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夜雨第二部》狐悦

91、斗智斗勇

　　他早已知晓先皇后死于贺兰璟之手，隐忍至今全是因为他爱你胜过一切。
　　夕景华浑浑噩噩地从玉飞麟那里回来，耳边反复回响着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关于先皇后的死因他其实早已知晓，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原来凤玉吟一直在暗中帮着隐瞒这个秘密。
　　纵然母子之间再有不合，也是骨肉相连的至亲之人。明知仇人之子就在眼前却仍然每日若无其事地强撑着笑脸，即使被他那般折磨羞辱也咬紧牙关只字不提，倘若今日不是玉飞麟无意间说破了这些，他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凤玉吟为他付出过什么。
　　一种无可言说的，交织着苦涩和甜蜜的滋味充斥着他的心。他一路走得飞快，几乎恨不得一步就回到凤玉吟的身边。
　　但不想走到一半就看到一早就看到前院一片兵荒马乱，像是正在集合人马，而一早便已外出的贺兰璟赫然出现在走廊的另一端。夕景华心下一惊，可表面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地向他走过去。
　　走近几步之后夕景华才发现贺兰璟的脸色有异，面上像是泛着一层青灰色，阴沉得有些恐怖。
　　见他如此，夕景华隐约能猜到原由。按照他们之前的部署，算算时间百里胤走了一天一夜，应该已经到了汴州地界，看贺兰璟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莫非是顾家已经得手了？
　　夕景华压下心头的狂喜，不动声色走到贺兰璟的面前。他才方从山中回来，衣角上的泥渍还未干，可见回来的十分匆忙。
　　“景华，方才我去你院中找你却不见你踪影，你去了哪里？”
　　贺兰璟看到夕景华脸色才稍稍缓了一些。他去见玉飞麟的事自然不能让贺兰璟知晓，因而去的时候早已让鬼婆设法引开了监视他的暗卫，回来时又故意从贺兰璟的书房前绕了一圈，所以此番他询问起来，夕景华也有所准备。
　　“这便巧了，我刚也正从父亲的书房回来。听闻父亲一早便已出门，还想是否有什么急事。”
　　贺兰璟的目光在他身上轻轻扫了一圈，看到他袖角上还沾着几片凝露未干的明黄色花瓣，他认得那是他书房前院养的那株棣棠花。
　　“我确有急事要出门一趟，至多三日便归，你需替我在此坐镇以策万全。”
　　所谓要事，恐怕就是为了百里胤吧。
　　他这番兴师动众而去，和顾家必然会有一场血战。不过有了顾家的牵制，夕景华在沐阳城的行动才能更不受限制。
　　“父亲只管放心前去，我如今身体已经大好，不可再荒废度日，理当身体力行为父亲分忧。”
　　贺兰璟闻言便点头笑道：“你有此心，为父甚感欣慰。”他说到这，忽然又话锋一转：“不过你难道不想知道为父此行所为何事吗？”
　　夕景华一怔，心中不觉警铃大作。
　　是他大意了，方才听说他要离开，一时高兴竟露了破绽。这老狐狸该不会是知道什么在故意试探他吧？
　　“父亲为复国大业隐忍筹谋多年，想必心中早已算定全局，该让景华知道的事，父亲自然会说，若是不说景华也不会多问，只需全心信赖即可。”
　　夕景华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贺兰璟听完亦是动容不已，一把握住他的手说道：“我贺兰氏鼎盛之时，万邦来朝，四海归降，那是何等锦绣盛世。只要你我父子同心同德，莫说是眼下凤家这片江山，日后普天之下，四海之内皆为你所有，那才是真正的君临天下。”
　　夕景华嘴上称是，心里却冷笑不止，这老疯子当真是被自己的春秋大梦冲昏了头脑，岂不知他如今所走的每一步都只不过是离万丈深渊更近一些罢了。
　　之后贺兰璟又匆匆交代了夕景华几句便带着大队人马离开了别院。几番试探下来，他已经对夕景华彻底解除了戒心，也不枉费先前夕景华为了取信于他而逼着自己狠心亲手折磨凤玉吟。想到他受过的那些屈辱和伤害，夕景华真恨不得把这个叫贺兰璟的男人挫骨扬灰。
　　在这世上，除了已经过世的母亲，他唯一承认的至亲只有凤玉吟一人而已。除他以外，无不可杀之人。
