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枫落是晴天》东阙小乔

19、第十九章

　　“暮色宜人，对吧？”

　　这个声音，颜枫并不陌生，她就是《叁凰乐》的女主角，黎浣。

　　这个宛如清幽竹韵一般的音如同这般景色一样宜人。颜枫望着远处的一团灯火通明，那是某一个剧组正在赶拍夜戏。听到身边的声音，却并未回头，只低头看着桥栏，一抹笑意充盈在脸上。

　　“看来，你是这里的常客。”他转身望着身后那人。黎浣向前两步，与颜枫面对面站着。

　　“这几年，每次来这里拍戏，我都会来这里转一转，吹吹风，才不至于分不清戏里和现实。”

　　“想不到，我们的视后，竟然也会有迷失的时候。”颜枫靠在桥栏上，打诮着。

　　“臭小子，学会贫嘴了是吧？”黎浣一改往日端庄秀丽的形象，作势伸手要打颜枫。颜枫急忙拿手臂抵挡：

　　“姐，我不敢了！”

　　见他讨饶，黎浣收回拳头，整了整衣袖，板着脸道：

　　“说吧，来叶城多久了？”

　　“嗯······三个月了吧。”颜枫如同犯了错误一样小声哼咛着。

　　“三个月？难以置信！”她猛地转身，吓得颜枫连忙后退一步，又被她拽着袖子拉了回来“来叶城这么久竟然不来找我！见了面还装作不认识！颜大少爷，要不是今天被我在这里逮个正着，估计等这部戏拍完了你也不会主动跟我说话是吗！”听这语气，黎浣大概是真的生气了。颜枫急忙解释：

　　“不是，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装作不认识你的。只是······”关于他为何会出现在叶城，颜枫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之所以一直没有找她，是因为他现在还无法确认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危险系数到底有多少，他连卓迈都没有完全托底，更不想她身处险境。“我······我是有苦衷的。”思索了半天，他什么也不能说。

　　“有苦衷？你能有什么苦衷？”

　　“这个······我现在还不能说。”颜枫的声音原来越低，这个根本不是理由的理由，弱的连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你······”黎浣用手指着颜枫的鼻子，如同小时候教训他的调皮一样。看到颜枫低头不语的样子，她就没办法再生气了，从小就这样。她甩开手，转身往桥头走去。

　　见黎浣负气离开，颜枫忙喊住出一声，“浣姐！”

　　黎浣停下了脚步，“早点回去吧，那个教习古文的老师不喜欢别人迟到。”说完，便朝桥下走去。

　　听黎浣提到学习古文这件事，他才知道，原来，黎浣一直在关注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一个月前，当黎浣听身边的工作人员偶然说到，剧组一名演员正在托当地的群众演员为他找古文老师这件事。当时，她就猜到是应该是颜枫。作为同公司的艺人，她了解Yasin，虽然从小在美国长大，但是他本人文化素养极高，这一点从他们尚未进驻剧组时候，就已经得到了印证。那时，他们还在试妆，Yasin只是匆匆翻了一遍剧本，就对当中的背景设定以及个别用词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这让编剧当场就惊呆了。

　　听说颜枫在找古文老师，黎浣当即便给自己曾经聘请过的一名老师打了一通电话。这名老师就是颜枫现在聘请的那个。

　　黎浣是卓迈的大学同学，后来便发展成为恋人关系，他们经常约会，有时会带颜枫一起，后来颜枫便称呼她“浣姐姐”。后来，大学毕业之后黎浣就随家人一起回到了叶城，她与卓迈因此分手。但是两年之后，有一天卓迈却突然提出要来叶城发展，颜文勍思考了半宿最终答应了他。那一年，颜枫考上了R音乐学院，三年过后，他结识了一个叫梁换的男孩儿。他们在同一所教室上过课，在大马路上打过架，不仅吃遍了R大学周边美食，而且还一起智斗小流氓······

　　现在他们终于可以一起坐下来慢慢品味音乐了。梁换坐在钢琴前轻抚键盘，悦耳的琴声从他指尖流出，那一低头的温柔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一般，太不真实。

