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夜雨第二部》狐悦

93、沼林杀机

　　在入山之前，凤玉吟已命人将修冷秋炼制的避毒丹药服下，这样就算寻常的血肉之躯亦可以抵挡南谷沼地里的阴湿瘴气。
　　此地终年避光，整个山谷长满了遮天蔽日的古木，即便此刻山谷外已天光大亮，可入谷之后却只能靠火把照明。谷中四处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气味，要不是事先服下了丹药，只怕除了凤玉吟和玉飞麟外，没有人能在此地久留。
　　“这种鬼地方我可再也不想来第二次了，这股味道我看至少得用香草熏上三天，我说玉吟，你可真能忍，我以前以为你们这些金枝玉叶都是娇生惯养，没想到你比我能吃苦多了。”
　　玉飞麟一路上喋喋不休，倒也确实让紧张的气氛松弛了一些，不过凤玉吟实在没有精力陪他斗嘴，就算他的体质能避毒，可这里的气味也实在让他招架不住，能保持表面的平静已经是极限，还要他像玉飞麟那样说个不停，那真是太难为他了。
　　“所以你能闭上嘴别说话了么。”
　　凤玉吟无奈地瞪了玉飞麟一眼，转身回头看向跟后面的一众人：“所有人都将火把点起来，尸人很有可能就藏匿在前面的沼泽之内，这些尸人不同于普通人，尸蛊生于颅内，所以一旦遇袭必先攻其首，或断其四肢，万不可与之缠斗，切记第一要务是保护好自己。”
　　北关那一战至今都是凤玉吟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就算他在战场上看惯了生死，但是也不想再有更多的人为了他们兄弟而枉送性命。
　　但愿这是真真正正的最后一次。
　　“你要是紧张的话，我的手可以借你拉一下。”
　　玉飞麟就算到了这个关头还还是不改油腔滑调的本色，凤玉吟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正要继续向前走时忽然感觉到周围有一丝异样，他蓦地停下脚步厉声道：“大家小心！”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有人喊道：“那是什么？！”
　　众人循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从那幽暗无光的密林深处飘来无数幽蓝色的火光，犹如幢幢鬼影朝着他们聚拢而来。跟随凤玉吟而来的这些人皆是武林各派中一等一的高手，也是见惯了生死场面，有胆有色之辈，但此刻也不免因为这诡异万分的景象而感到恐惧。
　　“这地方太邪门了，早知道我应该找高人请个护身符随身带着。”
　　玉飞麟嘴上虽然这么说，可看到那些鬼火的时候分明比任何人都先一步将凤玉吟护在自己身后。
　　“别说笑了，当心点，这地方……”
　　凤玉吟话音刚落，忽地感觉脚下一沉，接着便有什么东西从沼泽的湿泥中伸了出来，紧紧攥住了他的脚踝。
　　“玉吟！”
　　玉飞麟第一时间发现异样，一把搂住凤玉吟的腰，一脚踹向那只从沼地里探出的鬼爪。却不想这时候一道黑影从脚下猛然蹿了上来扑向凤玉吟。
　　玉飞麒猛然将凤玉吟推开，但这时他自己的脚也已经陷入了沼地之中。而那些隐藏在瘴气之中的尸人也彻底被活人的气息惊醒，犹如从修罗地狱而来的恶鬼般从四周蜂拥而来。
　　“玉飞麟，抓住我的手！”
　　凤玉吟一剑刺向正与玉飞麟缠斗的尸人，霎时间腥臭的污血喷涌而出，玉飞麟趁机一个纵身跃至高处，刚要缓口气却看到凤玉吟握着剑在自己掌心狠狠一划，顿时掌中一片鲜血淋漓。
　　“大家都到我身边来！”
　　此时间四面八方的沼地中人影涌动，不知道这里究竟还隐藏了多少尸人。原本以为没有百里胤的驱使他们便会威力大减，如今看来还是低估了他们。
　　“我的血能克制尸人，大家都过来！”
　　凤玉吟说话间飞身从高处一跃而下，玉飞麟来不及阻止他便看到他只身冲入尸群之中，周身剑光跌宕如雪，顷刻间那股剑气便在尸群之中冲开了一条血路。
　　从高处看去，凤玉吟那沾染着血色和火光的背影就像是是涅槃重生的凤凰，耀眼夺目得仿佛能将天地间所有的混沌都尽数驱散。玉飞麟一时看得怔了神，那或许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战场上如同神魔附身一般的凤玉吟。他的凌厉，果决，招起招落间不失的清贵与从容，眉宇间散发出的帝王般摄人的气魄，那才是真正的凤玉吟。
　　那一刻，他真的不知道是该憎恶夕景华，还是该感谢他。
　　是他亲手把这只本该翱翔九天的凤凰拖入了人间，又亲手用爱的名义画地为牢，将他永世禁锢在身边。
　　可即便如此，玉飞麟想他还是应该感谢夕景华的。若不是他拖着凤玉吟来红尘里渡这一场情劫，或许他永远都只能是皇宫画像里那淡漠了七情六欲的冰冷帝王，那张王座对他来说何尝不也是一道枷锁？
　　比起登临绝顶却相伴无人的孤独，或许像现在这样与心爱之人策马红尘风雨同路，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人生吧。
