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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王爷 ...


  •   60 王爷

      说来怪哉,晏凝小楼门前那位凶戾的门神,倒真像法力无边,头一眼望去吓得人喊娘,却又愣是牢牢钳死了观者的注意力,教人越瞧越舍不得移步。
      晏珩这时就是受这凶神术法普照的一员,晏凝早回了屋里去,可他仍矗立门前,全副心神似都投注在那张悚然的鬼面上。鬼面之所以赤目熠熠,仿佛正因为晏珩向它献祭了自己眼中的光。

      夏季雷雨繁多,天空放晴一时,入夜后云层就又厚重起来,遮了皓月星辰,只留一片乌黑苍茫。
      晏凝从楼上窗子往外眺,远远能瞥见晏珩踏出府宅的背影。
      她这位兄长少言持重,比之初来乍到时,晏府众人对他早有改观,以至他刚离开小姐别苑就又要出门,也没人多嘴去问。

      晏凝临窗而坐,开了桌下上锁的抽屉,自当中取出本小册子。这似乎是本手札,以时间为序,有条不紊地记载了很多东西。
      她将其翻至当中一页,落笔缓书。
      女子写字通常秀美有余、苍劲不足,但晏凝不同,待她顿笔之时,札记上已多出一行隽逸潇洒、力透纸背的行楷:六月廿四,齐楚洛水之会。

      大燕周边不太平。
      今儿个早朝,燕帝慕容衍还与众大臣严加探讨了九州局势。

      首先,齐楚联盟有异变。
      楚国因为前些时日境内疫症的流行,狠损毁了几座城池,国力多多少少有所减退。齐国便于此时翻脸不认人,在如何瓜分魏境的问题上狮子大开口。然楚国仍有数百年霸业基石,一次疫症并不足以撼动国之根本,楚人遂与齐人约定当面商榷。
      又奈何,齐国以联军伐魏时本国出兵六成而楚国只出四成唯由,坚持要将梁州、洛邑等重镇收归自己版图。双方长时交涉却未见明显成效,眼下依旧互不相让,正处于谈崩的边缘。

