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夜雨第二部》狐悦

51、田园闲趣

　　“陛下的意识是……皇后娘娘的病另有隐情？”
　　当年皇后突然薨逝，宫中自然是流言蜚语不断，之后先皇下了严命，凡有妄议此事者立杀无赦。此令一出，宫中人人噤若寒蝉，而此事的真相也就成了史官笔下那轻描淡写的几个字，被轻飘飘地一页翻过。
　　那些年凤玉吟因夕景华母子之事与皇后关系疏离，一年之中除了几次躲不过的大宴几乎极少私下见面，连他都不曾追究，此事自然也就慢慢淡了。直到今天白风羽突然听他提起此事，心中不免浮出一些不祥之感。
　　“只是猜测，我已让人暗中去查，或许这几天就会有消息。”
　　“是那位蓬莱阁主？”
　　“是。”
　　凤玉吟对白风羽并不避讳，坦言道：“他为人虽荒唐，但对我还算真心。如今我身在江湖，身边没有一兵一卒可用，能信赖的也只有他了。”
　　白风羽初听此话心中颇有些委屈，难道他就不值得信赖了？可转念一想，调查皇后死因显然是要瞒着夕景华的，而自己终日与修冷秋形影不离，自然不好单独行动。不过他又一想，心头不觉暗暗一惊，难道这件事还和鬼门有关？
　　“恕属下斗胆多问一句，倘若此事查出真的另有蹊跷，陛下当如何处置……”
　　白风羽问的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慎触怒了凤玉吟。他知道这位自幼长在深宫的少年帝王对待任何事都能冷静自持，精谋细算，但这件事关乎他的母后，也有可能关乎夕景华，他夹在这场横贯了十年的恩怨之中，又该何去何从？
　　“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尚早，且等等再看吧。”
　　凤玉吟说话间目光看向渺远无垠的天际，天上那几抹淡淡的云影倒映在他的眼瞳里，一个恍惚白风羽感觉自己好像又看到了那个独自一人坐在冷清的金殿上满眼寂寞的小皇帝。
　　怎么老天爷偏偏就是不肯放过他？生生死死好不容易熬到了这一天怎么就是不肯放过他？
　　白风羽实在不忍继续再看那双眼睛，捏紧了拳头满心苦楚地转过身。一个不巧正好看到门外一道人影一晃而过，虽没看清来人是谁，可那白色的衣角他却是认得的。
　　“哎？”
　　“你去吧，别让冷秋等久了。”
　　凤玉吟倒没有他那样的好眼力，不过是闻到了对方身上的药味才意识到门外有人。白风羽刚想去追，但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怎么？”
　　“唉，冷秋的脾气太古怪了，我总是惹他不高兴，还是不去追了，免得又挨骂。”
　　凤玉吟听到这话不由轻轻笑了一声。
　　“因为你太笨了。”
　　他这一说白风羽更加迷惑不解。不过感情上的事总得他们两人自己说清楚才好。
　　但是好像指望白风羽自己领悟过来，怕是……不知要猴年马月了。

