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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宿怨筹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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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如太子所料,本就恨透了任恺的贾充,听闻贾南风与他的这一番对峙之后,恨不能茹其肉饮其血,将他挫骨扬灰。
可时机未到,他仍在朝中待命,如今只盼得女儿早日封妃,那么自己这命运便有了定数,看你任恺还嚣张得了几时。
在贾充的一再嘱咐下贾南风在东宫这几日是安分守己,虽她瞧不上太子,虽她对谢玖怀恨于心,但为了自己和贾氏一族的荣辱还算是耐下性子来。
七日一过,二月十九,便是这封妃之日。
这一日,曙光微露之时,贾南风与太子候于东宫宫门内道之右。
此刻,雾气缭绕,大地未醒,几许星光清朗而烁还未曾隐匿。太子倦意未消,头不住地向下点着,哈欠连天,听得贾南风极是不悦,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璧云见之扯了扯太子的袖笼,示意他不要失仪。
候了半个时辰,眼见着东方即白,青黛色的天空朝着西面渐渐褪去,将那一轮寡清的弦月也抹了掉。终于隐隐听到宫外这仪仗之声。
贾南风抖擞着精神,双眼闪亮地朝殿外望着,却除了一片苍茫什么都未看到。这仪仗,怕是还离着好远呢。
辰时已到,正副册封使、侍郎、内廷手捧着册、节,带着浩荡宫中仪仗来到这东宫之内。
身穿礼服的太子及贾妃迎众使节入崇正殿,引礼女官引导贾南风拜位北面而跪。册封使宣读册文,贾南风垂首而听,可心中按捺不住的喜悦使得她全然没有细听这册书到底为何,只待着闻那一句。
“……册贾南风为太子妃。”
册封使话一出口,贾南风心神一震,一种欲望被填满而带来的快感传遍全身。
宣读完毕,贾南风受册,谢恩,行三跪三拜之礼。
此刻,她便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这东宫之主,储君之正妻,许也是未来之皇后!
册封礼毕,册封使持节携众人离开,太子及贾南风送于东宫之门。
一行仪仗,浩荡而来,磅礴而去。声势浩大,惊天动地,却再一次重蹈历史覆辙,冥冥中,有什么在引导着么?若是有,果真是命运么?
贾南风被册封为太子妃,那么贾充也松了口气,他如今留居都城,自然不再患那鲜卑之征。不但如此,他更是凭借皇戚身份青云直上,在保留原职的基础上,迁任司空,位及三公,地位显赫,乃是权臣之殊遇。此刻,朝堂之上,怕是已无人能够与之匹敌。
贾充手握印绶,目光随手指摩挲着绶带而散出婪酣之意,满足的同时他不禁感慨这段时间来的经历的载沉载浮,惊心动魄,一颗忐忑之心终于有了安宁之时。
这便是枯木逢春,否极泰来吧。再加上这迁升,岂不是锦上添花。
如此大权在握,那么曾经那些想要致我于死地之人,你们一个都逃不掉,为首之人,便是你任恺!
任恺在朝中身居要职,且皇帝对他也极是敬重,若是直言构陷,非但皇帝不会相信,必然会认为是自己因与其不和而心怀妒恨。所以必须要慎重计议,于是他找来了党羽荀勖冯紞,和那日崭露头角为自己献计的韩寿。
这韩寿一计成事,给贾充留下深刻印象,再加之阿谀之功了得,人又见经识经,聪慧伶俐得很,贾充对他更是青睐有加,留在身边充实其智囊团。
经过一番商议,他几人决定从细微着手。先行将他从皇帝身边支开,尽量让他少接触陛下,那么之后任他们如何挑拨,任恺都寻不得反驳的机会了。斟酌再三,也唯有这典选举事一职最为合适,它属吏部,专掌任免考选一事,向来是公务繁忙,且不参与执政。虽吏部有任免权力,不过也是任免四品之下,对自己显然造成不了任何威胁。
如此计已定,几人相视而笑,然一旁的韩寿却是若有所思,凝眉不展。
“仅仅调离朝廷怕是不够吧。”韩寿犹豫道。
“此话怎讲?”贾充疑惑不解。
“让任恺到吏部掌管典选举事确实是个好主意,皇帝想必也会认同。只是他此刻仍是太子少傅,怕牵扯到东宫,皇帝会有顾虑。”
“任恺任少傅以来一向是尽心尽责,这些陛下都是看在眼中的,若是他去了吏部,必然繁忙无暇顾及太子,只怕权衡之下,皇帝更重视储君的教育。然而即便他二者皆兼之,他断然还是少不了面见陛下的机会。再退一步来讲,少傅当中,任恺是任职最久的,怕是太子很是中意他吧,若是如此,便有了麻烦了。太子是谁?当朝储君,未来的皇帝,任恺和他走得太近毕竟不是件好事。”
韩寿一言不是没有道理,此番贾充倒是没有想到。
