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非缘》月月啊

4、佛曰不可言（下）

　　季家没有人信佛，林家没有人信佛。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北方的XX大师来Z城传道解惑，家长捎了他俩就开往山上呢？难不成，只要是老女人，都是迷信的吗。
　　走在崎岖的山道上，季锦康悲愤地望着前方赏花赏山的欢声笑语的家长们，又看了眼身后气喘吁吁拉着他的林乔，只能将眼泪咽在心底。
　　“乔乔，很快就走到了，再坚持一下就能赢得革命的胜利，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放弃呢？”季锦康竹杖一甩，呼啦啦乱舞一阵，然后坚定地指向前方，十足的革命烈士模样。
　　林乔更加坚定地摇了摇头，两只手死抓着季锦康的衣袖，大眼睛水汪汪。季锦康认命地抹了把眼睛，蹲下身，展露自己并不宽阔的后背。林乔微微一笑，手臂轻轻挂上季锦康的脖子，将自己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季锦康身上。
　　季锦康咬了下牙，一口气站起来，稳稳地走着。幸好这小妮子轻，否则就彼时季锦康那尚未发育的小身板，铁定被压弯了腰。
　　但季锦康还是要打击一下林乔：“喂，你又重了。”
　　山风轻柔，吹来了林乔银铃般的笑声：“那你也得背着。”
　　背着就背着。

　　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远远见到寺庙的大门。此时季锦康已是腰酸背痛，只得拉着林乔赶上大人们。极其朴素的一个山间小庙，已是傍晚，但见庙中青烟渺渺，颇似隐士高人的所在之处。
　　门口有一老僧持一扫把，见有人来，双手合十，深深鞠躬。季锦康自己定义自己为礼貌的乖宝宝，于是学着这老僧的样子回了过去。老僧不语，只是慈祥地笑笑。
　　林乔却抓紧季锦康的袖子，怯怯地躲在他身后，大眼睛躲躲闪闪。季锦康就纳闷了，林乔的自闭症已经好了很多，再说她就算自闭症严重的时候，也不怕人的啊！
　　“你是不是玄空大师？”林乔的声音脆脆的，轻轻的，却格外清晰。
　　季锦康就想把林乔拉走得了，太丢脸了，人大师能站在这吹冷风么。
　　黄袍的老和尚一愣，继而开了口：“小施主，你如何知道。”
　　这下是家长和季锦康震惊了，面面相觑。林乔仍然躲在季锦康身后，不肯说。季锦康感受到了来自林乔的莫名的恐惧，从靠近这寺庙开始，她就开始攥紧他的手，一直躲在他的背后。这或许是林乔尚为孩子时对即将到来的命运最为敏锐的触觉。
　　玄空大师见林乔没有开口的打算，也不勉强，转身进了寺庙，一行人感觉跟了上去。
　　季锦康只听见背后林乔颇显得意的声音：“哥哥，武侠小说里的扫地僧各个是大BOSS.”
　　是吗？这样简单的理由吗。季锦康知道这小妹妹的聪慧，早已见怪不怪，此时却难以摆脱涌上的不安。
　　以至于那老僧人极尽赞美他，他还处于茫然之中。“这孩子天庭饱满，鼻直口方，最是好命。必能平安喜乐医生。”僧人的声音便若苍松，沧桑却有力。玄空大师见他有些迷惑，便伸出厚手掌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又添了一句：“是个好孩子啊。”
　　季妈妈见自家孩子得如此夸奖，笑颜满开。可以可以，不愧是季家孩子，没给她丢脸，虽然平时闹心了点。
　　“乔乔，过来，让玄空大师也看看你。”叶之秋回头唤林乔，却惊觉视线范围内已没有那个小小的身影。“乔乔，乔乔？”她扯着嗓子喊了几声，没有人应。心中正慌，身旁却似刮过一阵旋风，季锦康已经拔腿冲了出去。
　　只是两秒钟。林乔就被季锦康揪了出来。她根本没离开寺庙，只是看东西看入了神，身影又被柱子挡住。
　　小女孩仰着头，双眸锁着面前的佛像，一动不动。
　　“这孩子，太灵了啊。”玄空大师用近乎叹息的语调说出了这句话，不悲不喜。
　　“大师，那我们乔乔的命当如何呢？”叶之秋并不满足于听到此类话，焦急地询问。
　　玄空大师没有应答。他温和地看着林乔，缓缓开口：“小施主，你驻足于此许久，是否看出了什么呢？”
　　林乔转过身，平日里灵动的眉眼显出一丝疲惫：“我什么也没看出来。只是觉得，这佛像的眼里，全是怜悯，就愣了好久。”
　　季锦康也仔细地瞧了瞧佛像，细长的眼睛，炯炯有神，分明是微笑欢喜的模样。到底是哪看出的怜悯？
　　和尚摇了摇头，转了身就走，独叫上了叶之秋。季锦康悄悄跟在他们后面，他突然意识到了这老和尚一定是要说些什么重要的话。
　　和尚在深深的庭院中站定，双手合十。“阿弥托佛。施主，您的千金应当没有任何精神上的问题。这样聪慧的孩子，没有人能理解她，所以才选择不说话。”
　　叶之秋心中一喜：“大师，那……”
　　玄空大师伸出手示意她止住话，又叹了口气：“只是，灵气太盛，怕是不寿啊。”说完，也不看叶之秋的反应，便沿了长长的曲径往深处走。
　　轰隆。被雷劈过也不过如此了吧。季锦康什么也不想，只是追着那个老和尚远去的背影，他一定要问清楚。凭什么，就看一面，就给乔乔判定了死刑。
　　他一直追到了禅房前，却见那老僧站在门前，静静地望着他来的方向。老僧双目微动，他看出了这个男孩眼里的执着与祈求，明白他是不会放弃的。“施主，请回吧，佛曰不可言。”
　　季锦康原先想的是看到他就骂一句老秃驴，瞎算命，此时却说不出口了。“虽然我不信你的话，但是你可以告诉我怎么样才能破解不寿吗？”
　　“小施主，这，就要问你自己了啊。”玄空大师只留下这一句不明的话，转身回了禅房，掩上了重重的门。
　　还不算是少年的季锦康立在树阴之下，光线交织斑驳地在他脸上晃。庭院里不知名的花被风吹来好闻的香气，季锦康在此立下了一生的决心。保护那个女孩，一直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