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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章:两人的死亡 ...

  •   “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拖沓疲惫的声音在夜色中走街串巷,打更人揉了揉眼睛,拖着半死不活的步子,转过一个街口,不待敲锣,狂舞的火光明明暗暗,照亮了他茫然的脸。
      狂暴的烈焰滔天,赤色遍布着一片天际,朱红色的重门却紧闭着,仅从门缝中不时吐出肆虐的火舌。
      在打更人震惊的目光中,门轴终于烧断,门扇轰然倒地,大地震颤,本就摇摇欲坠的“敕造顾将军府”的沉重牌匾随之落下,砸在烧得焦黑的门扉背面,与其共同碎成两截,几乎有震耳欲聋的金石撞击之声。
      这惊天的动静终于震回了打更人的魂,颤抖的手几乎握不住锣槌,而随着门扇的倒下扑面而来的热浪几乎要将他也拍翻在地。跃动的火焰将一切焚烧殆尽。
      奇花异草,假山乱石——这些他们曾暗中欣羡的荣华富贵。
      全身的水分似乎都被烤干,打更人伸了伸脖子,咽一口唾沫,终于颤颤巍巍地嘶号出声:
      “走,走水了!!!——”
      叫声近乎凄厉,在夜色中拉得老长,与顾将军府遮天烈焰中的死寂一同拉开了这浓黑夜晚的一角。
      大唐十八年,七月初五,一场大火拉开了新皇洗牌的大幕——在先皇龙驭宾天之后,原本的盛世便被野心家们随手掀开了“繁荣”这一层华美的盖头,露出他们恶鬼般的面容。三位皇子势均力敌,各自割据一方,明争暗斗间竟连先皇的遗体都没功夫收拾,只是草草埋葬连葬礼都没办。
      整整四年的皇位之争后,先皇长子燕铮宇“碰巧”在皇宫匾额后发现了先皇遗诏,名正言顺之下终于夺得玉玺,彻底清剿两王叛乱,在终于摆脱了战乱的民众的交口称赞之中,将被绑上殿来狼狈不堪的手足安置在宫内,吩咐宫奴好生伺候,又抚顺他们的旧部,归为己用。再然后,在漫天的白绫下,新皇将先皇尸骨掘出,举办了一场符合天家规制的,盛大的葬礼。有些人赞美他,这简直是将孝道发挥到极致,有些人却说他是惺惺作态,迁坟打搅先皇魂灵。
      随即,新皇正式登基,大赦天下。
      看着燕铮宇的意气风发,所有曾在战争中辅佐过其余两位皇子的人都心知肚明,这招安,只是用来表面上收买人心的。有点眼色的人忙不迭地屯田自污,言辞恳切地要求归乡养年。燕铮宇也乐得放这些聪明人一马,给了奖赏就把他们全族移出京师,彻底放生不管。
      然而在这躲的躲藏的藏的大环境之下,仍然有顽固不堪的人物,坚信新皇是真的不计前嫌任用他们。
      顾王顾白言便是其中之一,而且是最头破血流的那个。
      新朝之后,顾白言频频上谏,直议朝政得失,丝毫不顾忌自己淮王旧部的身份,而且此君似乎仅仅是以武艺闻名,头脑十分不灵活:深居皇宫的两位王爷先后死亡,燕铮宇遗憾地将他们风光大葬之后,顾白言居然坚持要求彻查此事,并多次直言怀疑此事事出有疑,新皇在一开始就安抚性的封他为顾将军,没料到他真是随了他的姓,固执得像个木头,像一头倔驴一样,在朝堂上公然和皇帝尥蹶子。
      偷偷瞥一眼新皇高高在上,似笑非笑的脸,耳朵边是顾将军的喋喋不休,周围一圈的文武官员不动声色地挪开一圈,把品格清奇的一朵奇葩孤零零地摆在朝堂中间。
      不出所有人的意料,三天后,一纸诏书轻飘飘地落下,重重地砸在顾将军府的屋顶上,嗓音尖细的太监对顾王府上下的惊慌失措视而不见,宣布完微微一笑便转身离去。
      顾白言,提为镇远将军,督战西北。
      未等顾将军班师回朝,凄凄惶惶的顾家人再次接到了诏旨:顾白言督军不力,贬为庶人,永世不得回京。
      晴天霹雳之下,顾家人求爷爷告奶奶,散尽家财只求一条生路,三天后等来的却是一场烧红了京城半边天的大火,留下的只是坊间的饭后谈资与数不尽的谣言。
      朝廷上下霎时间人人自危,顾府上下几百号人全烧得焦黑,面目狰狞难辨,曝尸七日无人收尸,在这场惨剧之后,新皇一手掰开了伪装的笑面,除了早已举家远迁的一些人,两王旧部先后遭了殃,以大大小小的由头或充军或流边,狠一点的直接抄家,满门抄斩。
