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剑短篇》小加百列

30、学海无涯

　　剑子认为圣踪得了孤独恐惧症。他刚来到凡间没几天就觉得孤独了，人家圣踪做了这么长时间的独苗，肯定加倍的冷冷清清凄凄惨惨。而且圣踪又是个宅仙，当初散仙天仙满地走的大好时光里，他都因足不出户不群不党的风格而闻名，现在就更别提了，估计天门关闭后，圣踪一千年以来都在认真刻苦地自闭修炼，让圣踪从与世隔绝的状态中解脱出来的，剑子恐怕还是第一人。
　　因此，圣踪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来探访剑子的举动，着实令剑子感到受宠若惊。
　　剑子安慰圣踪，麦生气啦，你看，这天下的神仙说不定就剩下你我二人了，咱们两个同病相怜，不是知己也变成知己了。
　　他说，要不然我也用法术变出一杯好茶向好友赔罪？
　　圣踪不以为然：真的？
　　剑子说：假的！你手里已经有现成的了，我何苦和自己过不去啊，再说了，耗费法术做一件无意义的事情，好友你肯定不忍心让我这么干。
　　圣踪想了想，我能忍下心，剑子你还是变吧。
　　剑子一闪身，不见了，圣踪见他踏入了中元道，不知道做什么去了。片刻回来之后，剑子很是高兴地拉着圣踪去爬山，说是给圣踪一个惊喜。
　　翻过山头，圣踪的惊喜得脸色大变。
　　剑子说，我把悬浮奇谷搬过来了，和豁然之境隔着一座山，这样多好，你也不用走两个月回去，我们互相拜访起来也方便的多。这可比变出一杯茶难得多，好友你气消了吗？
　　圣踪叹气：剑子你莫要害我。他说，玉衡星君的本性，在下早有耳闻，你一向喜欢拖着朋友一起下水管闲事，跟你做邻居，我实在耗不起。
　　剑子道：好友你误会我了，除了陪素还真去树海放天雷之外，我一直老老实实地住在豁然之境修行，哪有时间去惹是生非呢？
　　圣踪冷汗：你见过素还真了？
　　于是圣踪不由分说地动了法术，从豁然之境的隔壁搬走了。
　　圣踪万分同情地对剑子说，素还真的厉害，剑子你日后自会明了。搬走之前，圣踪还十分严肃地叮嘱剑子，千万不要向别人提及他的存在，尤其不要向素还真提。
　　剑子很是奇怪：素还真有这么腥风血雨么？看上去根本就是一位温柔无害古道热心的好后生嘛。
　　“温柔无害？”龙宿也用一种万分同情的表情看着剑子，“这正是他的厉害之处啊。”
　　圣踪在的时候，龙宿一直没露面，圣踪搬走之后，龙宿依旧没来豁然之境请教做琴的事情。剑子被他烦习惯了，心里惦记着这位狂热的好学生是不是真的魔障了，正打算亲自去疏楼西风探视他，结果两位教书先生模样的长者找上门来了。
　　长者之一见到剑子之后，难以压抑内心的激动，一把握住剑子的手道：“年轻人，你受苦了，学海无涯向你赔罪！”
　　然后两人开始数落龙宿的不是，什么仗势欺人啊，倚强凌弱啊，为富不仁啊！骂了半天，剑子总算听明白了，估计是什么人把龙宿强拆的事情告诉了他的师长。
　　原来是家访的。
　　剑子很是热情地把人让进来，端茶倒水，他说不碍事，这件事也不全是龙宿的错，我也有责任。
　　两位先生大为惊讶，激动之色溢于言表：“年轻人，你不要害怕！有我们为你做主，龙宿做了什么可恨的事情，请你大胆地控诉出来！”
　　剑子见他们两个的表情居然有些兴奋，心里觉得不对味，于是口气很是严厉委屈地道：“他欠了我二两银子没给！”
　　长者附和道：“过分过分，实在是学校之耻啊！二两银子，可是穷人半年的饭钱！继续，继续。”
　　剑子一摊手：“没了。”
　　长者面面相觑，有些急了：“怎么会没了呢？他强迫你搬家，还持刀行凶！”
　　剑子做出努力回忆的样子：“没有这事啊，豁然之境的房子好好的，我一直住在这里，没有搬过啊。持刀行凶的事情更是没有的事，是我约好了让他来豁然之境切磋切磋剑法的，龙宿的功夫，你们也了解吧，他真想强拆，发个大招我的房子就没了，像我这样武功平庸之辈怎敢阻拦呢？”
　　剑子继续倒水，手一抖，将茶杯打翻了，露出杯底的印章。
　　两位长者瞟了一眼，认出来是疏楼西风的印章，于是心中明了，败兴而归。
　　剑子跟在他们后头赶到疏楼西风，算算时间，差不多是两位老头和龙宿对质的时候，便甩着衣袖乐呵呵地往里走：“龙宿！”他边走边高声喊着，“刚才有两个老头找我，说是你们学校的执教——”
　　到了门口，抬脚迈门槛的时候迟疑了。
　　一位白色头发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厅中，摆弄着白玉琴，两个老头陪在他身后，表情很是鄙视。龙宿坐在他对面，脸上看不出是紧张还是木然。
　　剑子进门的时候，中年男子正在问话：“龙宿，你这几日都在忙着做这个？”
　　龙宿道：“学生没敢荒废学业。”
