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枫落是晴天》东阙小乔

6、第六章

　　三年，是一个时间概念，它可长可短。对于有梦想、有追求的人来说，三年，可以做的事情很多。

　　梁换离开后，颜枫正式毕业，在潘蒂奇教授的指导下，颜枫的毕业演出得到学院评审老师的高度赞扬。

　　不久，颜枫收到了梁换的第一封信，寄信人一栏只有“梁换”两个字，在信封上印有一个设计时尚的logo“GE”，从表面看起来这似乎是一家店的专用信封。颜枫心想，他应该不会忘记写寄信地址吧？拆封看过后在最后一张信纸上，果然找到了梁换专门写给他的寄信地址，叶城GE酒吧？都说美国的明星喜欢投资，原来这个爱好哪里都一样，颜枫如是这般想着，开始读起信来。

　　梁换在信中说他已安全返回叶城，马上要入住剧组，进入紧张的工作状态。当时颜枫正着手筹备组建乐队，正在四处招募鼓手。他回信，祝梁换工作顺利，希望他主演的偶像剧收视长虹。并说很开心梁换在信中称呼他“哥哥”。

　　双方保持着每月一封信的状态。

　　2014年2月，当颜枫带领乐队在R市一家地下酒吧开始第一场冷清的表演时，梁换斩获最佳新人奖，清秀的文字传达着他的喜悦与激动，他说获奖后得到了公司领导的信任，对得起这几年耗费的青春时光了。颜枫说真替他感到高兴，希望自己能亲眼见证这一刻。他对自己遭受到小小挫折付之一笑，翻开了梁换送给他的手稿。

　　不久，大洋彼岸传来梁换的第六封信。他说，当演员不是他的最终梦想，他的梦想是创作出无与伦比的音乐，但是，目前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他去做。他说，哥哥一定要替我好好爱音乐。颜枫告诉他，今晚乐队的演出现场效果非常棒，大家都沉醉其中，他要感谢梁换，因为手稿给了他许多创造灵感。

　　2014年8月，颜枫没有收到梁换的来信。他在寄给梁换的信中说乐队发展很顺利，他正在考虑是否要签约专业公司。最后，关切地问到梁换是否工作安排紧张，并提醒他注意身体。

　　2014年9月，颜枫依旧按时给梁换投递信件。他说乐队成员有些变动，有两个队员退队进入了美国专业唱片公司。乐队将以“The Silencer（沉默者）”之名发出他们的第一张同名专辑。

　　当年10月，颜枫迫不及待地写下《The Silencer》的畅销，引起许多唱片公司的关注，目前他的经纪人目前正与演艺公司对接乐队的巡演计划。最后，他问梁换如果他没时间写信，他是否可以在合适的时间打个电话。

　　信件发出两周后，颜枫接到了一个跨洋电话，是个陌生的号码，来自中国，他知道一定是梁换打来的。梁换说，没有回复信件是因为他的妈妈病情出现反复，现在已稳定。他为颜枫获得的成功感到高兴，还激动地说只要完成最后那件事情，他便很快可以安心地与他一起玩音乐了。他还等着颜枫到叶城的时候，带他见见母亲呢。

　　当月，颜枫很快便接到梁换发来的信件。信中，梁换说他做出了一个危险的决定，因为他没有退路。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默默地为他祝福、为他的音乐喝彩，等待着他们的三年之约。文字之间传递着决绝的勇气，带着一丝淡淡地哀伤。颜枫不知道梁换要做的决定到底是什么，大概是遇到了人生路上不可回转的难题吧。他回复说，无论何时，无论结果，忠于内心最重要。

　　11月，梁换说，以后不谈工作，给你讲个故事吧。这个故事有点长，可以一直讲到你来。颜枫说下个月开始要去欧洲巡演了，但他非常期待他的故事。他还说，非常佩服北欧音乐人的孤独灵绝。

