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夜雨第二部》狐悦

30、狭路相逢

　　“你说的没错，这世间伤人最狠的，从来都是人心。”
　　凤玉吟抚着那遍布裂痕的玉笛，思绪渐渐沉入往事之中，他心里其实一直都明白，十年前的那场大错终究是不可弥补的，是他让夕景华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在冷宫中凄凉而死，是他让夕景华受尽凌辱折磨几乎殒命，最后也是他一手铸成了纠缠在夕景华心底的魔障，使他至今不得解脱。
　　这些错，如何能弥补，如何弥补得完？
　　“公子，忧思伤身，凡事不可太过执念，一切随缘便好。”曾容说罢将手中吹温的药汤端给凤玉吟：“心伤虽难愈，但它终究不似这等死物，只要活着一日，便还是有希望挽回的。”
　　凤玉吟若有所思地道了声谢，也看不出究竟有没有真的把话听进去。曾容终究还是个局外人，不好再多说什么，看着凤玉吟囫囵把那碗药汤喝完，竟好像连苦味都品尝不出。
　　曾容看他依旧愁容不展，心知多劝无益，正要收起药箱准备出门，这时忽然之间有种十分诡异古怪的气味被窗外的风吹进屋子。凤玉吟几乎立马就回过神来，先前黯淡无光的眼神骤然变得凌厉起来。
　　“这味道……”
　　“是他来了！”
　　凤玉吟对这气味实在太熟悉不过。当初在北关的时候，尸人围城，整个北关内外弥漫的都是这种腐烂腥臭的气味，凤玉吟至死都不会忘记。而他话音刚落，一直守在门外的剑侍连门都未敲就直接闯了进来。
　　“公子，情况有变，属下现在就送您离开。”
　　“是尸人？百里胤？！”
　　凤玉吟一时情急差点牵动了膝盖上的伤，曾容见状连忙将他按住：“公子的腿伤的筋骨虽然重新接合，但眼下是恢复的紧要关头，若是此时发生任何差池，那不仅前功尽弃，恐怕日后真的是大罗神仙下凡也不能妙手回春了。”
　　他刚说完，一声尖利刺耳的啸声撕裂长空。凤玉吟熟悉那种声音，百里胤就是用这种声音来操控尸人的。他看到窗外漫山的黑色尸气已经如潮水之势向他们包围而来，这显然是早有预谋，真是好一招调虎离山之计。
　　剑侍不等凤玉吟下令便上前将他连人带被子一起裹住从床上抱了起来。凤玉吟素来要强，能用这种姿势抱他的人除了夕景华以外再无他人，如今危机近在眼前他也只能暂时忍耐。那剑侍抱起他转身就往门外走去，此际屋外已是黑云压城，周遭不断响起的那如同幽魂恶鬼般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声。平日里藏身在这老宅附近的鬼门弟子已经尽数现身，剑侍抱着他一出门就朝着后院马厩的方向直奔而去。
　　但这时厮杀的声音已经隐约可闻，凤玉吟循声向院外看去，阴黑的尸气之下，那些攒动的人影如同从坟墓里爬出的恶鬼，要将所有人一起拖入那无尽死亡的深渊之中。
　　“向南走有一条下山的捷径。”
　　曾容扶着凤玉吟在马车里还未坐稳，剑侍就解开了缰绳一跃跳上了马背。周围的厮杀声越来越近，这地方固然有鬼门弟子严防死守，但对方显然也是有备而来，从高处看去，整个宅院周围无数人影攒动，这些尸人经过炼化，无惧无畏，刀枪不入，就算鬼门弟子个个都身手不凡，但对付这种不死不灭的怪物终究还是占不了上风。而且对方人数众多，不消片刻便已冲破了外围的守卫，朝着后院方向涌了过来。
　　剑侍见状，猛地夹紧马肚，一鞭抽在马背上，那马蓦然受惊，扬起前蹄就把面前碍事的栅栏踢得粉碎，接着院外已经有尸人冲破封锁，进入了后院，但刚一闯进来就被迎面而来的马车瞬间撞开，那尸人躲避不及，直接被踢翻在地，转眼就被车轮碾成一滩血肉。
　　“对方一定会在下山的路上埋伏。”
　　凤玉吟坐在剧烈晃动的马车里，额头上已渗出不少冷汗。他的腿现在根本经不住这样的颠簸，膝盖处已经渐渐有血色扩散，曾容见状连忙大声提醒正在驾车的剑侍：“你慢着点，你家公子的伤可经不住折腾。”
　　“先逃出去再说。”
　　凤玉吟忍着痛打断他的话：“我受得住，不必在意……”
　　他话还未说完，只听到顶上砰地传来一声巨响，马车被震动得像要散架一般，凤玉吟强忍着膝盖上的剧痛，从腰间一把抽出软剑朝着顶上猛刺过去。这时山道两边果然如他所料，预先埋伏了尸人等在这里，剑侍一手控住缰绳，一手拔剑杀敌，听到车后传来的声响慌忙回头看去，只见顶上正趴着一个满身血肉模糊的尸人，睁着泛白的瞳仁阴森森地看着他。
　　他的胸口处已被凤玉吟的软剑贯穿，不过这些尸人本就是死物，就算被贯穿胸口也无知无觉，他正要扑向剑侍之际，只见那泛着寒光的剑刃穿肠破肚，一招就把那尸人劈成了两段。
　　“公子！”
　　车顶因为这力道极重的一剑而被彻底震碎，凤玉吟已是拼尽了身上最后的力气，连剑都握不稳便倒了下去。曾容一手将他扶住，一手捻着金针朝他身上几处大穴狠扎下去。凤玉吟不禁闷哼了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色。
　　“公子千万不能再妄动真气，否则气血逆行，伤及肺腑，后果不堪设想。”
　　凤玉吟咬紧牙关，看向头顶那片被尸气笼罩的灰暗天空，厮杀声近在耳边，他几乎不用亲眼所见都能想象身后的战斗有多激烈。
　　当年北关一战何其惨烈，以至于他回忆起来都不寒而栗。如今这些拼死保护他的鬼门弟子和当年那些牺牲在北关的将士一样，他们都是替自己而死的。
　　凤玉吟发过誓，他一定会让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血债血偿！
　　“吁——！”
　　就在曾容用金针刺穴强行封住凤玉吟的真气之时，马车蓦地剧烈一晃，巨大的震动几乎把车里的人抛出车外，厚重的车帘被迎面而来的狂风卷起，凤玉吟一眼便看到车外的山道上伫立着的那道黑影。
　　“云清珏！”
　　不是冤家不聚头，他果然还是来了！
　　“凤殿下，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