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枫落是晴天》东阙小乔

25、第二十五章

　　卓迈待在医院等了一天，早上、中午连个饭都不敢去吃，生怕颜枫回来之后又不见人。中间他曾接到两个广告商的电话，他委婉拒绝，匆匆挂断。直到病房内光线渐渐暗下去，他仍然坐在黑暗里默默地等着，眼睛盯着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就在他心里的那根弦就要崩断之时，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是颜枫！

　　他忽然惊起，抓起手机，迫不及待地问道：“颜枫，你在哪儿？”

　　“过来接我，我没有开车······”

　　“你怎么喝酒了？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啊，喂，告诉他我在哪里······”

　　电话那头声音非常嘈杂，他听了好几遍才知道，颜枫在落霞街上一家叫“苏塞”的酒吧内。挂了电话，他便立刻赶了过去。

　　一路上，卓迈就在担心颜枫子在酒吧喝醉了的样子，万一他被人认出来，或者被媒体拍到，一条酒吧买醉的新闻，对于尚未树立起观众形象的新人而言，就是致命的打击。可当他焦急地冲进酒吧，就感觉有点不对劲，太安静了！现场，大家都沉浸在音乐之中，他能清楚的听到吉他弹唱的每一个词，看到那个坐在高脚凳上的人，他便一点都不惊讶了。因为那个人是颜枫。他就是有这个魔力，能让听他的歌的人瞬间受到他的感染，沉浸其中。此刻，颜枫正闭着眼睛拨弄着吉他，嘴里吟唱着，声线清幽迷离，浓情淡意，听来让人颇为伤感。

　　There is no ending to this life
　　That I\'ve to live with endless sighs
　　Oh, can\'t you see I\'m falling now
　　Oh, could you hear these words somehow
　　But I can see the sadness in your eyes
　　And I can see the sadness in your smile
　　Hold me now
　　Heal my wounds
　　Hold me now
　　Heal my wounds
　　Hold me like you did

　　There is no ending to this life
　　That I\'ve to live with less sighs
　　And all I know is that my head is gone
　　But I can see the sadness in your eyes
　　And I can see the sadness in your smile
　　Hold me now
　　Heal my wounds
　　Hold me now
　　Heal my wounds
　　Hold me like you did

　　......
　　......

　　And I am falling now
　　You don\'t miss me
　　You don\'t love me anymore
　　You don\'t need me

　　一曲唱罢，全场寂静无声。颜枫欠身走下来，身形摇晃着走出了酒吧，卓迈跟着追了出去。等他走到酒吧门口时，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轰鸣声，回过头一看，那是掌声、尖叫声、连同拍打桌子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全场沸腾，看来这次“试演”效果不错。卓迈无暇多顾，便冲了出去。

　　走出酒吧后，卓迈在街角发现了颜枫，他双臂抱着头靠在墙上。卓迈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颜枫，上一次他这个样子，是在十几年前，他们刚认识彼此的那段时间。那时的颜枫尚处在失忆的恐惧之中，极度没有安全感。他经常以这种姿势躲在房间中不肯出来。

　　卓迈走过去，将手放在颜枫手臂上轻轻地拍了两下，本来想要安慰他两句，开口却是一句不着边的话。

　　“刚才那首歌······”

　　趁着酒吧门口那块“苏塞”的霓虹灯牌亮光，卓迈看到颜枫面颊微红，眼神有些许游离，他已微醉，鬓边的发丝上尚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粒。

　　“《I am Falling Now》，《我正在坠落》。”颜枫放下双臂，站在卓迈面前，看着他：“小时候，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天神遗弃的人，被推入无底深渊，一直在坠落，失重、再失重，我试着挣扎，却抓不住一根稻草。现在，我终于明白了，这是上天在惩罚我，他在惩罚我忘却自己的过去，惩罚我过得太过安逸。不过，现在我已经完全没有了那种失重的感觉，因为，我已经一落到底，退无可退了。”

　　他转过身，看着湿滑的石板路，眼睛仿佛看穿了几个世纪的光景。

　　“我想起来了，卓迈。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这里。”颜枫抬起右手指着自己的脑袋，回头冲卓迈笑了笑，目光中含着哀伤，哀伤中带着一丝凛冽，“十七年后的今天，梁放回来了。”