　　12月，颜枫出发前一天，梁换的信及时出现在信箱中。就像他前一封信中说的那样，不谈工作，只说故事。他说介绍一个男孩儿给颜枫认识，一个出生在枫林大道、过着幸福生活的男孩儿。颜枫说，故事的开头越美好，悲剧色彩就越浓重。他说接下来两个月可能无法及时收到信件并回复给他，但他会在回来之后马上给他回信。

　　······

　　2015年2月，颜枫回到美国，继续读梁换的故事，并回信说巡演非常成功。

　　······

　　2015年8月，梁换的故事还在继续，说小男孩儿有了一个弟弟，他很爱自己的弟弟，时刻保护着他。颜枫说，乐队在美国有了有些名声，但是他需要沉静一段时间，正计划着去冰岛，还要好好研究一下那份乐谱手稿。还有就是，他发现自己最近的睡眠越来越差，趁此机会可以好好休养。

　　······

　　两个月后，梁换在信中依然只讲故事。小男孩儿的父亲生意失败，全家陷入困境。颜枫回说，该来的终于来了，他问梁换，这是个悲剧吗？这个故事让他莫名心慌。最后，他留下一串自己在冰岛的新地址，说可以寄信到这里。

　　虽然写了新的地址，但是在冰岛的那段时间，颜枫并没有收到梁换的信件。美丽的北极光，也没有使他的失眠症有一丝好转。有时，望着一望无际的苍茫荒原，他会想到那个小男孩儿。后来，在梦里，那个小男孩儿还会跟他说话，但是，每次就只有一句话：

　　“你是谁？”

　　······

　　2016年4月，颜枫从冰岛回到R市。在乐队的工作室里，他通读了梁换本应该寄往冰岛的那六封信。故事仍在继续：不知道什么原因，小男孩儿的父亲惹上官司，在狱中自杀，小男孩儿的母亲精神遭到重大打击，家里的生意一落千丈，产业面临着被对手瓜分的危险。

　　读到最后的一封信的时候，他发现这封信是以小男孩儿的弟弟的口吻来写的。弟弟说，就在那群坏蛋逼迫他母亲签下转让股份协议的那天，他的哥哥失踪了，母亲发疯了似得满大街找，见人就问。她折腾了好半年，跨越了十几个省份，结果毫无音信，自己却患上重病。

　　看到小男孩儿的失踪，颜枫突然想到了什么，但是还不能确信。于是，他试着旁敲侧击：“这是个真实的故事吗？”

　　下一月，梁换的回信让颜枫感到有些不安。他对上封信中所提到的问题完全无视，这样的沟通完全不正常。

　　莫非这真的是他的故事？颜枫在心里琢磨。

　　此前他也曾提到过自己的哥哥，可当时自己的理解是他哥哥去世了。但是，事实却是，梁换并没有明确表示过他的哥哥已经死了呀。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梁换一直坚持在讲这个故事呢？这个故事的特别之处在哪里？如果仅仅只是在讲一个故事，为什么梁换一点回应没有？

　　又一月，梁换的信件“按时”送达。内容依然只有故事！

　　这样的情况让颜枫确定了一件事：梁换根本就没有看到自己的回信。

　　但是，如果他没有收到回信，为何不问？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与自己有所交流？

　　当天，颜枫便将所有的信件从抽屉中找了出来，从第一封心开始，一封封重新开始阅读······终于，他发现了：

　　第十二封信！那是2014年的11月寄出的。

　　他发现，梁换在这封信里说“以后不谈工作”······

　　他还发现，在此之前，梁换曾说过他做了一个“危险的决定”······

　　这个“危险的决定”是什么？跟这个故事有联系吗？

　　他想不通，脑袋有些疼。索性拿出手机，拨通了梁换的手机号码。耳中传来的却是一串冰冷的语音回复：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这一段标准的电话服务音，使得他脑袋里一片空白。空号？为什么是空号？他感到自己有些浑身无力，倒在座椅靠背上，脑海中不停回放着梁换留下的最后一幕影像：他穿着白衬衣的单薄身影，还有那一句无声的“哥哥，再见”。

