞撞向东边跑去。
　　“一个连路都还不会走的小孩，你难道指望他在三昧真火的吞噬下逃生吗？”
　　“让开，我已撤去迷阵，你若再挡我路，我澹台清溪与你不死不休。”
　　“哦，是吗？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与我不死不休！”
　　澹台清溪平静了下来，身上气势节节攀升。
　　温玥皱眉，“你吃了回元丹？真是疯子，一颗回元丹耗损十分之一的寿命，你这还不是吃一颗的效果。蝼蚁终归是蝼蚁，今天我就让你看清楚我们之间的差距。”
　　澹台清溪剑直朝温玥眉心掠去，却于一指之遥被红绫挡住，不料温玥藏于背后左手短剑趁机向前刺去，澹台清溪也不避闪。
　　短刀入肉刺骨，刺入右肩，这疼痛可及离儿伤到之万一？长剑一往无前，破开红绫，刺入眉心，闪过一道金光，伤口却消失不见。
　　澹台清溪支撑不住倒于地上，喷出一口鲜血。
　　温玥走上前，“是不是很可惜，我母亲乃九尾妖狐一族，只要你不能一并毁了我的元神，就杀不死我。”
　　“我如果是你，就从这崖上跳下去，这样很快就可以看见你的儿子了。”
　　“你听——他在叫你呢，都说母子连心，他现在一定很害怕。你要救百里凌云，是你离开了他，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如果不是你，他就不用承受这种痛苦了……”
　　澹台清溪失声痛哭，“不要说了，我求你不要说了，离儿……”
　　迷阵已彻底消失，远处亦有一道流光赶来，温玥换了语气道:“叶夫人，你为什么要帮天蛇族族长救百里凌云呢？还把我大哥他们困在这里，我是不得已才对你出手的。听说你喜欢他，炼丹阁失火是不是也是你们所为？”
　　抬头只见叶长风一脸阴沉，周身寒气使其它皆退避三舍。
　　“离儿呢，快告诉我离儿怎么样了？”她扑了过去，其它皆不愿去想。
　　“澹台清溪，我还要待你怎样你才能不负于我？”
　　呵，如果绯无双十天前没有出现在昆仑山，她肯定会对叶长风这话怀有万分歉意。

　　兰若搀扶着澹台清溪在花园里散步，兰若把耳朵凑上肚子，“小姐，你说这里面会是小少爷还是小小姐呢？”。
　　“我呀，反正都是我的心肝宝贝，我都喜欢。”
　　“请问是叶夫人吗？”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了两人，走至跟前两人都没察觉，兰若有些疑惑，不知是自己最近懈怠了还是此人亦非寻常。
　　女子未施粉黛，五官细致，近看更觉妩媚纤弱，“我是山下制衣阁的掌柜，温玥仙子随赤松仙君前来昆仑，路经小店，定了几套衣裳，今日制好，特地送了过来。”
　　“途中拾得一丝帕，面料精细，上绣了几株空谷幽兰，栩栩如生，听闻叶夫人素爱兰花，不知这个是否是叶夫人之物？”
　　澹台清溪盯着丝帕沉默不语，园中静了下来，偶尔传来几声青鸟鸣叫。
　　“兰若，你去门外守着，不要让人进来打扰。”
　　“是。”
　　接过丝帕，“你不是制衣阁的掌柜，你是魔族何人？”
　　“我买下了制衣阁，自然就是掌柜的了。我是罗刹殿护法绯无双，实不相瞒，此次有一事相求，魔尊被囚于昆仑，凭我们的力量很难救出他，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
　　时隔两年听到他的消息仍是一窒，“你不觉得你的要求很可笑吗？叶长风才是我的夫君，我为什么要帮你一个外人去对付他。”
　　“你就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被囚于昆仑？不想知道你们约好归隐山林的那天他为什么没去？不想知道他这两年是怎么过的？”
　　手指在茶杯划出口子仍是不觉，对眼前之人说道:“我和他早已恩断义绝，你走吧，今天我就当没见过你。”
　　绯无双冷笑，“离你们约好的日子前一天，魔尊将伏羲琴交于我，说他找到了属于他的信仰，不再觉得自己只是天阶城上空一座千年不变的雕塑，他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之后，他收到你的一封信，说是碰面的地点由城郊改为海口，信上有你的神识烙印，魔尊如约而至，结果遭到昆仑和碧霄城的伏击，身受重伤。”
　　“叶长风和你的父亲澹台浩然也参与在其中，魔尊不信你会设计他，闭关疗伤前让我打探此事。
　　“我知道你不知情，他要去追寻他的信仰，却忘了他是整个魔族的信仰。”
　　“我甚至想过杀了你，这样魔尊是不是就会永远留在天阶城了。”
　　“我没有告诉他你在城郊等了一天一夜，可他知道你和叶长风大婚的消息，还是提前出关硬闯昆仑，这根本就是叶长风的圈套，联合赤松、玉衍、须弥子三人就是为了等魔尊出现。”
　　绯无双递过去一封信，“这，就是魔尊当初收到的那封信。”
　　澹台清溪接过信，确认这字迹连自己都挑不出破绽，信中神识说话语气也与自己平时一模一样。一时百感交集，喉中涌上腥甜，一口鲜血染红了信纸……
　　“既是我欠于他，以我余生，换他长安又何妨。你自下山吧！”
　　“你…如果魔尊到时要带你一起走，你会同意吗？”
　　“我与叶长风拜过天地，敬过神灵，他对我真心也好，利用也罢，今生我只会是他妻，何况，他也是这个孩子的父亲。”

　　叶长风抚去她的泪痕，“你就是这样回报我？”
　　“现在才想起你的儿子，不会太晚了吗？”
　　只剩最后一句话在耳边回荡，似浮现离儿朝她笑时的可爱模样，还未等到他的一声娘亲......
　　纵身跃下万丈深渊，谁的笑靥如花一如初逢。
　　“叶长风，愿来生，不复相见。”
　　“清溪，不要。”
　　恍惚间那一瞬听到一个熟悉刻入心底的声音，只是那声音为什么在颤抖悲伤。
　　殊途终是未同归，相濡以沫不若相望于江湖。
　　落逸轩刚出来就见百里凌云自投罗网，只好打晕带着他往山下赶去，却是替他挨了赤松一掌。
　　叶长风盘坐崖边不见悲喜，对身边之事一律漠然。
　　昆仑之巅的鼎钟数千年难鸣一次，一山之主仙逝时会敲响九声，引来大道共鸣，天地同悲。
　　今日昆仑鼎钟长鸣七声，悲音如祭，传于山外，天下皆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