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大系列之十年》Azad

2、第 2 章

　　几年以后，关陌和叶晓恭在S大的西操场拼过一次啤酒，坐在几十个横七竖八的罐子中间怀念莫须有的往事。叶晓恭望着无星无月的夜空，久违的拽了一回文青，说有些事情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不受控制的变质的，一个笑容一句话，居然栽了这几多年。关陌一仰脖一甩空罐一抹嘴角，说难友啊再给我一罐不用谢。

　　那段小插曲之后，肖强生很快融入了他们的茶话会。他形容周舜南那几句，分开看全是事实，但组合起来离真相又有一定距离，时常被拿来打趣。周舜南比较记仇，一有机会就找茬，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找茬。肖强生的名字和长相都成为他恶质玩笑讽刺的内容：先是变了各种调叫他“小强生”、“小—强生”、“小强—生”，不过瘾，简化成“小强”，每天用蜡笔小新召唤小白的语气呼来喝去。
　　相比之下肖强生的脾气出乎意料的好，从来不因为这些外号生气。同样是沉默，周舜南理解为默认，关陌理解为非□□不合作，叶晓恭理解为无可奈何；显然周舜南的观点最有市场——火箭班的整体学习气氛大多数时候紧张压抑，现在有这么个损人不利己白开心的机会，大家都不客气。于是“小强”的叫法迅速在班内流行开来。
　　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几个月，直到一节体育课上的自由活动时间，有两个同学从家里带了新买的羽毛球拍，七八个人占了场地轮流玩单打。肖强生第三次轮到老刘贡献的球拍时，状态特别好，砍了第四个上场的周舜南后更是得意万分。第五个是老刘，本身水平不怎样，买球拍来共享就为学两手，因此发球前拜托肖强生看在他的球拍份上悠着点。肖强生答应得爽快，但运动的兴奋劲一时半会儿收不住，连着几个扣杀，对方又该下场了。老刘球拍还没握热乎，这下怒气冲冲的跑过去说肖强生不讲信用。肖强生沉默和无视的态度有时候很能激怒人，老刘越说越气，索性骂了起来。就在关陌他们听到问候对方全家且不能出现在印刷品上的话，正要过去劝架的时候，肖强生突然爆发了，躬身上前，狠狠地给了老刘的腹部一拳。老刘回过神来也不示弱，抡起拳头就回击。几个人慌忙把两人拉开，肖强生挣扎了几下，拗不过，脸上突兀的凶煞之气才逐渐散去。
　　大家没了打球的兴致。周舜南借口买水，拉了关陌开溜。走到半路见左右无人，悄悄对关陌说：“原来小强也会发飙……你说他会不会有一天暴走了扁我？”
　　关陌本想说你这么嘴上不饶人早该有遭报应的觉悟，想到自己大部分时候也是纯看热闹的帮凶，不出声了。
　　周舜南说：“你不是住校吗？找个机会帮我问问，肖强生到底介不介意他的外号呀？一叫他小强就面无表情的……”
　　“面无表情还不叫介意？——肖强生在宿舍时间也不多。”
　　周舜南自我安慰般分析道：“对嘛，像他这种勤奋的好学生，一门心思学习，不会在乎这点细枝末节的。”
　　关陌打击他：“但是你今天看见了，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而且不知道怎么逼急的。至于被扁吗，很简单，像老刘那样扁回去，不就完了。”
　　周舜南苦着脸说：“你看我像能打的吗？”
　　关陌在心里评估：左600右700的近视、竹竿身材、怕痛的细皮嫩肉，亏得他这欺软怕硬的“小朋友”心态……不禁有点恶质地建议：“那我把你初中的‘小狐狸’抖出来，你们不就扯平了？”
　　周舜南又恼，没有力度的威胁：“你敢！……”
　　关陌大笑起来，话题暂告一个段落。