      燕铮宇的血腥清洗彻底打散了暗中仍在蠢蠢欲动的反叛势力,皇城斩首台先后斩了近千人,逼疯两位刽子手,砍卷了七八柄刀。流出的血将青石板染得通红,雨后仍有暗红不灭地印在石缝间。
      半月后,所有扬起的泥沙在人为的干预下纷纷扬扬终于落入了湖底,化为清水涟漪下的暗无天日的泥泞,逐渐沉寂为不可提及的往事。
      顾府大火当天,夜。
      “少爷快!”满头满脸血污的家仆只剩一双惊恐的眼在夜里闪着光,反射着澄明的月光,亮得逼人。
      一贯锦衣玉食的少爷已经被吓得不会言语,只能慌忙点点头,踉跄着跟上他的脚步,华美的衣袍已然破烂不堪,袖子断了一大截,下摆焦黑,沾满了不知来源的鲜血,少年努力压抑的呼哧带喘间有明显的杂音,彰示着他的呼吸不畅和自身难以痊愈的旧疾。
      “少爷您躲在这。”家丁忽然停下了脚步,少爷来不及刹车,一头撞上他紧绷的脊背,随即沾染了血腥强硬得不容分说的手一把按住少年金贵的脑袋,把他粗鲁地塞进一堆烂草框中,转身提刀便走。
      一夜之间由锦绣堆摔进尸山血海的他在原地缩成一团,止不住地颤抖和抽泣,磕在一起的牙几乎要把舌头咬下来,急促的呼吸让眼前不断出现白色的光斑,他一阵眩晕。
      家丁的脚步没走多远便遭遇了追来的人,一阵兵戈撞击之后,只听得“嗤啦”一声鲜血自破开的胸腹溅出,最后的哀嚎在倒下的瞬间成了型:
      “快跑!”
      蒙面人从倒地尸体的胸口抽出刀刃,随手一甩刃上的血珠,脚步轻缓不慌不忙地向着他藏身的角落走来。
      少年咬牙,借着恐惧榨出最后一丝气力猛地从藏身地窜出,没控制好力道狠狠地在墙上撞了一下,强撑着几乎要散架的骨头向小巷深处跑去。
      狭窄的过道千篇一律地阴暗潮湿着,陈年垃圾的腐臭和鲜血的腥味味伴随着混乱的喘气不停刺激着他脆弱的肺和已经更加不堪一击的神经。他踉踉跄跄地跑着,原本以为在大火中流干了的眼泪又不争气的夺眶而出。
      父亲,母亲,小仆……一张张鲜血淋漓惊恐不已的脸从脑海中闪过,崩溃哭泣的少年无声嘶吼,指尖几乎抠进掌心:“怎么会这样!谁来救救我!”十五年的养尊处优,养出了他无力反抗暴力的软弱,而这一夕降临的暴力,恶狠狠地践踏了他的一切,也逼着他开始从壳子里断筋脱皮地脱离开,努力地想要展开自己的翅膀逃离。
      只是这蜕变未免来得太晚,似乎于事无补。
      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逼着他吐尽最后一口空气却怎么也换不了气,视野越来越窄,越来越暗,耳边只剩下自己喘气时的嘶嗬声和连成一片的急促心跳。
      “完了。”少年眼前一黑,软倒在地。

      “你?!”腹部尖锐的疼痛让顾云卿松开了手中的武器,难以置信的表情映入近在咫尺的男人眼底。叶长安啃咬着他的嘴唇,野兽般细细舔舐血珠,左手揽着他的肩,力度大得似乎是要把他揉进自身骨血,右手却毫不迟疑地将尖刀没入顾云卿的小腹再拧动刀把,造成楔形的刀口。
      生怕这一击无法杀死面前无数次在死亡线上游走强悍的躯体,叶长安松开了他,从腿侧的枪套中抽出手/枪,眯着眼瞄准顾云卿的眉心。仔细端详着缓缓倒下的人的每一个细微动作,生怕他濒死反抗。多年的合作让他知道顾云卿的生命力有多恐怖,他不敢掉以轻心。
      但实际上他并不想挣扎,倒在地上捂着伤口抽搐的顾云卿梗着一口气,张嘴却问不出一个字,只有濒死的喘息,能做到的只有拼命瞪大了眼睛直到眼角有隐隐的撕裂感,完整地把叶长安的身影压进眼底,再吐出破碎的呻/吟。
      身体迅速冷了下去,眼皮变得沉重,顾云卿使劲想要对叶长安说些什么,在失去意识之前却只看见那人嘴角挂上的一抹如释重负的微笑。
      为什么……在笑?
      叶长安平复了自己的呼吸,原地站了一会,等到全身的血液冷却下去,觉得自己周身快要泛起冰渣后,才慢慢蹲下身去,伸手抚上了那双他曾深深注视过无数次的黑色眼眸。
      最后一刻,你想要说些什么呢?
      “目标‘锦衣卫’,清理完毕。”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序章:两人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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