      再来,大燕北边的柔然,在蛰伏疗伤小半载后,亦逐渐有了蠢蠢欲动的迹象。
      齐老将军年事已高,众臣皆在催促慕容衍,请圣上尽早选派良人前去北疆接替齐老要职。

      若倒着从后往前去瞅晏凝手札,便能见到诸如“六月十一,齐使入京”、“六月初七,楚臣面圣”、“五月三十,齐老请奏”等等等等的字句。
      这就奇了,这段时间晏凝深居简出,一直窝在自个儿小楼内,压根不同父兄交流,却怎的竟全然没错过朝野风云?除了慕容殊一病不起是晏珩主动告知,齐楚局势与柔然动向,她又是从什么门路得来?而她关心这些,又究竟所为何故?
      这一切一切,恐怕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夜间妖风大作,惊雷滚滚,滂沱肆虐的暴雨下,就连大燕皇庭那些气势恢宏的宫殿,如今也给人感觉摇摇欲坠。
      就在这雷雨狂轰滥炸之时,紫微垣内某一处废弃多年的屋舍中,出现了一男一女两条人影。
      男人虎背蜂腰,一把将女人搂入怀里,高挺的鼻尖在女人脖颈上游走细嗅:“你的味道,还是如此香醇。”
      女人丰盈窈窕,歘地扒开了男人的前襟,细长的指甲划过男人袒/露的胸脯:“你的身体,也依然这般诱人。”
      男人用舌尖遍舔女人的脸颊,女人起初极享受地闭上眼,但没过一会儿,她突然扬起胳膊来,“啪”地给了男人一个耳光。
      “疯了吗?!”男人暴躁地抓住女人另一只亦欲作祟的手。
      “心不在焉!你在想别的女人?”女人像朵发怒的罂粟,美艳不可方物,却浑身带毒,“晏凝不也这么打了慕容殊一巴掌么?你们男人,就是该打!”
      “怎么,你也想和我一刀两断?”男人一下子翻转而上,把女人死死压在身下,“你说实话,孩子到底是谁的?”
      女人深恶痛绝地咬牙切齿:“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肯信,不是你的,难道是那糟老头子的?!”
      “就不会是慕容灜的?”男人虎视眈眈。
      “你还敢提慕容灜!你早先为了利用这个十三皇子,让我去服侍他一夜。而且这一人还不够,你后面居然还要让我对慕容衍投怀送抱!然而呢?后来你还不是发现慕容灜根本难成大事,十一皇子慕容殊那个装作疯癫的瞎眼病秧子,才是你真正的拦路大石!”女人大喊大叫起来,两条腿狠狠地缠绕住男人,“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外间交杂的风雨雷电,声声震耳欲聋,就算这两人再大音量地对吼,也都被吞没得一干二净。
      “你有什么资格恨我?你又是什么贞洁烈女?!”男人目露凶光,如一头嗜欲满盈的野兽,疯狂地啃食女人的肌肤,“哼,没关系,我给你恨我,尽情地恨我吧!我越可恨,也就越强大!”
      “哈哈哈哈哈,强大?滑天下之大稽!”女人用歇斯底里的抓挠回应男人,“不过一场瘟疫,你们楚国已经死了多少人?还想把疫情传到燕国?结果呢?可不可笑!再看现下,一向被你们楚人瞧不上的东齐,都要踩到你们头上啦!”
      “那还不都是因为朝上那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我才离开多久,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男人眼珠子爆出框来,在女人身上的动作越发野蛮和猛烈。
      女人痛并快乐地嘶唳:“好,不说这些,就说这大燕国的十一皇子慕容殊。没错,你是用见不得光的伎俩挑拨了他和晏凝的关系,可那又怎么样?那人病病歪歪,却总有口气吊着迟迟不肯归西,时至今日,你还不是没能弄死他!别说,他深受病痛折磨,咳嗽吐血的时候,那张国色天香的脸啊,啧啧,着实凄美得很。也罢,此人若当真死在你手里,我可能还会有点惋惜。那倒不如,让我给你这心腹大患的身子再添把火,他的黄泉之路,就由我亲手来相送!”
      男人似要抽了女人的筋:“你想干什么?!”
      “你应该问,我已经干了什么?”女人也要剥了男人的皮,“等着瞧吧,我有不仅一份大礼要送给你!”

      那场大雷暴过去两天后的一早,相国府接到了燕帝慕容衍的口谕。
      圣上怕是也没什么太大的事儿,所以要晏珩晏凝去的地方都不是宫里,而是幽都城西瓮山脚下的那弯千顷碧泊。
      至于为什么只召见晏凝晏珩、而不召见晏闻道,那大概只能解释为江山代有才人出、总把新面换旧颜吧。

      女子出行,总会比男子多花些时间。晏凝尚在自个儿别苑小楼内,晏珩已到了楼下等她。凶神画像照旧在门上惊煞众生,晏珩的目光也再次为之吸引。
      晏凝轻启门扉,便看到晏珩俩眼发直地傻站着。她在晏珩面前晃晃手,伸指弹了弹他脑门,银铃似一笑:“嘿,发什么呆?”
      晏珩蓦地回神,摸着前额低了头,涩道:“准备好了吗?那走吧。”
      “嗯,也无风雨也无晴,确是个游湖的好天气。”晏凝回身举步,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

      这天兴许是个什么黄道吉日,宜搬迁、宜入宅。
      晏凝和晏珩这头刚出了相国府,护城河对岸就来了一票人马。
      队伍以豆汁儿焦圈儿为首开路,正中一驾缓行的轿辇,虽被掩得严严实实,但从其中传出的咳喘之声,还是大老远就能听见。

      不消说,大燕国的十一皇子慕容殊,这是正式转移根据地了。
      按天家仪仗的角度,这位爷也不见得有多大张旗鼓,寻常百姓却少碰到此等情景,争相驻足、议论纷纷。
      晏相国的公子和千金走入人群定受瞩目,就只遥遥地瞧上了两眼热闹。
      晏凝不喜也不怒,过不多时就有说有笑同晏珩聊起了别的,看样子,是真将与那位十一皇子的夙昔,全当成过眼烟云了。

      足耗时了两个时辰,豆汁儿焦圈儿才算走完了自家殿下出宫入府的流程。老百姓们瞅着十一皇子的新宅邸关了大门,也便一哄而散。
      像慕容殊这种身子一天衰败过一天、油尽灯枯去日不远的人,第一要务就是老老实实别瞎折腾,否则累人害己,对谁都没好处。
      可人老先生甫一落轿,就又使将出撒泼耍浑的看家本领,硬要焦圈儿豆汁儿带他在府中溜上一遭,且最终登上了那座可眺望相国府的亭台。