　　这个答案，对卓迈来说并不重要，他只知道他是颜枫，是自己的弟弟。就相当于卓迈曾经也并不是卓迈，在这个世上，除了用血缘维系的关系之外，还有经年累月培养出来的情义。不管以后他们的名字、身份有何改变，他们仍然是兄弟。现在他关心的是，颜枫会不会也走上梁换的复仇之路？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让秦谦认罪！”颜枫说得干脆利索，斩钉截铁，显然这个问题他已经思考过许多遍。“我会做到的。”他默默地着抬脚走了出去。

　　不由得卓迈鼻子一酸，眼泪已沾湿眼眶，对着颜枫已走远的背影喃喃道：“我相信。你还有我，我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幽黑的夜里，冷风吹起，路灯下两个年轻人相携同行，步履蹒跚，石板街上两条影子，斑驳陆离。

　　隔天，秦雨宁顶着一双黑眼圈出现在剧组。导演和齐哥等一众工作人员看到后，都感到“十分愧疚”。虽然小梦一早就为她准备了咖啡，可是秦雨宁常年拍戏，咖啡因对她的作用已没有那么明显。早上的时候，她还勉强撑得住，到了下午，整个人就变得昏昏沉沉的，状态非常不好。趁着其他演员拍摄的空档，秦雨宁窝在躺椅里不到两分钟就睡着了，为了不耽误拍戏，使导演和其他剧组人员能及时找到自己，她就把躺椅安放在了拍摄现场附近。

　　秦雨宁躺下没多久，小梦端着一杯热咖啡走了过来。见秦雨宁睡着了，怕她着凉，就将咖啡放在一边的小桌子上，转身回去到保姆车上拿了条毯子回来，给她盖上，尽管她动作很轻，还是惊醒了秦雨宁。

　　“对不起，雨宁姐。吵醒您了。”

　　“不关你的事。在片场，即使再累再困，也始终睡不着。”

　　“其他演员拍完还得一会儿呢，您再睡会儿吧。您放心，我就在您旁边，不会耽误您拍戏的。”

　　“不用了。刚才眯了一会儿，精神好多了。”秦雨宁从躺椅中做起，将身上的毯子拿掉，交给小梦，整理着衣服。“范琦······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来？”

　　“哦，这个······”

　　“呦······这是在说我呢？”

　　秦雨宁闻声抬头，正好看到范琦越过一堆圆木朝这边走来。

　　“如果我没记错，我们秦大小姐这还是第一次这么巴望着我呢。”范琦走到她们身边，脸上虽然挂着笑，语气却显得有些哀怨。秦雨宁不去理会他，拿了身边的咖啡，给他一个眼神，朝人少的地方走去。

　　“你怎么又喝咖啡？对身体不好！”范琦紧随其后跟了上去，“我早就说过，你所有的工作计划、时间安排必须经过我的同意，你就是不听。现在弄得连休息的时间也没有了······今天晚上必须保证休息时间······”他故意扯着大嗓门嚷嚷，这下整个剧组都知道秦雨宁昨晚临时加戏的事情了，范琦的这些话，让导演和齐哥对秦雨宁的印象无形中又提升了。

　　走到一处屋檐下的角落里站定，秦雨宁瞪视一眼范琦，显然对他这种做法十分不爽。对此，范琦不介意，倒是自得其乐，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他知道，秦雨宁自从踏入演员这一行已经有些年了，以往她多是演一些泡沫偶像剧，这为她奠定了粉丝基础，在年轻人中已经有不小的知名度。随着她年龄增长，必须有所改变才能走得更长远，就像黎浣那样，成为观众认可的演技派女神，圈内众人敬仰的实力演员。而《叁凰乐》这部戏，就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他必须为秦雨宁争取任何一个可以打造她形象的机会。

　　“昨天晚上的事，处理得怎么样？”秦雨宁压低了声音，开门见山得问道。

　　昨晚秦雨宁手工后，从小梦那里得知了颜枫的事情与张非有关，而张非则隶属于秦氏集团控股的娱乐汇。娱乐汇是独立运营的传媒公司，旗下有同名电视节目和杂志，专门搜集娱乐八卦和产出明星日常。但是为了避免误伤“自家人”和保护NST艺人的利益，娱乐汇高层达成协议，任命原NST金牌经纪人陆吾极为娱乐汇总经理，同时脱离NST。不过，娱乐汇经过多年经营，实际操作过程中，因多涉及到NST相关利益，程翳作为NST艺人总监和离秦谦最近之人，早已成为娱乐汇际决策者。

