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里河》长安司命

2、城关战（二）

　　慢慢慢慢地，村口的八里河越来越长了，后来跟外面一条大河连上了，这下不管是八里上还是八里下的娃子们都走不到头了，隔壁的爷爷也去世了，把地块给二梁溯他娘，娘说八里河长了，走不到头了。这下春夏不用担心没水灌田了。梁溯十四岁那年，八里河涨了水，差点淹了八里下半个村子，水退了之后梁溯就要出去走。
　　去哪儿？娘问。
　　梁溯不知道答了什么，亦或是没答就走了。他沿着河岸一直走一直走，可八里河变长了走不到头。

　　“醒了？”
　　梁溯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了赵启风，帐里没点灯，黑咕隆咚的，赵启风自己拿着个火折子正俯下身看着他。
　　“可是伤口裂开了？”赵启风皱眉，火折子的微光下，映出梁溯一头细汗。
　　梁溯摇摇头：“几时了？”
　　“丑时了。”赵启风告诉他。
　　“将士们都还睡着？”
　　“嗯。”赵启风又看看他：“你不妨事？”
　　“无碍。梦魇而已。”梁溯揉一揉眉心，长出一口气：“出营往东十里，有一片苇荡，我在里面藏了三千甲胄刀戟。”
　　赵启风一惊：“然后？”
　　“你先去找段校尉，我已让他备好三千精兵。到时再苇荡等我命令。”
　　赵启风皱皱眉：“你都准备好了？”
　　“嗯。”梁溯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又道：“快行动。三千对八千，成败就在今夜了。”他顿了顿，又说：“我梁溯自岭南千里行军，一身鞭痕，若雁门关不挂梁旗，誓不回城！”
　　这话说的赵启风一愣。
　　梁溯长眉一蹙，微光下呃轮廓如昆仑雪般凛然难犯。
　　有时候，赵启风会忘了，有时又陡然惊醒。
　　——他是岭南大将军梁溯！

　　赵启风得令后与段刈快马出营，此时正是人们睡得最熟的时候，段刈到了苇荡打了一声哨子，苇荡边上十几个放鸭赶鹅人住的帐篷嚯地钻出一片人，冲到苇荡，不多时便穿戴起来。
　　“赵副将，全已准备妥当。这都是将军事先安排好的。”段刈看看身后三千精甲，对赵启风说。
　　赵启风也回头看了一眼：“将军叫你们在这儿放鸭子？”
　　“将军还说鸭子可以吃，吃不掉就回去赏犒三军。”段刈面不改色。
　　静谧无话。片刻之后，段刈附耳过来，小声道：“你跟着将军的时间比我长多了，应是很了解将军吧？”
　　“……”赵启风闻言嘴角抽搐。
　　远方马蹄声渐近。
　　马上人玄甲铁衣，身姿英挺，被黑衣印染出一个血浸的轮廓。
　　赵启风皱眉看着他。
　　梁溯没去看他，扫视了一圈，说了俩字：“走吧。”
　　雁门关。
　　不挂梁旗，誓不回城！

　　冰兵临城下时还未到约定的时辰，梁溯看看天色，只等城楼上栽下第一具尸体，这一战便开始了。
　　……渐渐杀伐震天。
　　梁溯于一片杀伐中在战马上坐定，从下面也能看出城楼上已乱成一片。那三百精兵人数虽少，但借着出其不意，倒真的是大闹了一场。这时城楼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正在四下扫视，应是在观察战况。
　　梁溯纵马上前，冲出战的胶着的人群，掠过段刈时出手夺走了他挂在战马上的弓，一手抽出长剑搭在弓上瞄准城楼上那人一剑射了出去！
　　眼见着城楼上那人一头栽倒，又有许多人围上去。梁溯皱起眉头：“启风。”
　　“在。”赵启风纵马过来，“将军。”
　　“叫人上去。”
　　“来人，搭梯！”赵启风回头喊了一声。
　　城楼上迅速架起来几条天梯，梁溯冷眼看着，此时三千精兵已不到一千人，仍然前仆后继，但敌军的阻力已没有最开始猛烈了，首领已死，群龙无首，苍蝇乱撞而已。
　　梁溯看准时机纵身跃起，由天梯借力跃上城楼，一路顶着射下的箭矢！
　　“赵启风！”段刈大喊：“将军！将军上去了！”
　　“什么？”赵启风应声回头，正看见梁溯攀到一半手挂住天梯躲过流矢，不觉一愣，随即又是恼怒：这小子，就是你说什么他都不听！
　　梁溯飞上城楼，拔下自己的剑抡了一圈扫清障碍，眼见着城楼上基本剩下的都是自己人，再往下打量一眼，段刈和赵启风还在苦战。
　　远方尘土飞扬，应是大部队到了。
　　“竖旗休战，开城门！”梁溯神情冷冽，眼角眉梢都带着杀气。
　　城楼上响起号角声，众人纷纷抬头，城上岭南大将军的梁字旗正被风扯起来，呼呼作响。
　　远方的大部队到了，扯着梁字战旗，将关口围住。
　　结束了。
　　岭南千里行军，一朝城破。
　　段刈带人进城，将俘虏也一并安置了。梁溯一直站在城楼上看着，一言不发。赵启风一直在他身后。
　　“将军……”
　　“启风……”
　　赵启风一愣：“在。”
　　“你说，我是不是很残忍？”梁溯面无表情地问，看看城楼上的士兵们忙忙碌碌地抬着尸体，又道：“那三千人，没剩下多少了吧。”
　　“将军，战争本来就是残忍的。沙场就是流血的地方。”赵启风面不改色地回答。
　　“呵呵，”梁溯忽然笑了：“启风，这句话，你回答了我多少年？”
　　“将军，”赵启风也抬起头看着旷野尸横听着风，问：“这句话，你问了我多少年？”
　　梁溯笑了笑又道：“我记得多少年前，你也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你说无愧于心就好。”
　　“是，将军。”赵启风低下头：“疆场撕杀，将军不可能对得起所有人。”
　　“……”
　　没得到回音，赵启风抬头看看梁溯，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很久。赵启风忽然感觉到他背影有些僵硬。
　　“……将军？”赵启风上前一步。
　　“……”梁溯直直倒了下去！
　　“将军！”赵启风上前一把扶住险些坠下城楼的梁溯，才发现他已经晕了过去，铠甲之下，血已浸湿白衣！
　　“该死！”赵启风咬牙骂了一句，“段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