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八章·红豆生南国（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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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李莫愁后来没有说什么，但从那天起，李莫愁对叶辰渊的态度越来越柔和。
三人就这样一路边走边停，慢慢悠悠地往终南山赶去。叶辰渊一路打点三人的衣食住行，平日里也不多话，但方方面面无不顾虑周全，李莫愁和叶莎的日子确实好过了不少。李莫愁和叶莎皆是姿容出众，二人行走在外，虽是不惧什么，但时时刻刻引人注意也实在令人厌烦。何况那些觊觎的目光也着实令人作呕。
叶辰渊的皮相向来是能唬人的，在他还没有完全掌控叶家的时候，他时时刻刻都得在脸上戴着面具演戏。谦谦君子这副样子他用的最久也最顺手。看起来温和无害，对谁都是彬彬有礼的样子，背地里下起手来却丝毫不手软。没办法，不够强大的时候，就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但夹着尾巴可不代表着怕了什么，只不过是在暗处伺机给人致命一击罢了。世间若有人恶我骂我辱我轻我贱我，如何处置？那你且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找个机会弄死他。到后来呀，那些跟叶辰渊作对的人，都变成了死人。
所以说到短时间之内获取人好感这件事，叶辰渊再拿手不过。更何况古墓派的人，单纯得跟个假人似的。也不知这林朝英到底是怎么想的，把自己的弟子教成那种不通人事的假仙样子也就算了，还连带着祸害了自己的徒孙。不过是偶然见了一颗坏掉的树，便以为全世界的树都是坏的了。一叶障目，好生没有道理。人这一辈子那么长，谁年少的时候没遇见过几个人渣呢？郭靖对黄蓉是好，一心一意，可谁还记得那个在草原上那个骄傲的华筝呢？痴心负心，不过且看对谁了。
陆展元有一句话是对的，李莫愁武功再高，不过是个初涉人世的小女孩儿罢了。她连这个世界的规则都还没有弄清楚，不过凭着一身高强的武艺在这江湖里横冲直撞。她不碰得头破血流，还能是谁呢？更何况，即便是她依仗的武功，也算不上顶尖无敌之列。这个江湖，可怕的从来不是武艺毒药，比之更甚的，是人心呐。贪婪又狡诈，自私又冷酷。可也没有比人心更温暖的东西了，所以才会引得人前赴后继，哪怕明知是饮鸩止渴，也在所不惜。
虽然李莫愁没有发现，但叶辰渊知道，她对他已经没有多少戒备之心了。至少在看着叶辰渊的时候，李莫愁不会带着疏离和冷漠的神色。不再有一开始只是为了叶莎答应留下叶辰渊的勉强。偶尔叶辰渊的话李莫愁也能听进去，对于李莫愁的性子，已是极为难得了。不过嘛，温水煮青蛙，青蛙一开始哪里察觉的到呢？
这个时候的李莫愁只是受了情伤，加上被南帝打伤内伤一直未愈，还没来得及在江湖上大开杀戒。还没来得及变成后来那个杀了陆家满门之后，真正心狠手辣的女魔头。这时候的李莫愁不过是个受了委屈的女孩子罢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为何昨日还甘心为她赴死的情郎转眼就和别人成了亲，为何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打伤还把别的女人拥在怀里，只担心那人有没有伤到。明明曾经陆展元也是待她如珠如宝。你看，喜欢你的时候，你是一切，不喜欢你的时候，你以为你是什么。
虽然三人的行进速度慢，但是左右也不赶时间。走着走着，三人来到了终南山下不远处的小镇。三人到镇上的时候是晚上，小镇上似乎是有什么节日，整个镇子张灯结彩的，好不热闹。叶莎一进小镇就拉着李莫愁想要去看热闹。李莫愁的脸色不太好看，却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李莫愁很久没有在这样热闹的场合里玩了，每一次看见这样热闹的场景，都像在嘲讽她的愚蠢。别人都是热闹成双的，只有她一个人是冰冷的，和周围格格不入。街上是热闹如织的人群，亮着温暖的尘世的灯火，似乎是什么节日吧，小镇两旁的道路上坠着明亮的灯笼，小贩的叫卖声和热闹的人声交织在一起，有食物蒸腾的香气，有杂耍艺人手上舞动的火把，再平凡不过的场景。
李莫愁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静下心来这样看过周围的事物了，对于街市，她早就没有了孩提时代的好奇和喜爱，可如今见到这样的场景，却从心底生出一种艳羡来，明明这样的场景就在眼前，可她却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融不进那个世界，像游走在黑暗边缘冰冷的游魂，眼前尘世的喧嚣诱惑着她踏入，却无法穿过世界的壁垒，只能呆在冰冷深沉的黑暗里，凝望着，沉默着，然后等待着不知何时就会与身后的黑暗融为一体。
