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二十五、甜蜜时分 ...
-
满街上插的都是膏药旗,青天白日旗被辙下。大家的心是冰冷的,可谁也挡不住这一年之中最好的时节,春天的到来。
寒梅飘尽,乍暖还寒的初春里,爱热闹的粉蝶游蜂们尚未曾察觉到春的到来时,春雨已经唤醒了冰冻一冬的草、树、花,涤去了蒙在湖光山色中的那一层灰白,给大地披上新绿。春雨初霁之后,柳丝纤细,柳烟疏淡,似有若无,自有一种迷蒙之态。浴雨的小桃、青杏花儿初放,那青涩的着色,还未嫣红,却已浅点,于春色之中不胜娇羞,真是翠意撩人,秀色可餐。南归的燕,在雨中低飞,黄莺高鸣,啼声悦耳,鸟儿一颗小小的心也让春雨所引,被春色所诱。
木槿怀抱着十个月大的小女儿,倚在门侧,一双眼睛不时地看向院门外。
这是一所临街的小院,正北两明一暗,一间是木槿的卧房,一间是孙妈的住处,她向施太太请求到这里照顾木槿和孩子,另有一间用做厨房。
朱漆的大门,虽显陈旧,却在这战乱之中多少添加些许色彩。院中有棵木槿花,这时节,新出的嫩绿叶子,映得满院都绿盈盈的。这棵花树,是少宣按照木槿央求,从大院那边移来的。此时,木槿一头乌黑如丝的秀发已到后背。她身穿一件半新的月白色布夹裳,青色绸裤,比做姑娘时稍胖些许,却更有说不出来的风韵。三岁的大女儿玉儿蹲在树下玩,她怀中的小女儿咿咿呀呀。她坐在院内石台上,撩起衣襟为孩子喂奶。不提防小征一步跑进来,看到她嫩白的胸部,脸立刻羞得通红。木槿倒不在意,她现在是一个标准的妇人,没那么多在意的细节。看到小征,她急急地问:“怎么你一个人回来的,少宣人呢?”。
孙妈在厨房里忙活着午饭,听到小征的动静也出来。
“少奶奶,二少爷这一娶亲,事更多了,乱成一窝粥,他哭闹着要回家住,说山里宅子不方便。若不是施太太不放心老挡着,他们早就回来了。这不,大少爷刚从老爷那儿回来,还没歇会呢,赶着回大院给二少爷收拾屋子。怕你挂牵,让我先回来报个信儿。”他的脸依旧红红地,背对着木槿说。
木槿弦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去年少良娶一房太太,只在镇上住了几天,施太太催着回到山里的宅子去。赶上战乱,少良的婚事一切从简,从简,也好过她。她是什么也没有,莫名就成了两个孩子的娘,如今,肚子里又怀了一个小的。木槿想到妈妈,想生养一个孩子何其之难。她呢,这四年生两个孩子,年底又会再生一个。
怀玉儿时,施老爷安排她住到这个小院,又是个大冬天,日子真是难熬。当时施老爷放出话,只要生个男孩,给她个名分,可以回到大院去,结果,她生了个女儿。第二胎,又是同样的话,她又生了个女儿,但愿,这一胎是个男孩。倒不是她多在乎施家的名分,实在是懂得少宣渴盼儿子的心情。
镇上还算太平,一开始施老爷住这儿,直到姜老板出事。他被伊城新成立的日本商会抓走,姜老板坚决不当亡国奴,不缴纳加入日本商会的一大笔款子。最终,家人出了好大一笔钱才摆平此事。姜老板出事后,施老板极担心日本人的魔爪会伸到他,才带着家人躲进山里。碧莲说死也要和少宣一起,楞是不去山里住。大院里条件好,却是没什么人,现在只剩下碧莲和小凤住那儿。老爷一走,凡事由少宣挑头操心。没法子,他和爹商量后只得缴这一笔款子。他不是没有民族气节,可是看着这老老小小一大家人,尤其是木槿又怀了身孕,实在没有办法。他承认自己是胆小鬼,可是有什么法子呢,身为中国人,赶上这乱世,为了一家老小只得苟且偷生。木槿这边呢,怀孕前几个月心绪也不佳,孙妈劝她,总要为孩子想个后路,渐渐也就如此了。这三年,木槿在小院住习惯,倒也自由自在。少宣一月大概回去那么一两天,对于碧莲,他总要尽尽为人夫的责任。木槿不和碧莲一起住,两个女人少了许多摩擦,倒也不是坏事。
木槿低垂下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子,乌黑的秀发遮挡住她小半张脸,长睫毛似扇子一样,高挺的鼻子,梨涡旋着,不再含笑却怀嗔,红嫩的双唇紧紧绷着,她不过是一个珠圆玉润的二十岁妇人,却比当姑娘时更美了。
孙妈看小征发着楞,吆喝他把厨房的缸挪一下,嘴里嘟噜这过来过去的老碍事。小征从发呆的状况中清醒,赶紧跑进屋内。每次他来总要做些力所能及的力气活,对于这位“少奶奶”,他能做的也仅仅这么多。
木槿一边奶着孩子,一边看着玉儿玩耍,她发了一会儿呆,又突然想起什么。
“给日本人缴粮的事呢?”
小征在厨房里回她:“听说和老爷商量了,不缴!”
“不缴?能行吗?日本人手段毒辣着呢,”木槿的心悬了起来。
两人正说话间,却听到玉儿奶声奶气地叫着:“爸爸回来了。”
看到粉妆玉琢的女儿,少宣把一脸愁容勉强换个笑脸:“玉儿,来,爸爸抱。”
他抱起孩子,回头看到木槿眉心紧锁,愁眉不展,怀中的小女儿双儿早就睡熟了,她却呆呆地看着一处,竟然没发觉。
“春寒,你小心孩子着凉,快回屋吧,”
玉儿抱着少宣的脖子:“爸爸,玉儿要果果吃….。”
“爸爸从山里爷爷处回来,哪儿有什么好吃的?”木槿压抑住声音,转身抱着双儿走到屋内。
“怎么啦,说话那么大声,不怕吓到孩子,”少宣示意孙妈带走玉儿。他跟进室内,有些讨好的问。
“我没怎么?我又能怎么?”木槿把双儿放到床上,给他留下一个木楞楞的脊背。
“是怪我回来先去那边吗?” 少宣上前轻轻环住木槿,把头倚在她肩上轻声说。
“别多心,我去那儿,是爹安排一些事务,爹临走时让她当家,我没有任何办法。老二又闹着回来住,咱家除了黄义、小征和孙妈,她那边只有一个小凤和看门的,下人基本上都走光了,我只好张落着给他收拾房子。”
木槿轻转回头,少宣看到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含着一丝笑意。
“好啊,你敢骗我,”他一把抱着木槿。四年来,这个小女人把自己吃得死死的,她的馨香被身上一股淡淡地奶香代替。少宣深深地嗅着,这股他最爱的味道,属于他的味道。
“哎呀,你轻点,别把双儿惊醒啦”,木槿假意挣脱着他。
“瞧我进来的多不是时候,少爷、少奶奶,新茬的韭菜烙饼,可香啦,快吃饭啦。”看到这一对可人儿这么恩爱,孙妈拉着玉儿笑得直不起腰。少宣对木槿做了一个鬼脸,两个人牵着手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