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夜雨第二部》狐悦

26、画地为牢

　　夕景华已经连续闭关了两日，门前的饭菜冷了再热，热完又冷不知道换了几轮。没有顾南楚的命令，谁也不敢轻易闯进夕景华的房间，只能任由他一个人关在屋里自生自灭。
　　心魔缠身，杀孽难消。荀先生是亲眼看到过夕景华入魔的情形的，就连顾南楚和苏情两位当今武林的绝顶高手联手也只是勉强将他制住。如果情况继续恶化下去，真的唯有废去他全身功力才能救得回他了。
　　荀先生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莫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刚要把饭菜放下，这时听到身后传来顾南楚的声音。
　　“饭菜一直没有动过吗？”
　　“是，只喝了些清水，再这样下去怕是……”
　　“交给我吧。”
　　顾南楚经过一夜的休养，脸色还没有完全恢复。为了稳住夕景华的伤势，苏情和顾南楚两人几乎也是两天一夜没有合眼，消耗了不少功力。此际苏情还在房中休息，顾南楚实在放心不下夕景华才又强撑着还未恢复的身体过来看看情况。
　　“庄主，您先前伤了元气，这些事还是让下人来……”
　　“你退下吧。”
　　顾南楚从荀先生手里接过饭菜，对他轻轻挥了挥手：“我在药庐给小情熬了药，你去替我看着。”
　　“庄主待苏公子果然还是不同的。”
　　顾南楚闻言微微一怔，目光中悄然掠过一丝令人看不懂的复杂神色，那里面或许透着一些隐痛，或许又有几分甜蜜，那些情绪混乱地交织在一起，那是天人一般的顾南楚身上绝少看到的神色。
　　或许就如荀先生所言，他待苏情的确是最为不同的。
　　荀先生走后，顾南楚便端着饭菜径自推开了夕景华的房门。屋外虽然天光晴好，可屋子里却弥漫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阴森之气。四面的窗户都被厚重的帘子遮住了光，屋子里甚至连一根蜡烛都没有点，从门缝里透出的一线余光勉强把屋内照亮了一些，但顾南楚很快就反手把房门紧紧关上。
　　屋子里起先没有一点声响，接着顾南楚就听到有硬物摩擦着地面的声音，他在屏风外小站了片刻，然后轻声叹了口气，放下了手里的饭菜。
　　“景华，你醒了吗？”
　　“我一直都醒着。”
　　回答他的声音透着些许疲倦和沙哑，就像他说的那样，他一直醒着，从未合眼休息过，因为他一合眼，那场惨痛入骨的噩梦就会反复在他的眼前浮现，如果他认输了，那就不再是一场噩梦，而会成为真实。
　　就像凤玉锦在梦里告诉他的那样，他会亲手杀了凤玉吟，他会把他所珍爱的一切亲手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还能听到那个声音吗？”
　　顾南楚绕过半掩的屏风，终于缓缓步入内室。这里面的寒意比外面更为深重，内室里只有简单的一张床，严格说起来这里似乎更像是一间囚室。而夕景华是这里唯一的囚徒。
　　他盘腿坐在床上，周身的杀意已经比先前消退了许多，整个人看上去平和安静了许多。但顾南楚不敢大意，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也许会是他一生中面对过最为可怕的对手。
　　“有汴州那边的消息吗？”
　　床上传来衣服沙沙的摩擦声，还有铁链碰撞在床沿的声响。夕景华缓缓从床边站起身，尽管他宽大的衣袖足可以掩盖住两手之间的那条碗口粗的铁链，但只要他一走动，那精钢寒铁所铸的铁链碰撞在一起的声音还是让人不免感到不适。
　　“你弟弟让人传信过来了，他说一切安好，让你勿念。”
　　顾南楚说话间从怀里摸出那一纸信笺递到夕景华的面前。他一听说是凤玉吟的心，马上迫不及待地伸手接了过去。顾南楚看到他手腕处露出的镣铐，不觉眼神一黯。
　　“我已经派人去汴州保护他的安全，你大可以放心，不管是祁家还是别的什么势力都绝不敢动他分毫。”
　　夕景华捧着那一纸信笺看得仔细，其实那信上不过就是寥寥数句罢了，但对他来说却似乎比千万言语更值得回味。
　　“你在这里安心休养，过段时间等你情况好转我就把他接回来。”
　　顾南楚也知道他有多宝贝凤玉吟，在这种局面下让他们分开两地这是何等残酷的折磨。可就如他们先前看到的那样，如果让凤玉吟看到这副模样的夕景华，让他看到夕景华被这些精钢寒铁所铸的锁链困在这里，这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他的安危我确实不用担心，有人会替我拼着命不要也会把他保护好。”
　　顾南楚刚想说是，可又突然感觉出夕景华好像话里有话，他疑惑地看向夕景华，对方不紧不慢地将那一纸信笺慢慢叠好藏进自己怀里，待收好之后才慢慢开口道：“汴州那边，你有事瞒着我吧？玉吟他是不是在玉飞麟那里？”
　　顾南楚立时被夕景华的话惊住了。但转念一想，夕景华是什么人，如今他看似被困在这里寸步难移，但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玩花样呢？顾南楚被他问到这个份上，心知再瞒无益，只好坦言道：“不错，他此刻确实就在蓬莱阁之内。不过玉飞麟并没有藏匿他的意思，这信也是玉飞麟的手下送过来的。”
　　“其实他留在蓬莱阁也好，玉飞麟在汴州的根基比我们深，有他保护比我们的人更妥当，只是玉吟为什么会答应留在蓬莱阁？这其中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情？”
　　“怎么，你不知道？”
　　顾南楚又是一惊，他以为夕景华是暗中调动了自己的人手在保护凤玉吟，所以才会对他的下落了若指掌，可现在听他这么一说，似乎……
　　“我人在此处，便是用通天之能，很多事也是鞭长莫及。我是人，不是神。”夕景华苦笑着摇了摇头：“那信笺上有种特殊的香料味道，玉吟素来不喜这些俗物，而这种味道我只在蓬莱阁闻到过，一拿到这信我就猜到七八分了。不过其实这也是好事，当初冲动之下派人追杀玉飞麟实非上策，这个人虽然油腔滑调吊儿郎当，但对玉吟却是一番真心，有他护着玉吟，我倒是不必担心什么。”
　　“我以为你该吃醋了。”
　　“现在哪里还顾得上吃醋。”
　　夕景华低头看向自己手腕上的锁链，很多年前他第一次走火入魔的时候就是靠着这条链子才能锁住他，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他以为那个噩梦已经离他很遥远了，他以为他和凤玉吟之间再不会是万水千山的距离。可只要凤玉锦存在于他心中一天，他就不可能真正放下一切恩怨和凤玉吟一起退隐江湖，去过逍遥自在的日子。
　　“以前爹就总是担心你，说你慧极必伤，景华，其实人有的时候糊涂一些不是坏事。”
　　“这话倒是应该多劝劝你自己。”夕景华意味深长地看了顾南楚一眼，对方也马上听出了他话里的深意，但是却又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锋：“那个玉飞麟，依你之见值得信赖？”
　　“他？”
　　夕景华冷笑：“他只有在玉吟的事情上与我目标一致，至于其他，是敌是友尚未可知。”
　　“而眼下我们还没有百里胤的消息。”
　　“能在鬼门眼皮子底下藏得无迹可寻只有一种可能。”
　　夕景华抬起眼眸，目光如针一般看向顾南楚：“那就是鬼门之中有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