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夜雨第二部》狐悦

16、由爱生怖

　　凤玉吟原本是跟苏情约好，亥时之前就要赶回别苑去。可谁曾想夕景华竟会这么快就转醒。凤玉吟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时候，夕景华正坐在床边一边喝药一边同苏情说话。凤玉吟在走廊上的时候还听到苏情的笑声，看样子这件事应该是被他圆过去了。这让凤玉吟不禁松了口气，提着半路上买好的莲藕粥和糖糕状若无事地敲开房门。
　　“我们正说到你你就回来了，都说这种小事让下人去办就好了，你还非要亲自去买。你看景华还抱怨我呢。”
　　苏情说话间就从床边站起身，等不及地把凤玉吟推到夕景华的面前。亏得凤玉吟是那种风雨不动安如山的人，否则心里藏着事未必就能若无其事地瞒过夕景华的眼睛。
　　可即便如此，被夕景华的目光紧紧盯住的时候，饶是他也不免有些心虚。
　　他从昨夜走火入魔之后就一直昏迷，醒来后脸色看上去仍然有几分憔悴，只是看着凤玉吟的目光格外温柔，让人不由怀疑昨夜看到的那个形如恶鬼般的夕景华会不会只是一个错觉。
　　不过他这样表现得全无异状，倒是更让凤玉吟感到反常和不安了。
　　凤玉吟刚到床边，夕景华便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触到夕景华的掌心还是凉的，凤玉吟下意识地将两手拢在了一起，轻声道：“是屋里太冷了吗？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大概是气血还未完全归位。不要紧的。倒是你，这么晚还亲自跑出去买粥，这种事以后打发苏情去就好了。”
　　“喂，你有没有良心啊，我上辈子欠了你吗？”
　　苏情此时已经端起桌上的莲藕粥兀自吃了起来。这一天一夜累的可不止凤玉吟一个人，苏情为了稳住夕景华体内紊乱的真气也几乎没有合过眼。只不过人家就有心上人嘘寒问暖，自己这个可怜人连吃碗粥都要受人眼色。
　　“我啊最受不了就是看你们两个在眼前腻腻歪歪的，我要去睡觉了，这一天一夜折腾的我骨头都要散架了。”
　　苏情边打哈欠边往外走，可临走还不忘把糖糕一起顺走了。夕景华和凤玉吟见状不禁默契地相视一笑，但是很快夕景华的笑容就凝在了嘴边，他看到了凤玉吟被衣领掩住的脖颈处露出的白色纱布。
　　“这是怎么了？”
　　不等凤玉吟伸手挡住衣领就已经被夕景华扯开，为了挡住昨晚留下的淤痕，凤玉吟已经上过药，但是这痕迹不会一两天就消失的。本来凤玉吟是不想让夕景华看到这些伤痕，可是自他进屋之后就隐约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太寻常，现在才突然反应过来，夕景华好像对于昨夜发生的事，一点记忆也没有？
　　否则以他的性子，怎么可能还状若无事地坐在这里跟苏情聊天。
　　“这，这是怎么回事？你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昏迷的时候发什么了什么事？”
　　果然。
　　夕景华一连串的发问让凤玉吟根本来不及插嘴解释，被撕开的纱布里，入眼处尽是斑驳的淤痕，那些痕迹不用多说夕景华也看得出是指印。
　　可是，是谁干的呢？
　　夕景华这般聪明绝顶的人，就算凤玉吟不说，从他细微变化的表情里夕景华也能猜到个八九分。
　　他对昨夜的发生的事全无记忆，只记得当时凤玉吟因为他隐瞒病情的事摔门而出，当时自己着急把他留下，而在那之后发生的事，他竟是一点都想不起来，还是苏情告诉他突然发病晕了过去，一直昏睡到现在。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凤玉吟脖颈上的那些指印让夕景华整颗心都紧紧揪住了。
　　“这些伤……”
　　夕景华不等凤玉吟说完就突然摆手打断了他。
　　那空白一片的思绪里蓦然之间闯入了一些陌生的画面。他捂住头，将身子猛地往后缩了缩。
　　凤玉锦，你以为你这么做，就能保护得了他吗？

　　你护不住他的，总有一天，他会死在你的手里。

　　你要亲手杀了他——！
　　在梦里，他看到自己亲手杀了凤玉吟。他梦见自己扼住凤玉吟的脖子，他的身体，他的意识就像脱离了他的控制一样，疯狂地伤害着对方。
　　他以为那是一场梦。
　　醒来之后，苏情也告诉他，那就是一场梦。
　　但原来，那是真的……
　　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是我伤的？”
　　说话间夕景华已经双手颤抖地抚向他脖颈上的淤痕，他那张才稍许恢复一些血色的面孔此刻已是惨白一片，他根本已经想不起自己做过什么，但这才是真正可怕之处。他不敢想象自己失控之下到底对凤玉吟做过什么，而这些伤痕的位置又如此致命，难不成他是想杀了凤玉吟吗？
　　“告诉我，这是我伤的对不对？！”
　　夕景华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而嘶哑。他将手从凤玉吟的身上猛地收了回去，就像是不敢触碰他一样，把自己整个人都缩了起来。
　　凤玉吟从未在夕景华的脸上看到过如此惊惶而崩溃的表情，他这样的一个人，无论面对再大的变故再凶险的局面都能够云淡风轻处变不惊，但是此刻，他就像是个手足无措的孩子，因为受到了莫大的惊吓而变得敏感脆弱。
　　“哥！”
　　凤玉吟上前一把拥住了攥紧两手向后退缩的夕景华。
　　这才是他最害怕发生的事，比被走火入魔的夕景华扼住脖子逼近死亡的时候更加恐惧。
　　这一天一夜他不停地斟酌这件事究竟该隐瞒还是该据实以告。他太清楚自己在夕景华心中的分量，这样的事只要发生一次，夕景华或许就会承受不住。他会选择离开，会选择把自己隔绝在一个他认为安全的地方，哪怕两不相见也不会让自己的手再做出任何伤害对方的事。
　　可是如果选择隐瞒，真的就能瞒得住吗？
　　他们现在对夕景华的病情一无所知，甚至连他为何突然发病的原因都还没有找到。谁也不知道这样的事会不会再次发生，什么时候会发生。也许这一次他会忘记自己做过的事，那么下次呢，下下次呢，万一真的铸成大错不可挽回，最受伤害的人一定是夕景华。
　　他紧紧抓住夕景华的手，几乎用上了蛮力将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夕景华眼露惊恐地看着他，他的脑海中还在不断反复回响着从噩梦深处传来的声音。
　　他知道他应该远离凤玉吟，离他越远越好。
　　他很清楚自己当年走火入魔的时候都做过什么。他不能让那件事再发生在凤玉吟的身上，绝对不能！
　　可是，那触碰到对方胸口的掌心很快就被温暖的气息所包围。凤玉吟俯下身，用自己的额头轻轻碰在他的唇上。
　　他紧紧扣住夕景华的手，一字一句地告诉他：“哥，别怕，我在，我一直都在。”
　　你什么都不明白。
　　我会害死你……
　　未及出口的话被凤玉吟奉上的吻封在了唇齿之间，黑暗中，对方的眼眸中透出一种前所未见的决绝，那副眼神让夕景华不能呼吸。
　　“如果你敢从我身边逃走，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你抓回来，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