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夜雨第二部》狐悦

52、物随其主

　　“天底下的稀罕事多了去了，你们也未免太大惊小怪。”
　　白风羽好不容易把那千恩万谢的老头儿打发走，修冷秋又马上恢复了平日里那副居高自傲十分讨打的模样。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乃是自然天理，可今天这事，恕我们兄弟孤陋寡闻，确实闻所未闻，今天真要跟活菩萨你请教一下了。”
　　修冷秋就知道他们要拿这事调笑自己。他天生一张冷脸，对谁都是冷冷冰冰软硬不吃的面孔，但就像凤玉吟说的，这样的人往往心底最善。江湖上那些险恶的人心他应付得来，可遇到这些善良淳朴的寻常百姓他反而会手足无措，因为他也知道自己满身棱角，说不定哪天就会伤到别人，索性就离群索居，彻底把自己隔绝在人间烟火之外。
　　“让你来拿药，你的话怎么这么多。再提什么菩萨的事我真要翻脸了。”
　　鬼门毒王一脉单传的弟子竟然被人称作活菩萨，这传出去整个江湖都要笑话毒王后继无人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好事，说不定哪天这功德就能保你一命。”夕景华捧着香茶神情悠哉地说道：“我们这些江湖人各个都是满身罪孽，从前只身一人倒也无所谓了，可现在不一样了。”夕景华说话间，已将自己的目光向凤玉吟投了过去，那里面七分柔情三分怜惜，看得修冷秋生生冷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看现在恨不得自己长命百岁，最好修成千年不死的妖精，这样就能生生世世跟你的心肝宝贝在一起了是吧。”
　　修冷秋朝天翻了个白眼，抬起正在按脉的手指，没好气地推开夕景华的手：“你就放心吧，祸害活千年，你这身子骨都要百炼成钢了。”
　　听到这话，凤玉吟的眼中也不觉露出了轻松的笑意。看来无绝确实压制住了夕景华的内伤，但他忽地转念一想，又略带不安地小心问道：“先前你说无绝是用苗疆幻蛊炼制而成，那对他的身子会不会……”
　　“是药三分毒，若是长期使用自然不好，只有在他内伤发作的时候少少地用上一点，对身体绝无大害。”
　　“那若是不小心用过量了呢？”
　　修冷秋大约是以为凤玉吟被夕景华反反复复的发病折腾得有些紧张过度，所以并未察觉他话中的异样，随口答道：“若是用过量了，轻则神志恍惚，重则疯癫若狂。不过反正有你这根定海神针在，他也疯不到哪里去，对吧。”
　　这本是句玩笑话，可说完之后修冷秋才发现夕景华和凤玉吟的表情都有些古怪。他莫名其妙地看了白风羽一眼，结果那人正眼巴巴地盯着凤玉吟呢。修冷秋被他那专注的眼神气得心口隐隐一疼，忽地站起身就拂袖而去。剩下三个各有心事的人这才回过神来，彼此十分不解地对看了一眼，不约而同道：“谁又惹他生气了？”
　　这话刚说完就听到已经走到院外的修冷秋扯着嗓子厉声道：“白风羽你给我死出来，昨天晒的药草到今天都不知道收，要是晒坏了我就拿你去泡药。”
　　白风羽被他这一吼才想起来先前晒在院子里的草药还没来得及收起来，连礼数都顾不上就匆匆忙忙夺门而去。凤家兄弟隔着院墙都能听到修冷秋数落白风羽的声音，又不禁一起摇头叹起气来。
　　“也不知当初让阿羽来照顾冷秋，到底是对还是错。”
　　“怎么，你心疼了？”
　　夕景华轻轻啜了一口杯中的香茶，似笑非笑地瞥了瞥凤玉吟一眼：“前面还说人家刀子嘴豆腐心，欺负到自己人头上就舍不得了？”
　　“阿羽六岁进宫，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要说舍不得还真有点。他若是老老实实待在宫里做个太平闲官，兴许都已成婚生子，儿女双全了。”
　　“人人都说江湖险恶，难道那朝堂之上不也满是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白家这些年势力衰微，早已不复往昔，你在位的时候想必看得比谁都清楚，白风羽的性格又是如此，若没有你保他，只怕朝廷里那些豺狼虎豹早就把他一口吞了。现在你带着他离开那是非之地，也是帮他保住了白氏一族。况且他到现在心里都未必真正能放下你，你还让他娶妻生子？那不是祸害人家清白姑娘？”
　　“你这又是说的什么话，他的心此刻在谁那里，你还看不清吗？”
　　凤玉吟不满地用手肘捣了捣夕景华，夕景华忍不住哈哈笑道：“玩笑而已，不要当真。况且一个玉飞麟已经够头疼了，再多一个白风羽，我怕是真要找个地方把你关起来才能放心了。”
　　听他提及玉飞麟，凤玉吟脸上的笑容不觉一僵。
　　不过看夕景华的反应，似乎只是随口一提，凤玉吟连忙不动声色地用笑容掩饰过去，但心头却莫名感到一阵不安。
　　“看这样子，冷秋是不会留我们用膳了，也罢，喝完喝杯茶我们便回程吧。”
　　凤玉吟见他不再提玉飞麟的事，悬着的心这才慢慢放了下去。而夕景华在起身去推轮椅的时候，眼神中的笑意却一瞬消失，沉淀下来的皆是令人不寒而栗的阴沉之色。
　　他两次三番提到玉飞麟难道真的是无心之言吗？
　　凤玉吟一再露出异样也从未逃过他的眼睛。
　　早些时候白风羽神色慌张地进来找他，说的恐怕并非是凤怀璧的事，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非得瞒着自己私下动作？
　　想到这，夕景华扶住轮椅的手下意识地猛一收紧。
　　玉吟，前尘往事我都已不去计较，就连母妃的仇我都可以为了你而抛之身后。但从今往后你若再有一件事对不住我，我就真的……
　　真的不会再原谅你了！