在李莫愁心里叶莎不过是小女孩心性，就连她自己在师门的时候不也是日日想往山下跑凑热闹吗？想到在师门的时候，李莫愁心里又是一酸，近乡情更怯。她为了陆展元做了许多错事，杀了那么多人，师门哪里还容得下她。师傅直接连面也不肯见她，去世了，就连让她上柱香都不肯。还有小师妹，师傅常年闭关，小师妹几乎是她和孙婆婆一起带大的，可是如今两人却闹到连见一面都难的地步了。只盼着这次小师妹能念着往日的情谊收下凌波做弟子，她自己已经是江湖上人人喊打的魔头，何苦还把凌波拖下水。
这世上待她好的人不多，师傅不要她了，小师妹遵师命不见她，情郎移情别恋娶了别人，哈，唯一一个小徒弟还要亲手送给别人做徒弟。李莫愁心里苦笑，这日子过得也是没谁了。不过也没关系，孤家寡人就孤家寡人吧，怎么过不是过呢？迟早她是要去屠了陆家满门的，现在把小徒弟送走，也免得到时候连累小徒弟。
压下纷乱的思绪，李莫愁最终还是点头应允，打算和叶莎一起在小镇上逛逛。叶莎总是充满活力，似乎对什么都很感兴趣，在人群里穿梭着，很是快活的样子。李莫愁有些疲惫，恹恹的，一时不注意，叶莎就跑没了影。
李莫愁头疼极了，这个小徒弟老喜欢到处乱跑，每次都能惹一堆祸回来，有时候李莫愁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平安长到这么大的。“她喜欢这些，你随她去吧，我给了她寻踪蛊，她能找到我们的。”叶辰渊安慰道。“寻踪蛊？”李莫愁疑惑地问。叶辰渊从怀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玉珠：“就是这个，我自己做的，这里面是蛊虫，我手里有母蛊，我给了她一只子蛊，她可以用来找我们。”李莫愁有些好奇：“我从前倒是听过这些东西，不过却没见人用过，还以为是话本里骗人的呢。”叶辰渊失笑：“自然不是骗人的，只不过这些东西会的人现在大多都作古了而已。你喜欢？我送你一个呀！”叶辰渊说着，又拿出一个红色的玉珠：“这个给你，这个蛊的效用多些，你要是想用它找什么人，只要滴上一滴那人的血在上面，天涯海角，只要那人没死，这蛊虫都能找到，找到方向的时候，蛊虫会撞击珠壁，这珠子便会发光。”
李莫愁惊讶地看着叶辰渊手里的东西：“这个东西这么厉害？”“自然！”叶辰渊轻笑，不知用了什么东西在手指上一划，滴了一滴血到那个珠子上，“给你，这个对使用者没什么要求，拿到就能用。”李莫愁愣愣地接过珠子，再看叶辰渊的手却没有一丝伤痕，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这年头的大夫都已经这么厉害了吗？李莫愁觉得自己有点晕。
“那它现在怎么不发光呢？”李莫愁拨弄着手里的珠子。“这个有触发机制的，否则它随时随地发光多不方便。”叶辰渊说着往玉珠上敲了一下，“你要用的时候，这个珠子上有一个小小的凹陷的地方，敲一下就好了，不想用了，再敲一下就停了。”那玉珠果然幽幽地闪着红光，看起来到有几分喜人。
李莫愁将玉珠收好，显得很开心，这珠子倒是挺好玩的。“你要不要去逛逛？慢慢走一会儿也不错。”叶辰渊建议。李莫愁无可无不可，两人慢慢悠悠地在街上逛了起来。李莫愁偶然间看到街边的点心铺，铺子里飘来甜腻的香气，在昏黄的灯光下，一块块糕点摆在店铺里，似乎能看清上面细碎的纹路，挑选糕点的人不少，细碎的人声和小伙计忙碌的喊声交织在一起，李莫愁脚步下意识一顿，眼神黏在红豆糕上。那糕点看起来并不精致，泛着暗红色，老远也闻得到甜腻的香气，可李莫愁还是怔愣地看着，神情似悲似喜。“怎么了？”叶辰渊问。“没什么。”李莫愁摇摇头，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叶辰渊看着旁边的点心铺若有所思。
李莫愁没有注意到，叶辰渊冲街边某个角落做了一个隐秘的手势，然后又跟上李莫愁的步子。
小镇上的东西两人也没有多大的兴趣，最后也没逛多久，小镇上没有客栈，叶辰渊只好找了一户人家借住。那户人家是户朴实的人家，夫妻两个在镇上有个小铺子，还有个十四岁的女儿，人口简单，家境不错，院子也修的很不错，虽然没有多精致但胜在简单别致，叶辰渊很满意。
片刻后，三人便在这户人家中住下了。叶莎闷闷地回自己房间去了，床单被褥不是粉色的，不开心。叶辰渊在李莫愁回房的时候，神神秘秘地递给她一个纸包：“送你个小礼物。”李莫愁疑惑地看着叶辰渊：“什么礼物？”叶辰渊轻笑：“你回去看就知道了！”天边恰好炸开一朵烟火，绚丽的光芒仿佛成了眼前之人的背景，完美得似画中之人，李莫愁觉得自己的心脏都似乎停跳了一拍。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竟胜过平生所见的一切风景。