　　是的，不真实。颜枫清醒地知道，此时此刻他本不该出现在这个幻梦中，这是个梦，这一定是个梦。

　　是梦又如何？他，还不想醒来。

　　外景拍摄期间正好赶上天降小雨，演员们原地待命，剧务工作人员正在清理场地，为下场做准备。此刻，距离拍摄地不远处，荒草凄迷间，一排遮阳伞顶大如盖，每一把立着的伞下，都配备两把躺椅，方便演员们休息和商讨剧本。在其中一顶黑色伞下，颜枫捧着梁换赠给他的乐谱，在一个便携式躺椅上睡得正香。在那本乐谱下放着的是昨晚已经背熟了的剧本。现在他背诵台词的速度已经远远超过了拍摄的进度。

　　“原来你在这里啊。”

　　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浅梦，颜枫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乐谱用外套遮盖住才睁开眼睛，他扭过头看向远处走过来的人。小梦撑着一把雨伞护送秦雨宁来到颜枫的打伞下，跟他打了个招呼便转身离开。颜枫看了一眼秦雨宁手中的剧本，便知晓了对方的来意，他即刻便坐起身来，拿着剧本说着自己对接下来戏份的认识。

　　“下场是千刃山上离凰为无影挡剑身亡的戏份，台词不多，主要靠情绪带动了······”

　　看他这一秒入戏的状态，完全是将她当成工作伙伴一样的对待，秦雨宁眼神黯淡了些。“你这个样子，倒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你说什么？”颜枫手下翻着剧本，不经意地问道。

　　“没什么。”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低头翻开剧本，似乎她真的什么也没有说。看到剧本上的红笔标记，她才慢慢进入状态，“我觉得······在千刃山上······离凰为阻止鬼凰追杀无影不惜用身体挡下他的追魂一剑，她爱无影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这个举动对她而言是正常的、无悔的。但是当她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守在身边的却是冥凰，看到对自己始终如一的冥凰，将心比心，我觉得她的内心应该是充满愧疚的。贯穿全剧来看，她始终欠他一个说法。”

　　“所以，你想给他一个善意的谎言，还是要再加深虐心的砝码？”

　　秦雨宁知道，对于电视播出效果而言，虐心砝码一直都是抓收视率的有效手段。但是对于离凰这个人设而言，临死前说一些“来世相约”之类善意的谎言，发放好人卡无疑会让这个角色显得不那么死心眼，变得更通人情一些，但是这样一来这便不是离凰了。这的确是个两难问题。她放下手里的剧本，看着远处凄迷的雨雾，眼睛开始失焦。

　　“离凰爱的坦荡，她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无影，甚至是她的生命，她再也不剩下什么了。”

　　她欠了他一世的守护，一世的温情，到最后只能还他一句抱歉。

　　叁凰探知鬼凰勾结宰相曹敏意图谋反，并长期利用叁凰门清除异己。而无影公子却是曾遭曹敏陷害，却意外生还流落在外的当朝皇室唯一子嗣。冥凰和离凰先是设计救出玄凰，紧接着三人联手将无影公子从地牢中转移到千刃山上。不想鬼凰阴魂不散迅即追踪而来，离凰为掩护重伤的无影，与鬼凰周旋于千刃山。

　　夜空浩渺，弯月凌空，几缕轻烟腾空飘过，为她蒙上一层黑纱。

　　千刃山上，鬼凰剑法凌厉，步步紧逼，为甩掉离凰他各种阴损毒辣的招式一一使出，对于这个昔日的门徒哪里还有半分恩情。离凰一身武艺，一招一式皆出自鬼凰，很快变得力不从心，双剑拼杀几个汇合下来，追魂剑强大的戾气将她执剑的右手震颤得几乎抬不起来。鬼凰趁势聚起内力挥剑横扫，将离凰手中的剑震落，她整个人被甩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嘴角一道鲜血渗出。