　　不久后的一个夜晚，关陌特意在晚自习后多滞留了一段时间，等人都走得差不多，肖强生也做完习题了，便“凑巧”和他一起回宿舍，状似随意的问他对满天飞的“小强”的看法。
　　肖强生也很平静：“周舜南这几天安静很多，良心发现了？”
　　“他……本来也没什么坏心。”
　　“我知道。也没什么好心吧。”
　　关陌语塞，没想到肖强生这么直白。“他就是……喜欢找乐子，没别的，有时候有点得意忘形。”
　　路灯昏黄的光线下肖强生的面部非常阴暗。“有点？我又不是不知道‘小强’是什么意思。”
　　“但是他真没恶意……”关陌说得底气不足，又补充道，“要不这样吧，他以后叫你小强，你叫他小狐狸还回去，就公平了。”
　　“小狐狸？这哪里公平了？”
　　“周舜南初中时追隔壁的班花，人家女生丢下一句她不喜欢长得像小狐狸的男生，把他严重打击到了。”
　　肖强生点点头，“这么一说是很像。”想了想又笑道：“难怪他现在自称班帅。”
　　关陌也笑，心想这不算出卖朋友吧，前几天楼下的老同学遇到他，也问过“小狐狸”是否依然牙尖嘴利不饶人来着。
　　肖强生又半是无奈半是漠然地加了一句：“但其他人要叫，我也没办法。”
　　“不见得吧，我和叶晓恭就没有叫过你的外号。”关陌寻思着，可惜背后的理由不方便说。“不过你的名字本身运气不太好……干脆我叫你‘旺财’怎么样？”
　　肖强生诧异地盯着他，明显不理解其中逻辑的跳跃性。然后他自暴自弃地一挥手，说：“随便你！反正你们都自称没恶意，我也没损失……你们就尽管叫那些无聊的外号吧，我偏不占嘴皮子便宜。我要享受智商上的优越感。”
　　“哈哈哈，你这阿Q先生……”关陌顺着台阶用笑声掩饰了尴尬，其实他刚才一时冲动编派了个没头没脑的专属称呼出来，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好姑且解释为月亮的影响。
　　见关陌笑，肖强生也没法认真生气，想起什么似的轻声说道：“而且，‘小狐狸’近距离喊起来跟昵称一样……”
　　关陌心里猛地一颤，细看肖强生却面色如常，不由得暗骂自己多心。幸好走到了楼梯暗处，肖强生应该没注意到他神色有变。
　　看起来只有关陌会为言语中的无心暗示心惊不已。

　　关陌及时明白自己的性取向，大半要归功于摇滚的启蒙。如时下流行的串词所说，首先要感谢以Freddie Mercury为首的Queen，感谢所有提到他们并被他看见了的TV，感谢让他能看电视能上网的父亲，感谢从小就不理睬他的母亲……
　　然而他那时还没有足够的力量来对抗世界。吉他可以是武器吗？这个问题谁也无法回答他。即使如此，第一次在半公众场合说到We are the Champions的背景时，他心里已默默的把自己算入了“We”的一份子。

　　于是关陌时不时就管肖强生叫“旺财”，别人见肖强生会答应，也跟风变着花样叫。肖强生的外号日渐丰富起来，成为火箭班一大景观。
　　周舜南知道他在意也要装出不在意的态度以后，越发变本加厉，在自称班帅的同时把肖强生封为班丑；叶晓恭早先还对周舜南的审美观有异议，在遭到他两三次绯闻恐吓后收了声，不甘示弱的给肖强生按名字谐音起了英文名。
　　肖强生能做的无非是忍，忍不住了再发一通阿Q宣言：“其实这说明我很有魅力……”
　　回答他的是呸、哼、切一类拟声词和花色繁多的外号，然后是一片欢乐的笑声。
　　这一切的副作用是，肖强生被连续两年内部公投为最有人缘的人，火箭班不至于淹没在书山题海中的首席功臣。

　　一个春天的无事生非的下午，周舜南眺望着窗外刚长的绿叶，很深沉地感叹：“小强的最高理想是找一个美女，可惜这世上，美女那么少，小强又那么多……小强啊，你的春天在哪里啊！”
　　肖强生不动声色地接了一句：“这个世界上美女确实少，长得帅的男人倒是满地爬……”
　　周舜南还沉浸在自己制造的“明媚忧伤”的气氛中，漫不经心地问：“嗯？哪里满地爬了？”
　　肖强生带着得逞的笑容说：“你看啊，你觉得你自己帅吧？以这个标准，长得帅的确实很多……”
　　周舜南发现自己被算计了，一时无法反驳。叶晓恭插了一句来救场：“其实Johnson同学的逻辑是，帅哥是小强，小强满地爬。”
　　周舜南立刻找到了熟悉的套路：“切，丑狗你不用这么自夸。”
　　叶晓恭正直地维护道：“人家是旺财哪，旺财是神犬。”
　　关陌一边听着三人没什么内涵的对话，一边在整张空白草稿纸上画大幅简笔画。小狗小狐狸小兔子，都一副垂着耳朵的温顺样子。画好了举起来给他们看，三人僵硬的表情让关陌觉得……世界真美好。

　　时间恍神而过，转眼到了高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