      “你们替我瞧瞧,这儿的景致好不好?”皇子殿下薅过身边俩小孩,像株干枯的狗尾巴草,被风吹落的每一丝飘絮,都昭示着他生命的流逝。
      焦圈儿抹着汗,愁肠寸断地应道:“好,当然好,如意金瞧得老清楚了,花儿开得盛着呢。如殿下你所愿,这儿能把整座相国府都尽收眼底。你当下正对着的方向,就是晏小姐的别苑。”
      慕容殊凝着怊怅若失的眉目,努力找寻远处的焦点,眼下那颗朱砂小痣,微微地抽颤:“那……你们能看到她在做什么吗?”
      “晏小姐……这会儿应当不在家,”豆汁儿咬烂了自个儿的嘴皮,“殿下,晏小姐那么绝情,眼里早没你这号人了。你就不能狠狠心,也将她抛到脑后吗?”
      焦圈儿就快嚎啕大哭:“是呀殿下,圣人不也云嘛,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慕容殊却如老僧入定:“你们去忙吧,我在这儿等她。”

      其实,十一皇子这新府宅的亭台砌于山石上,已够得上幽都城内数一数二的高点。如果在此环望上一周,还可见幽都城西连绵的山岭。
      尚没有大燕国时,那西边的几座峰峦,就以钟灵毓秀而闻名。燕帝慕容衍召晏凝晏珩前去的瓮山便为其一,乃燕山余脉。紧邻山脚的湖泊名七里泺,春夏尤适泛舟赏乐、观青山绿水共长天一色。
      这一方山水长存于世千百年,因何得名已不可考。

      慕容衍果然好雅兴,放着华丽舒适的游舫不坐,非得一个人拎了渔具、独乘一无蓬小船到湖心,季节虽然对不太上,但“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氛围,营造得总归相当不错。
      更令人瞠目的是,大燕宣化帝又或是动了恻隐之心,觉得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竟解了那差不多已经被遗忘到尘埃里的慕容灜、慕容熠、慕容均哥几个的禁足,把这仨人也一股脑地召到了跟前。
      可能许久未出门、伙食跟不上,这三位曾经鲜衣怒马的浊世佳公子,今下一个个面带菜色,亦不剩什么英姿飒爽、什么意气风发,明明都已顶着王爷的头衔,在大船上等待父皇尽兴的期间,却谨言慎行得甚至让人有点心疼。

      晏凝和晏珩到得山前水岸,也只能和慕容十三十四十七三人一样候在游舫上,瞄到湖上一叶扁舟的影子。
      这就有些尴尬了。不管孰是孰非,慕容灜及他俩皇弟的失势,说到底是慕容殊同晏凝合伙促成,是以晏凝跟这哥几个照了面,慕容十四和十七二人立马进入到一种又怂又恨的窘状。
      慕容灜好歹当过几天领袖,又历经留府自省大半年,没将难堪表现得如二位弟弟那般明显,可要论他多洒脱,那也断然谈不上。
      同时,游舫之上以统管大公公为代表的宫人们,亦都能自他那自曝其短的搭讪中感觉出,从前的十三皇子、现在的良王殿下,对相府大小姐晏凝,余情未了。
      可惜,晏凝的段位比这位良王殿下不知高出了多少,她就好似在周身筑起层无形的结界,慕容灜递过来的一句句问候与关怀,全都被噼里啪啦反弹了回去,且还带了术法的伤害加成。到头来,晏凝毫发无损,良王殿下则已遍体鳞伤。

      时候不早,大公公望了望无垠的水色,翘个兰花指:“走,开船吧,该接陛下回来了。”
      随着游舫的靠近,原本静谧无波的湖心,却忽然泛起了不得了的涟漪——该是有条硕大的鱼上钩了。
      慕容衍急收钓线,奈何大鱼顽抗不止,他不得不猛地站起来提杆。圣上这不站还好,一站之下,竟被大鱼带偏了脚步,并在顷刻间导致小舟失衡,眼瞅着翻覆仅在一瞬。

      天子遇险怎还了得,这边只听统管大公公惊呼着“救驾!”,那边又见慕容灜撸胳膊挽袖子地大嚷:“别拦着我,我要去救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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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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