　　贺兰璟离开的消息在夕景华回到小院之前便已传到了凤玉吟的耳中。他醒来时听鬼婆说夕景华去见玉飞麟就一直担心他将那棋谱之事泄露给夕景华，正坐立不安之际听闻收到汴州传来的消息，说是顾家已将百里胤就地格杀，贺兰璟大为震怒，要亲自带人血洗玉扶茶庄，为百里胤报仇雪恨。
　　这些都与夕景华所料分毫不差，只要他离开京畿地界，接下来的一切便可按夕景华的计划行事。
　　一直以来他们都是被贺兰璟当做棋子在摆布，如今总算是可以扳回一局。
　　“贺兰璟这次几乎倾巢出动，想必是要大动干戈，我们用顾家牵制住他，虽可以令京城的局势得以缓和，却不知这代价是否大了一些。”
　　“南楚已经带着苏情赶回汴州，有他在顾家主持大局，我们可以安心放手一搏。”
　　凤玉吟知道几日前苏情才去‘刺杀’过他，虽无性命之忧，但毕竟还是受了伤的。不过既然夕景华如此笃定，想来应该一切都在他计划之内。
　　“你是不是担心苏情他们的安危？”
　　不等凤玉吟多说，夕景华便先一步开口打消了他的疑虑：“顾家在汴州的势力比你想象中更为庞大，而且你别忘了，汴州才真正是我们的地盘。”
　　“你的意思是……”
　　凤玉吟被他蓦然点醒，不由惊喜道：“你的意思是祁家？”
　　“祁家少主还是资历太浅，要调动祁家和汴州个门各派的力量最后还要靠玉飞麟,”
　　“所以你根本就是想找个借口把他打发走是吗？”
　　凤玉吟一语道破天机，夕景华一边笑一边走上前搂住他的腰：“我说没有私心恐怕你也不信吧。我虽不喜此人，但他确实是不二人选。”
　　“你去见他，就是为了说这个？”
　　夕景华闻言不觉呼吸一滞，但他很快就按捺住纷繁的思绪，若无其事地笑道：“除此以外，自然就是提醒他少打你的主意。”
　　凤玉吟一听这话就知道他是在调侃自己，不过倒也让他暂时放下了心，看夕景华这反应，玉飞麟应该没有说出棋谱的事，否则以夕景华的聪明不可能看不出顾南楚留给自己的那两句话是何用意。
　　幸好，他什么都不知道……
　　“你打算让他什么时候动身？”
　　彼此各怀心事的两人都陷入了片刻的沉默，之后还是凤玉吟先开了口，夕景华怕他看出异样，连忙接过话头道：“本没想到顾家会这么快得手，既然贺兰璟已经启程去了汴州，我打算让他尽快离开。”
　　“也好，这里毕竟是是非之地，他回到汴州总归是安全一些。”
　　这件事玉飞麟本身就是被自己无辜牵连，他为自己所付出的感情有生之年恐怕都不能相报，只希望他能尽快从这场风波里抽身出去，还和从前一样做他逍遥快活的蓬莱阁主，不要再为这段不可能有任何回应的感情裹足不前。
　　“眼下最为要紧的是尽快找出那些尸人的所在。只要一日找不到他们的下落，我的心就一刻也定不下来。”
　　“可惜此事还不能惊动皇叔，不然有御林军相助，就算把沐阳城翻个底朝天也一定能把他们找出来。”
　　说到凤怀璧，夕景华片刻沉思后道：“之前我说还不到救孙昊阳的时机，眼下我觉得是时候了。”
　　凤玉吟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时候突然松口，不觉又惊又喜：“你同意救他了？”
　　“我从来也没说过不救他。他是我们同皇叔谈价的砝码，他要是死了，万一皇叔心如死灰也扔下这烂摊子，难道还要你去收拾么？他自然是得活得长长久久的，这才能让皇叔一心一意替你守着这江山天下。”
　　说来说去，他做的一切退步和忍让都是为了让凤玉吟不再为那名为天下的枷锁所束缚。是为了将来有一日他们能够真正心无挂碍地退隐江湖，逍遥世外。
　　凤玉吟知他良苦用心，可想到顾南楚那盘棋局所暗示的结局，那无以言说的苦涩又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顾南楚留给他的那八个字，就像是一道魔障盘踞在他内心深处，令他惶惶不可终日，令他不敢对未来再有太多的期许。
　　“你怎么了？”
　　夕景华感觉到他的异样，连忙捧起他的面孔，忧心忡忡地看向他的眼睛：“想什么事想得如此出神？”
　　凤玉吟摇了摇头，将他的手握住：“我只是在想世事真的难料，当初孙昊阳为了楚归鸿离开皇叔的时候，我以为他们之间再无可能。谁曾想兜了一圈之后，竟是我们亲手成全了他们。”
　　“是你成全了他们。”
　　夕景华低下头，轻轻贴在凤玉吟的额上：“是你积下的福报，老天爷也会成全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