　　“那你近日都看了哪些书？”
　　龙宿望天：“呃…诗经，道德经，还有资政通鉴。”
　　“你还看道德经？不错，不错，博学多才。你对道家典籍很感兴趣么？”
　　龙宿刚想回答，看见剑子正站在门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连忙站起来把剑子迎进去了。
　　“老师，”他喜形于色地拉着剑子的手向中年男人介绍，“这位是剑子仙迹。”
　　“哦，是个道士。”
　　剑子立刻摆出世外高人的样子来，藐视众生地环视一圈，一甩拂尘，微微点头：“贫道稽首了。”
　　“敢问道长尊姓大名，在何方修行？”
　　“山人姓名，不足与俗人道哉，天下之大，皆为修行之处。”
　　中年男人的眼神有些凌厉，掌下用力，美轮美奂的白玉琴咔吧一声裂开了。
　　那清脆刺耳的咔吧一声，让龙宿和剑子的心都裂开了。
　　剑子一甩拂尘，把白玉琴从对方手里卷过来，抱在怀里仔细观看，裂了这么长的一条缝隙，看来是没办法补救了：“赔钱！”剑子十分不忍，“这是昆仑山上的千年白玉，花费了无数心血打磨出来的，你一掌下去，至少五百两银子没了！”
　　三人翻着白眼走了。
　　龙宿便命下人关上门，十分兴高采烈地回来了：“剑子别急，这张琴是我新做出来的，你的那把好好的藏在卧室里。”
　　剑子说，我知道，自己亲手做出来的东西，难道我看不出来吗？他依旧抱着白玉琴难过，说，就算是你做的，也是五百两银子呢！
　　龙宿也觉得心疼，这张琴是他最下功夫的，正想拿去给剑子炫耀，没想到就这么废了。不过，值得高兴的是，他终于不用留在学海无涯做执令了！
　　剑子这才觉得纳闷，师长家访，对学生的印象如此糟糕，龙宿不但没有沮丧着脸，反而轻松得飘飘然，实在令人费解。龙宿解释道，他就要从学海无涯毕业了，但是书部执令病死了，学校缺一个老师，也不知道哪个混蛋东西推荐了他。
　　“教书育人，不好吗？”
　　“很伟大很高尚，可惜吾志不在此。
　　“那你将来想做什么？”
　　龙宿两眼发光，掷地有声地道：“雄霸天下！”
　　剑子擦汗，心想，真是个人才啊。又想，这尾紫龙终究还是走到这条道上来了，真不知是祸还是福。
　　到了第二天，学海无涯的通知书下来了，上面流水作业地写成千篇一律的话：校长太学主恭祝龙宿以优异成绩毕业，学海无涯全体老师祝福龙宿同学前程似锦。龙宿心惊胆战地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果真没见到聘请书，遂彻底放心了。送通知书的学弟还以为他的表情算是怅然若失，便安慰龙宿学长，并为龙宿的失落而愤愤不平。
　　他说，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小人跑到学校老师那里去告状，把龙宿当执令的事情搅黄了。不过龙宿也不必太伤心，学校里的几个老东西都在盯着书部执令的位子，才不会让一个年纪轻轻的学生爬上来与他们平起平坐，就算没人告状，龙宿这个执令的位子也坐不上。
　　他说，去年不就发生过同样的事情么？被推荐的佛公子学长醉心佛学，不务正业，痴迷于旁支末流，被执令们认为根本不适合在学海无涯传授正统儒家学问，所以毕业之后就以优异的学习成绩被学海无涯放逐了。如今旧事重演，轮到龙宿倒霉，就算没有毛病，也会被执令们挑出一堆毛病的。
　　学弟满脸同情悲愤地走了。
　　龙宿关上门，心花怒放地跑去拉着剑子喝酒。
　　龙宿说，学海无涯很好面子，而且执令们大多自视清高喜欢挖掘别人的劣根性，让你留下来做执令，那是他们看得起你，你必须诚惶诚恐地跪下来接受，若是公开拒绝了，他们能从你的每个眼神和每个指甲缝里考证出此人看不起神圣的教书行业，从而继续考证你的思想道德败坏，同时哀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借以暗示自己的遗世而独立有多么可贵可叹。
　　最可怕的是，执令们都喜欢写文章，让天下学子共读。
　　佛公子醉心佛学的事情，也曾被六部执令们在学海无涯的每堂课上进行批评，龙宿听得烦不胜烦，又突然觉得佛公子很是聪明，要是他公开拒绝任教，六部执令肯定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他的人品道德问题。
　　等到龙宿被人推荐的时候，龙宿便决定效法佛公子，给人留下一个醉心道教的误解。没想到太学主他们没盯着道德经发作，却直冲着白玉琴去了，留一个玩物丧志，荒废学业的定论，把龙宿欢送出学海无涯。
　　龙宿长舒一口气，终于可以把全部精力放在儒门天下的宝座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