　　鬼凰急于追杀无影，无心恋战。见她颓势已现，收起追魂剑从她身边绕过，打算御气继续前行。刚走出几步，离凰便飞身上来，拼死一剑朝他后背刺去，鬼凰即刻站定抽剑，一个反手剑刃翻转朝他身后飞去，破风断叶之势直插离凰胸前心脏。

　　冥凰赶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那个脸色苍白，全身瘫软躺在地上的离凰，白衣被染成血色。飞身过去，将她轻轻扶起揽入怀中。

　　“离儿······”他的声音从未像现在这样温柔。

　　离凰睁开眼皮，眼神中已不见往昔的神采，吐气微弱。

　　“是你······”

　　冥凰双目紧闭，心里一阵疼痛。他心中明白，只有那个人才是她此生的牵挂。睁开眼睛，他笑了，眼里闪着光芒：“放心，我会带你去见他的。”说着便要伸手将她抱起。离凰聚齐最后一点力气，忍着剧痛抬手阻止住他。

　　“别······没时间了······”她气息微弱，说话间一股鲜血从嘴角流出。即便如此，她依然努力地笑着，“我······想跟你说······”

　　“你说。”

　　“你的心·······我明白，但是······对不起······”她眼角含笑，掬起一滴泪，声如细丝。

　　“对不起······”

　　微弱的声线最终被风剪断，随风而逝。

　　“我知道······”冥凰将她紧紧拥在怀里，手抚上她额前的秀发，为她理顺。

　　千刃山间，悲风忽鸣，惊起鸟兽四散。一个黑白相间的影子，穿梭在丛丛密林间，很快便消失不见······那香消玉殒处，红色侵染了大地。

　　“CUT！好，这段过。”

　　听到导演的指令，跟一众工作人员道谢后，颜枫走出片场，去找工作人员卸妆去头套，今天要收工了。头上的妆将要卸完的时候，秦雨宁在助理的陪同下出现在化妆间。两人简单的打过招呼，说了几句刚才那场戏，她似乎对那场戏挺满意的。

　　“颜枫，我觉得我们的配合还是挺默契的。真没想到你第一次拍戏悟性这么高。”对于她的夸赞，颜枫只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不过，刚才看回放我才发现，冥凰从头到尾眼泪都没有流下来，这是为什么呢？爱而不得，不是应该落下泪来吗？”

　　“其实他有眼泪，在眼眶中。他对离凰的感情，全部都倾注在那一滴泪中。一般人都会落泪，但是那是冥凰，冷面无心之人。任何人都可以脆弱、伤心，他不能，尤其是在心爱之人已死的时候。”

　　“嗯？什么意思？”

　　“人在绝望的时候，是不会有泪水的。”

　　造型师帮颜枫摘到头套，顿时轻松不少。按照拍摄进度，再过一两个星期就要杀青了，而音乐创作部分也已经完成，想到这里，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站起身和秦雨宁以及身边的工作人员道别，拿着化妆镜前的剧本打算回酒店休息。

　　颜枫已走远，可是秦雨宁的思维还停留在几分钟之前。

　　“人在绝望的时候是不会有泪水的。”秦雨宁默默地重复着颜枫刚才说过的话。这句话，让他想到一个人，那个人在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时，也曾经这样描述。可是她已经记不清，当时他这句话，说的是谁。

　　他们真的很像啊。

　　老天，你究竟是在惩罚我还是在补偿我？

　　闭上眼睛，秦雨宁回想起那个如梦如影春意朦胧的下午，窗边站着的人一双清眸凝起雪霜，口中说出的话，如刀剑直戳心脏。

　　“对不起！我不想利用你。”

　　这就是他对自己所有的感情的回复。那么决绝，那么无情。

　　坐在化妆镜前，秦雨宁眉心紧促。这突然表露的痛苦模样，却让造型师惊慌不已，以为是自己下手过重，连忙低头道歉，紧张地双手抖动，嘴里的“对不起”一个接一个······

　　可她哪里知晓，秦雨宁早已屏蔽了世间一切声响，压根就不知道她在说哭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