李莫愁想，叶辰渊长得可真是好看，她过去见过的人里再没有比叶辰渊容貌更出色的了，或许以后也再难见到。不知道是怎样的人才能养出这样出色的人呢？李莫愁略略有些怅然。对于叶辰渊，李莫愁是不反感的，她虽对旁人戒备，却也还没到不分好赖，作贱别人一片好心的地步。“神神秘秘，回去洗洗睡吧！”李莫愁掂量着手中的纸包，猜测着里面是什么东西。
叶辰渊脸上的表情带着点小小的得意和欣喜：“你回去可一定记得打开看看。”语罢还眨了眨眼，带了些神秘，似乎很为自己的礼物满意，倒像个小孩子似的，一副求表扬的样子。一身谪仙的气质倒像是也染上了尘世的烟火气。“罗嗦！”李莫愁不置可否，两人各自回房，朝着相反的方向，那调皮的灯火却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交织在一起，竟有几分旖旎缠绵的风光。
李莫愁在房间里打开之后发现竟是几块红豆糕点，一时竟愣住了，这糕点是他们刚才在路上见过的。李莫愁喜欢吃一些甜甜的小糕点，但从前陆展元不喜欢甜食，久而久之她竟也不碰了。自从和陆展元分开之后，她整日里都想着如何报仇，整个人昏昏噩噩的，对于周遭事物均没有多在意。更别提吃什么糕点了。
这红豆糕她们上次路过一个城镇的时候也见过，李莫愁却又觉得在小徒弟面前表现出喜欢吃甜食的样子有损师傅的威严，所以她到最后把叶辰渊当时买来的糕点戳成了一堆粉末，然后让叶辰渊拿去扔掉了。红豆糕戳得最碎，完全看不出来原来是什么样子。但是其实李莫愁最喜欢吃的就是红豆糕，甜甜的，糯糯的。
李莫愁拈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这种小镇的糕点自然不会好吃到哪里去，红豆糕甜得腻人，整个口腔都充斥着红豆糕甜腻的口感。李莫愁觉得这红豆糕真是太甜了，腻得人心里发堵。一连喝了好几杯水，才压下那种甜腻的感觉。房间里的茶水不知道是不是隔夜的，有一股令人难以言说的怪味，但李莫愁此刻却没有察觉到这些。
其实李莫愁是会做糕点的，而且手艺还很好。有一次下山的时候，李莫愁碰到一对小夫妻，那个女子给她的夫君做了好几种糕点，两个人坐在一起吃的时候，连空气都仿佛是甜的。那个时候李莫愁还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那两个人这样相处的感觉好极了。
那个时候她就在想，要是她也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她肯定做得比那个女子好。后来她遇上陆展元，满心欢喜地想要为心上人洗手作羹汤。私下里不知道试了多少次，高强的武艺在厨房里一点用处也没有，好多次烫得满手起泡，不知扔掉了多少糕点，最后才终于学会了。可是当她带着自己辛苦做好的糕点去见陆展元时，陆展元只是尝了一口，后来那些糕点就在书房里放得冷掉之后，被扔掉了。
后来李莫愁才知道，陆展元是不喜欢吃甜食的，她一心一意把自己认为好的东西捧到那人面前，却忘了问那人到底喜不喜欢。所以那些糕点最后都被扔给了陆家庄的护卫养的一条狗。真有意思，李莫愁看着那些冷掉的糕点的时候，心里空茫茫的。然后李莫愁就不做糕点了，她去问陆家庄的下人陆展元喜欢什么，然后在厨房里跟着人学。好多次切菜的时候险些切到手指，一开始练习做菜的时候，十个指头上全都是伤。到后来李莫愁做菜的手艺也变得很好了。陆展元吃的时候夸她心灵手巧，却不知道为了学会做菜，李莫愁用掉了好几瓶伤药。
其实那个时候就应该发现的，如果真的很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连她手上有伤都看不出来呢？那个时候李莫愁还担心陆展元看到她手上的伤，用的都是最狠的药，伤口愈合得快，但却很疼，不过是些切菜做饭弄出来的小伤口，可用那样的药每次都活生生疼出一身冷汗。但是那时候她满心欢喜，以为自己得遇良人。却没注意到，用完那药之后她的脸色苍白如雪，可陆展元一次都没发现过。身为陆家庄的少庄主，李莫愁学做菜的事他岂会一点也不知情，只不过是把他人的一切付出都太当作理所当然的事。得到的太轻易，所以才会让人难以珍惜。不是爱情令人盲目，只是深陷其中的人承担不起撕开假象之后的痛苦，所以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其实让人觉得无比痛苦的，往往是那个真相本身，而不是揭开真相的那只手。所以就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嘴里红豆糕的甜味和茶水的味道混在一起，李莫愁仿佛没有味觉似的，只是看着纸包里剩下的红豆糕，真不知道叶辰渊是什么时候去买的。她又想到这一路来的事，其实对于李莫愁来说，衣食住行方面她不怎么上心，也不怎么懂，吃什么不是吃呢？一开始被人追杀的时候，树林野地什么地方没住过，啃干粮啃了好几个月的日子也不是没有过。古墓里的人没有谁厨艺好的，这么多年她不也长大了？
作者有话说第9章 第八章·红豆生南国（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