　　照理说夕景华这个鬼门宗主身边是不缺伺候日常起居饮食的随从，不过大约是不想太多外人来来去去打扰他们两人清静，索性连烧饭做菜的事都给一手包办了。凤玉吟自幼长在宫里，对民间的风俗人情都陌生的很，第一次到了这种充满烟火味的市井之地倒也觉得十分新鲜。更让他觉得有趣的是生平第一次看到那个仙人似的兄长跟人为了毫厘之差争锋相对。凤玉吟只听过那锦心绣口雄辩韬略，谈笑间说尽天下大势，但原来跟这些寻常巷陌里的普通百姓讨价还价竟然也会这么有意思。
　　夕景华从回来之后便在伙房里忙活起来，凤玉吟倒是想帮忙，可惜他长这么大，当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别说烧饭做菜，便是连伙房这种地方也是从来不会沾边的。夕景华怕他弄脏了一副，索性把人推到门外等着。凤玉吟横竖无聊，只能一边逗着猫儿一边看着夕景华在腾腾烟幕中忙前忙后。
　　“我们就两个人，你别做太多菜。”
　　被凤玉吟抱在怀里的狸花猫儿舒舒服服地摊开四肢翻了个身，大约是被夕景华端出来的饭菜香味吸引住了，有扒拉着爪子仰起头，鼻尖朝着香味传来的方向耸了耸，接着就十分没有良心地追着夕景华而去了。
　　“也没有很多，就是今天的菜都很新鲜，不做也浪费了。”
　　夕景华把菜摆上桌子，谨防馋猫偷吃，又拎着它的脖颈走回到凤玉吟面前，把那团毛茸茸的小东西塞进他怀里：“况且，我这不想是给你露儿一手嘛。”
　　“鬼门宗主有通天彻地之能，还需要在厨艺上显摆能耐？”
　　凤玉吟看到夕景华额头上已经铺了一层热汗，便伸手要帮他擦去。夕景华却向后躲了躲，笑道：“我一身鱼腥味，别脏了你的手。”
　　凤玉吟先是一愣，接着抚过夕景华额头的手顺着他的鼻梁向下轻轻刮了一下：“你对我也太小心翼翼了吧，我没那么娇弱。”
　　“好不容易抢到手里的宝贝，多小心都不为过吧。”
　　夕景华说着便俯下身，握着他的手在掌心里轻轻落下一个吻：“况且你从前在宫里锦衣玉食，现在跟着我在江湖里风里来雨里去，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怎好再委屈了你。”
　　“倒还是风里来，雨里去更适合我。”
　　凤玉吟从善如流地摊开手掌，任由他湿软的舌尖在自己掌心里细细地打着圈儿，直到怀里的猫儿十分不配合地喵呜了一声，两人才想起锅上还煮着饭，夕景华啊呀了一声，慌忙转头奔向伙房。凤玉吟看着他的背影，抱着那大煞风景的猫儿轻声笑道：“他这样才像个沾了烟火气的普通人了，是不是？”
　　猫儿当然是听不懂他话里的深意，只能扒拉着爪子讨好地喵了两声。凤玉吟难得心宽，抱着他慢慢转回到院中，石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虽不是宫里那些山珍海味，但不得不说夕景华的手艺确实绝佳，这些简单的山间野味经过他一双手精心烹饪后当真是色香味俱全，看得人腹内馋虫大动。
　　“今天巧了，早市的新鲜的鱼头做的豆腐羹，平时都是难得吃到的。你一定要多吃点。”
　　“再这么养下去，怕是过不了多久要比这肥猫还不如了。”
　　他刚说完，腰上就被夕景华从后面猛地一把抱住，他腰身本就敏感，被这样突然一抱，惊得差点筷子都拿不稳，整个身子都酥在夕景华怀里。
　　“那更要多养养了，你看这样抱起来才舒服。”
　　夕景华则更是趁机凑了上去，没等对方挣扎开就含住了他的双唇，凤玉吟也顺势将手患过他的背，紧紧拥住他任由自己沉浸在此刻的缠绵之中。
　　“白日宣淫，越来越没规矩了。”
　　“这猫儿天天晚上叫唤个不停，你怎么不叫他讲讲规矩？”
　　猫儿十分无辜地喵了一声，扒了扒爪子里的鱼骨头，一脸乖巧地把脑袋埋了下去。夕景华紧紧拥住凤玉吟，在他被吻得泛红的唇上流连忘返地舔了舔，那模样更像是只偷腥的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