“依你之见应如何?”贾充继而问道。
韩寿目光在这几位上司的面前流转着,狡狡一笑,尽带谄媚。
“下官认为,在朝堂用功之时,也不能轻视了东宫。鲁郡公千金此刻已是东宫太子妃,太子不慧,这便没有办不成的事了。卸下他少傅一职,轻而易举。”
贾充恍然,对着韩寿邪气一笑。果然没有看错他,每每关键时刻,他总能提出各种旁门左道的主意来,虽登不得“大雅”之堂,却招招制敌。那么接下来,就看女儿的了。
册封仪式之后,东宫的日子还是流水一样进行着。
太子虽不如往常那般快意,倒也没闹腾出多大的动静来;谢玖唯恐这贾南风的气未消尽,能躲便躲,偶尔遇之也是任她对自己讽言冷语,默默隐忍;而贾南风,许是册封为妃带给她的喜悦仍盈溢着,这两月来她也和气了不少。
这东宫表面上是风平浪静,可实质上却是暗波汹涌,不过是各自怀着自己的心思酝酿着。
卫澜的离开,太子自然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他盘算着如何让她失而复得;谢玖咽得下这口气,却不会就这般遂了贾南风的意,让自己这翘首盼来的机会枉付了,太子,她还是上了心的;然贾南风,她和气的伪装下,在筹谋着父亲交待给她的任务。
任恺依旧按时来为太子讲经说课,此刻贾南风已然代替了谢玖的位置,貌似贤妃的样子,伴读太子,整日里盈盈带笑,对少傅的态度也恭敬了些许。
任恺就知道她此举是另有意图,不然为何她几次三番在讲授之时,有意无意地以给太子送吃食、换纸蘸墨、熏香、休息等各种事由扰乱太子的思绪,使得他总是注意力不能集中起来,任恺虽愤却也找不到驳斥的理由。
而这太子,当然看得出她的醉翁之意,知道她定是心怀不轨,可却始终应和着她,未曾表露过一丝反感之意,倒是受用得很。
如此一来,太子这段时日也是学不到什么了,以致将皇帝连出的几题答得是惨不忍睹,面目全非,非但没有何长进,连话都表述不畅顺了。看得皇帝龙颜大怒,太子受了罚,在崇正殿东阁面壁思过三个时辰。
这可心疼坏了皇后娘娘,皇帝在气头上劝不得,儿子领罚自己又代替不了,满腹的怨气无处可发,便寻来了太子妃欲质问一番。
“你这太子妃是如何当的,不是让你辅助太子么,怎这太子反退不进呢!”皇后怒意盛然,颐指气使地呵斥道。
贾南风见此,惶惶伏地而跪,满是委屈地呜咽了几声,听得皇后甚是不解。我还未曾说你什么呢,怎就哭上了?
“母后恕罪,是臣妾不好。可臣妾已经尽力了,每日太子读书必伴其左右,且课后督促他温习所学,只是……”贾南风又啜泣起来,皇后不耐烦地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这少傅所讲内容甚少,且极不用心。每每涉及深奥之道,总是一带而过,太子不知甚解,臣妾无能不颖,不能助他,便询于少傅,可他却是一副嫌恶之态,臣妾倒也没了办法。”
贾南风说的是声泪俱下,这戏做得是过了些,可是不过,又怎能掠了你皇后娘娘的心呢。
“不应如此,这任少傅授太子已久,想来持重稳妥,尽职尽责,怎会这般呢?”皇后两弯青黛一蹙,乜了贾南风一眼,想到她的为人,甩出了一个狐疑的眼神。“莫不是太子妃曲解了什么?”
“臣妾之前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对待少傅始终毕恭毕敬,然他却没有一丝动容,直到他提到父亲,我才明白缘是因为他与父亲不和,迁怒于我罢了。”又是两滴泪,不多不少,不偏不倚,从两颧划过,恰到好处的流露出其中的委屈。
“若是如此,我退出便好,只要他与太子讲授。怎知他竟言语道,太子未开玲珑之窍,授与不授结果都是一样……”
“大胆!太子聪不聪慧也是他敢说的!这任恺是官做腻了吗?”
皇后登时愤恨俱生,杏眼怒睁,眼角的几丝皱纹都霎时不见了。
贾南风深垂着头,手指放在眼底,抹了抹泪痕,也遮住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
就知道这话一出,皇后定会大怒。太子的秉性向来是皇后的禁区,谁若是碰了,管你有意无意,那便是自讨死路。任恺,这回你逃不掉了,可这话,我还未进完呢。
“母后千万不要怪太子,太子也很辛苦啊,他所能接触的,不过也就是任少傅一人了。可任少傅授课死板,太子早已厌倦,只是为了不给陛下和母后徒增烦心,才一直忍受着。这便也是出于一份孝吧。”
贾南风早就看透了皇后的心思,她对自己的这个儿子,万般溺爱,容不得吃一点委屈。这番话一言,她只会更加心疼儿子,而越是心疼太子,对任恺的憎恶也越是深。
父亲果然说的没错,撼动皇后果然要比撼动陛下容易得多。
见皇后眉宇间已皱出了难以平复的深壑,一双俊眸莹莹泛着母爱,贾南风知道,这戏是做成了。
接下来,就看父亲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