　　当时，张非被警察暂时扣押，为了了解事情真相，和控制事态发展，她便连夜给程翳打电话询问，才辗转得知了事情的大致经过。原来，张非是娱乐汇内部专门跟踪颜枫的娱记，也许是他运气好，当天竟让他抓拍到黎浣跟颜枫约会咖啡馆的情形，如果这些照片被曝出来，必定是头版头条，他的大名将响彻整个娱乐圈。又或许是他的运气还不够好，被颜枫发现不说，现在还被故意伤害的罪名扣押了起来。

　　“放心，程翳已经派人接触过张非，照片暂时是安全的，不会流出去。”范琦回复。

　　“最快什么时候可以拿到照片？”

　　秦雨宁对这件事的过度关注，让范琦有些不解，直觉告诉他，秦雨宁对他有所隐瞒。为了探知秦雨宁的目的，范琦只好装作认定，此事秦雨宁是针对黎浣，为她分析着目前的形式。

　　“照片目前还被扣在派出所。后天，张非就会被释放，到时候就能拿到照片。不过，到时候即便是照片曝光了，也不会给黎浣带来多大的影响，最多是让她的高高在上的形象变得更接地气一些。这件事到最后，最佳的受益者不是你、甚至不是《叁凰乐》，而是颜枫，搭上黎浣，无疑会他变得街头巷尾众人皆知，剧未播人先红。这，不符合NST的利益。”

　　听了范琦的话，秦雨宁凝眉思索片刻，随后露出一声轻笑，仿佛想通了一样，轻松答道：“那······就不要让它见光了，销毁了吧！”

　　这随口的一句话，就抹杀了一个人两个月的辛苦，此刻，张非蹲在冰凉的床铺上深深地打了个喷嚏，双眼顿时一片盈热。

　　从她的话中，范琦听不出任何苗头。不过，以往对八卦从不关心的秦雨宁，现在竟然已经开始插手娱乐汇，还替程翳坐下了决定，这让他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不过，秦雨宁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范琦继续打探：

　　“销毁？这些照片即便是现在派不上大用场，掌握在自己手里，今后也多一个筹码，销毁可惜了。”

　　“并不。若真如你所说搭上黎浣就能让人未播先红，那么符合NST利益的人选除了Yasin还会有谁呢？今晚的戏份，一定会让喜欢她们两个的人心满意足。这么好的机会，我想程翳是不会错过的吧？”

　　据了解，晚上将会拍摄无影公子和玄凰的吻戏，背景是两人分别三年后再次相遇，这也是全剧中最为感人涕零的一场戏。即便是拍戏桥段，只要偷拍的记者角度拿捏准确，文案铺垫得当，再跟踪两人日常的一些小互动，一篇娱乐圈“姐弟恋”头条新闻就能轻松地完成，况且黎浣与Yasin的关系一直不错。就是这样一篇臆想出来的新闻，一旦发出，轰动效果一样不输那些照片。它不仅为黎浣制造了绯闻，又提升了Yasin的知名度，同时，宣传了NST的新剧，一箭三雕！

　　范琦一直知道秦雨宁对于黎浣的顾忌，这一切全因当年在秦雨宁与梁换在一起之前，黎浣也曾与他传出过绯闻。可是，他没想到，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梁换人都不在了，她还是放不下这个心结。

　　想到此事，范琦感叹地说道：

　　“恋情是真实的，只不过男主角却被偷换了。”

　　“这样才符合NST的利益，不是吗？”秦雨宁答得理所当然。

　　“但是，黎浣也是NST的艺人，这件事，程翳未必会听你的。”范琦提醒她。

　　秦雨宁冷笑一声，走到范琦跟前，抬起芊芊细手，轻柔地拍着他肩膀的细尘，轻声细语呵出一句：

　　“那，你们到底是选择黎浣，还是选择我？”说完，她便笑了起来，朝旁边挪开一步，与他擦肩而过。

　　范琦回头望去，她不仅是一个为爱情妒火中烧，延绵不绝的平常女子，还是那个高傲、自信的秦雨宁，最终她却是秦氏集团的大小姐，唯一的合法继承人。范琦想到她曾经说过，她秦雨宁想要的东西，一直都不是别人能给的，包括爱情。但是，那些她一旦认定了的东西，同样没有人能够抢夺了去。

　　以前是这样，希望，今后也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