　　夕景华在房中调息了约莫半个时辰，走出房门的时候外面已是一片晴光大好。暖融和煦的春光把整个院落里外照得分外亮堂。这农家小院不比宫中的御园，没有什么奇珍异草，但布置得精心雅致，竹影深深，花香徐来。夕景华循着石径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凤玉吟坐在谭边，不知道从哪里爬过来的两只野猫一个蜷在他脚边，一个懒洋洋地躺在地上翻着白绒绒的肚皮，像是在故意向他讨好献宝一般。
　　凤玉吟倒是难得有雅兴，慢条斯理地拿着手里的碎肉片丢在脚边，那两只猫儿便一骨碌地滚在一起，为了那点口粮缠打在一起。看着那两团毛茸茸的小东西滚在一起，凤玉吟便笑着用脚尖轻轻挠了挠他们。
　　“我记得你以前好像对这些猫儿狗儿都很不屑一顾的。”
　　夕景华看到凤玉吟陪着那两个活宝玩得自得其乐，也不由跟着笑出了声。凤玉吟循声抬头看去，只见夕景华一袭白衣从青碧掩映的竹影间徐步走来，倒真似林中仙子一般，美得让人一瞬失神。
　　“宫里的猫狗让人圈养久了早就没了灵气，哪有他们有趣。”
　　凤玉吟说话间那两只小团子又滚到了他的脚下，夕景华走上前拎住其中一只轻轻提了起来，那小猫儿实在灵气得很，似乎知道这是个厉害角色，乖乖缩着爪子，一双玛瑙般的眼睛乌亮地看着夕景华，煞是可爱。
　　“我看看是什么宝贝让我家玉吟如此欢喜，你把他哄得这么开心，我要好好赏你了。”
　　夕景华说话间神采飞扬，便是连气息都比之前沉稳了许多，看来无绝对他的内伤的确大有奇效，这样凤玉吟悬着的心也终于可以放下。
　　“对了，冷秋让你醒了去他药庐一趟，说是给你配了点安神益气的方子。”
　　“这个修冷秋越来越没规矩了，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宗主放在眼里，居然让我亲自上门去讨方子。”
　　夕景华嘴上这么说，可语气里分明没有生气的意思。打从知晓夕景华的身份之后，凤玉吟就从未看他摆过鬼门宗主的架子，也难怪修冷秋还有苏情他们平日里总是跟他没大没小。
　　“正好我也想出门走走，总是闷在院子里，腿脚都要伸不开了。”
　　凤玉吟眼下正在恢复时期，每日练习走路也不能超过一个时辰，现在还要靠人搀扶才能勉强行走两步，到了晚上旧患还会隐隐作疼，可夕景华就是再心疼也只能咬牙陪他坚持下去，只有把最开始的难关度过去，后面才能恢复如常。
　　这山下的小镇说大不大，若是骑马前后走个来回也就一炷香的时间。凤玉吟和夕景华出门时正是一日之中镇子里最热闹的时候，街市上人来人往，多的是叫卖的摊贩和往来其中的乡民。凤玉吟与夕景华两人虽穿的都是最普通的布衫，可往人群里这么一站依旧十分惊艳醒目。这兄弟两人一个俊美蕴藉，另一个傲骨临风，如此姿容出众的两个人立于市井之间，自然是惹人侧目。
　　“你若是累了就说一声，千万不要强撑。”
　　一路上这话夕景华都不知说了多少遍。凤玉吟心里急着要早日恢复，再苦再痛都能忍受得住，可看他一路上咬紧牙关满头冷汗的样子，夕景华却觉得自己快要熬不住了，恨不得直接把人抱起来就走。
　　“无妨，还能走走。”
　　凤玉吟说话间脚步已经停了下来，他轻声喘了两下，将有些疲累的身子靠在夕景华的肩上。夕景华就势搂住他的腰，借力给他好让他靠着舒服一些。他们从家里走来，差不多走了快一炷香，要是寻常人这时间都该走到修冷秋的药铺了，可回头看看离他们出发的地方好像只走了百步而已。
　　“不要急于求成，还是要从长计议好。”
　　夕景华懂他的心情，换做是他自己恐怕也是恨不得一天就能痊愈才好。可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他这腿伤也需要养上一段时日才能完全恢复。再急也只会苦了他自己而已。
　　“嗯，我知道，再走几步，好不好？”
　　凤玉吟这打着商量的语气对夕景华来说真的太致命了，此刻便是心里有再多的不忍也只能强压下来。只是今天走了这么久，晚上回去不知又该疼成什么样子了。
　　那闹市虽喧嚣，可两人相依相扶地走在一旁僻静的角落里，倒真有些与世无争的宁静之感。凤玉吟又坚持走了约莫一刻钟，一方面他自己也到了极限，另一方面也实在不忍心看夕景华眉头紧锁，便顺了他的意，重新坐回了轮椅上。只是走了这一路，说长不长却已经让他出了一身的热汗，连背上的几层衣衫都湿透了。不过虽然辛苦，凤玉吟看上去却是格外精神，眉宇之间飞扬的神采让他像是一夕回到了少年时。
　　“你啊就是诚心让我心疼，今晚回去不在药汤里泡足一个时辰不许出来。”
　　夕景华屏退了一直跟在身后的随从，接过轮椅推着凤玉吟沿街慢步向修冷秋的药铺方向走。凤玉吟听到药浴的事，像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红似乎又因此深了几分。
　　修冷秋的药铺其实与两人的住处相隔不远，就是步行也不过就是一刻钟的功夫便到了。就在两人走到药铺门前的时候，正好看到白风羽正和一个穿着粗布短衫，怀里抱着一个奶娃娃的老头儿站在门前说话。他的目光穿过人群一瞬间就捕捉到了凤玉吟与夕景华，赶忙就快步迎了上来。
　　“我正准备给你们送药去，怎么还劳烦你们亲自跑这一趟。”
　　“不要紧，我们在家里横竖也无事可做，不如出来走走，也陪玉吟散散心。”
　　夕景华正说着，修冷秋便从铺子里走了出来。方才正和白风羽闲聊的老头儿一见到修冷秋就红着眼迎了上去，没等他走到跟前就忙不迭地给他跪了下来。
　　“修大夫，您可真是神医啊，您救了我孙儿，就是救了我全家的命，我这是给您磕头了。”
　　修冷秋平日里牙尖嘴利，可最应付不来这种场面，一看到那老头儿抱着孩子跪在自己面前，吓得慌忙向后退了两步，眼神慌乱地向着白风羽求救。夕景华认识他这么多年，也是难得看他出糗，不禁笑着低声跟凤玉吟咬起了耳朵。白风羽也被他那副像是猫儿被踩着尾巴受惊过度的样子逗笑了，连忙走过去把老人家从地上扶了起来。
　　“母子平安就好，不过他是逆天而生，先天体质弱于常人，往后你们照顾他时还要多多留心才行。”
　　“白先生说的是，说的是。从前只听说七八月的孩子能活，可我家这娃儿是足足长了十七个月才生下来，要不怎么说修大夫是神仙下凡活菩萨呢。”
　　老人家这话让修冷秋越发感到不自在，在后面拼命扯着白风羽的袖子给他暗示。白风羽平时看上去木讷少言，可在人情交往上却比修冷秋不知强上多少，如此说来这两人还真是绝配。
　　“长到十七八个月才出世的孩子还真是头一次听说，这真是天下奇闻了。”
　　别说凤玉吟是头一次听闻，就连夕景华也是闻所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