　　玉飞麟思及此处，紧拧的眉头不觉慢慢松开。同时他的手也从腰上移开，因为衣着颜色的缘故，从伤口处涌出的血并不易看出，但是掌心已经被毒血染得乌紫。
　　他方才扑过去保护凤玉吟的时候就已经被尸人所伤，而那些尸毒很快便从伤口渗入了他的体内。当初那枚水玉能保护苏情不被尸毒所操控，本就是因为上面沾着凤玉吟的血，而水玉本身竟抵挡不住尸毒的侵蚀。
　　“玉飞麟！小心后面！”
　　玉飞麟一个恍惚，完全没有注意到背后突然袭来的危险，这时一道寒光破风而来，不等他反应那那道寒芒便已刺入尸人的眉心，玉飞麟看到那张已经露出腐肉的破败面容迎面倒下，一头扎进了下面的泥沼之中，顿时感到五脏六腑一阵翻腾，几乎就要呕吐出来。
　　凤玉吟见那尸人倒在泥沼之中，悬着的心还未及落下就发现玉飞麟脸色有异，他一掌击退围攻上来的尸人，将手中的火把猛地投向正企图围向玉飞麟的群尸，火光顷刻在沼地上蔓延开，凤玉吟趁着尸群被火光惊退之时飞身上前将险些从高处坠下的玉飞麟一把抓住。
　　“你怎么了？！”
　　火把将沼林中瘴气尽数点燃，片刻间整个沼林便被火势蔓延，尸人被火势所迫，如鸟兽散，凤玉吟扶着玉飞麟纵身跃至火圈之外，这时所有人也都陆续撤出，火光就像是铸成了一道屏障，将群尸都隔绝在了另外一边。
　　“还好你来的及时，不然我可能就被烤熟了。”
　　玉飞麟半靠在凤玉吟的肩上，隐隐已感到意识有些模糊。凤玉吟这时终于注意到他掌心的血迹，惊骇地一把抓住他的手。
　　“你受伤了？伤在哪里？”
　　玉飞麟听到他紧张得声音都带着颤抖，一时之间竟有种死而无憾的感觉。凤玉吟看到他指尖泛紫，面色也像中毒一般诡异的苍白，甚至还在脖颈处看到了黑色的尸斑，这些都是中了尸毒的迹象，他心下一惊，声音沙哑地低吼道：“你中毒了？你不是一直戴着避毒水玉吗？怎么会中毒？”
　　“大约之前是因为沾了你的血才能抵挡尸毒……”玉飞麟说话间呼吸已经有些困难，一种刺骨的寒意在他的四肢百骸中流窜，两耳边充斥着嘈杂的嗡名声，甚至盖过了凤玉吟的声音，他只能勉强看到凤玉吟的嘴在一张一合，渐渐有些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你撑着点，听到没有！”
　　凤玉吟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火海中挣扎的尸人，将玉飞麟扶到沼林中凸出的一块岩石上，这里的瘴气很快会引起更大的火势，他们如果不及时撤离，就会像那些尸人一样葬身火海之中。
　　“玉吟，你，你快想办法离开……快要午时了……”
　　“你给我闭嘴！”
　　凤玉吟厉声打断他的话，从腰间拔出短刃用力抵在手腕上狠狠一划，玉飞麟恍惚间嗅到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反应过来的时候凤玉吟已经将自己的手腕压在了他的唇上。
　　“把我的血喝下去！”
　　“玉，玉吟……咳……”
　　伤口处涌出的鲜血被灌入玉飞麟的口中，那浓烈的血腥味和舌尖上弥漫的温热让他几乎不能呼吸。凤玉吟按住他不住挣扎的身体，低声威胁道：“喝下去，听到没有！别让我的血白流，你必须活着跟我回去！”
　　玉飞麟被呛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那混合着药香的鲜血漫过他的舌尖，让他开始模糊的意识又渐渐变得清明起来。近在咫尺的那张面孔被火光映照的格外明艳动人，那或许还是他第一次在凤玉吟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这样就足够了。
　　“好点没有？”
　　大量的失血让凤玉吟也感到有些体力不支，他脚下踉跄了一下，将压在玉飞麟唇上的手腕小心翼翼地移开：“我马上就带你离开，你坚持一下……”
　　他说着便要伸手将玉飞麟扶过来，不想这时突然感觉陷在沼泥里的脚被什么东西用力向下扯去，他一个不慎身体陡失平衡，竟被那股力量硬生生拖进了泥潭深处。
　　“玉，玉吟！”
　　刚刚恢复些许力气的玉飞麟慌忙一把抓住凤玉吟的手，但那股力量完全却完全超出他的预料，凤玉吟想把他的手推开，但身后已经有尸人从沼泽深处游了过来。
　　“快上去！玉飞麟！”
　　凤玉吟没想到他们竟会绕开火墙从沼泽深处游过来，正想把玉飞麟重新推回到岩石上，他却自己跳进了沼泽之中。
　　“我说过我会保护好你，我说过的事一定会做到！”
　　他体力明明还未恢复，却不知从哪里爆发出的力量，抓着凤玉吟的短刀朝着沼泥下扎了过去。这片沼林之下深不可测，一旦陷入其中便有溺亡的风险，凤玉吟被藏匿在泥沼下的尸人拖住，几乎半个身子都已经淹没在泥沼之中，玉飞麟这胡乱的一刀不知刺中了哪里，让凤玉吟豁然间感觉脚下一松，但就在同时那被刺中的尸人突然钻了上来，嘶吼着便扑向了玉飞麟。
　　“玉飞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