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爱》火星上的蜗牛

2、二、仓皇逃命（二）

　　下午时分，他们爬到山顶，随着路途的颠簸，马上的日本人忽高忽低，领头的军官叽哩咕噜吆喝着什么。马儿咴咴地嘶鸣着，昂着头，努力摆出一副快跑的样子，却因为山路崎岖，走不快。那匹黑色牡马，在路中间停住，翘起尾巴根子，屙出了一团团粪蛋子。日本人用腿后跟磕着马肚子，马丝毫不动，马头晃动着，抖动得嚼环哗啦啦响。徒劳地忙活一会，马依旧不动，日本军官回头对队伍说了句话，翻译立刻对他说：“太君说了，要在此休息一下”。
　　他默默地将那匹马牵到队伍后边，马低头吃草。他四下打量，寻找合适的机会脱身。前方有块起伏的沙土斜坡，左边是树丛，右边是山壁，他能跑的快吗？
　　他飞速转着脑子，想着钻进树丛的可能性有多少。突然，一声哒哒的枪声从沙土斜坡后面传来。伴随枪响，一匹大马轰然倒地，亮出沾满黑泥的前蹄和涂了油一样宽厚的胸脯。他的耳朵嗡嗡地响着，脑子里迷迷糊糊。为首的日本军官没料到会遇埋伏。他左手拍打着马，右手高举着一把银光闪闪的长刀。笨重的马蹄刨着路面，发出噗哧噗哧的声音。日本军官大张嘴巴，眯着眼，哩喽哇啦地叫嚷着，大概是在说他们中了游击队的埋伏。一眨眼的功夫，黑马的额头上冒起一股红烟，剧烈运动着的四肢僵住了，四条脚猛然瘫下去。为首的日本军官还没来得及反应，就与他的马一起跌倒在地上。枪声密集起来，他下意识的趴在地上，呼啸的子弹划破一切，好像从四面八方飞射出来。他听到扑的一声音，翻译已经仰面朝天挂在马腚上。一个倚在黑马旁的日本兵，两只胳膊垂挂在马脖子两侧，悠悠荡荡，脑袋歪在马脖子上，帽子哐当响着，砸在他的身上。
　　呛鼻的火药味、胶皮味、血腥味、淤泥味使寒冷的空气变得粘稠起来，充满了恶浊的气体。一股酸溜溜马的味道把他从吓懵的状态中惊醒。日本人开始反击，到处都是浓烟和纷乱，轰响像水一样涌向四面八方。
　　他忘记自己是怎么开始跑的，反正他在拼命的跑。
　　天黑了，他挣扎着爬起来，不敢走山路，生怕遇到其他日军。他像小偷一样，在灌木丛、树林中穿梭。树枝剌伤他的脸和手，却感觉不到疼痛。心里一个信念燃烧着他，他要活，不要死，就算是死，也要和亲人一起。他在心底无声的呐喊，爸妈，你们等着我，周围静寂孤冷，没有一个活人或一只活的动物。有的是死人、死马和死骡子躺在路旁，他从一开始的害怕变得麻木。他根本看不清脚下的路，自己会不会栽下山崖。无尽的黑暗和寒冷包裹住他，呼啸的寒风把他淹没，他觉得又冷又饿，哆嗦一团，又累又困丝毫不敢睡。他怕睡着再不会醒来。
　　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呼喊着亲人，努力睁大眼睛，看着无尽的黑。已经没有泪了，这也好，流泪什么用处不中，还消耗体力。
　　他终归还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