　　似乎想到了什么，颜枫迅速爬起，重新抓起手机，两个拇指在屏幕上迅速滑动。他想起一年前的一天，梁换曾经打过来一个电话，那是自梁换离开后，他们唯一一次电话联系。他庆幸着自己有随手标记电话和保存记录的习惯。这号码像是办公室或者家里的，他点击拨了过去，只听“嘟~”的一声响，不是空号！他的心提了起来，等了四五声之后，通了！

　　“喂！”略微嘶哑的声音，不耐烦的口气。

　　“你好，我找下梁换。”

　　“你打错电话了！”“啪！”电话被挂断！

　　颜枫不甘心，再一次拨了过去，对方没有接。他便接着打，还是没有人接。颜枫有些气愤，他憋着一口气打了十几个电话后，那个嘶哑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对方显然被颜枫的行为惹怒了：

　　“都跟你说了，这里没有什么姓梁的！这是个公用电话！他妈的骗子，你怎么那么不专业！骗人也不找个好一点的借口！警告你，你要是敢再打一次我就报警了！”

　　“啪！”电话再次被挂断。

　　公用电话？梁换为何使用公用电话？他的疑问越来越多。那个“危险”的决定，那句“以后不谈工作”，那些梁换没有看到的信，已经变成空号的手机号码，和梁换一直在讲的那个故事，还有那个故事中不知为何自杀的“父亲”，以及莫名失踪的“哥哥”······脑壳深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他低哼一声用两只手架着脑袋用力地揉搓。

　　如果，那个故事中的内容都是真的。如果这真的是梁换的故事。那现在的情况只能说明：梁换出事了！

　　那么，确认梁换现在状态的最快的方法是······对，新闻！

　　忍着脑袋疼痛的折磨，他打开电脑，输入“中国演员梁换”，敲下回车，一条两年前的新闻赫然出现：

　　“中国影视红星梁换跳楼自杀 上演中国版罗密欧与朱丽叶”

　　自杀！

　　瞬时，颜枫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耳中传来一声巨响，眼前火花四溅，他的世界就只剩下黑暗，下一刻便没有半点知觉。

　　人的意识总是先于身体做出反应。虽然表面上看并无任何征兆，但颜枫的意识已经逐渐苏醒，他觉得自己这一觉睡得实在太沉重，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可是细想又完全不记得。他只觉得自己好累，一阵困倦袭来，便再次陷入昏睡状态。许久之后，他的意识再次苏醒，这次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身边是他乐队的朋友Jone和Jason。

　　Jone说，他当时在练习架子鼓，发现新歌的副歌部分几个鼓点打起来有些别扭，就去找他商量修改，这才发现他晕倒，就拨打了911，并与Jason一起跟随救护车来了医院。Jason说他已经通知了颜枫的父亲，并说他会尽快赶来。

　　接着，医生进来了。她告诉颜枫，通过调取他以往的病历，她发现他的这次晕倒，很可能与上次头部受伤有直接关系。不过，她还不能确定这次事故是否与他的心因性失忆症有关，目前，他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等待最终的诊断结果。颜枫昏昏沉沉地听完医生的嘱咐，谢过医生。

　　直到送走Jone和Jason，脑袋中仍然留有残余的阵痛。

　　他还无法接受梁换死亡的事实。确切地说，他无法相信梁换会自杀。他记得他曾说过，喜欢明快的音乐，喜欢阳光的味道，喜欢李白的浪漫洒脱，普希金的乐观坚定，喜欢包容的蓝色大海，喜欢高耸云端的乔木。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自杀？他们还有三年之约没有践行，他曾说要一起玩音乐，又怎么会自杀？即使这些都撇开不谈，那么他的母亲呢？他怎么会舍得将她一个人孤单地留在这个世上······

　　他不相信梁换会自杀！

　　我曾说过，要当你的哥哥，却没有保护好你！这两年，叶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中国版的罗密欧”到底是怎么回事？

　　坐在病床上，他想到一个人，立即拨了一通电话：

　　“卓迈，你帮我查一个人。”

　　“梁换，就是那个中国演员。”

　　“我知道他已经死了······你别问了，只管帮我查就行了。”

　　“不，我要的是详细资料。”

　　“要尽快！”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