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国（重生）》澹澹

58、再拜皇后

　　新婚三日，太子和贾南风各自守在自己的宫殿中过了这几日，竟连面都未曾见过。太子自然是不想看到他，始终一副怏怏的模样，动不动便大发脾气，又哭又闹，偶尔嚎啕着说想要见姐姐，谁都明白，他这是思念卫家小姐了。

　　然这贾南风，更是不想见到她这傻夫君。

　　虽说她想得清楚，把这利害关系自己的未来命运都分析得明明白白，可还是需要时间来消化掉，并且，对于卫宣的思念，也不是一时一刻便放得下的。

　　所以直到新婚第四日，这新妃终于肯出寿安殿了。

　　贾南风一早精神极佳，拾掇好衣装，带着随侍宫婢打算去帝宫给皇后请安。

　　她如此积极倒不是出于礼仪，只是她认识到了一个事实，若是想要在这宫中立足，便要得到帝后的垂青，那么从皇后下手再合适不过了。

　　她走到永贞殿，见太子寝殿大门紧闭，冷哼了一声，便转身欲离开。可转念一思，这皇后向来宠爱这个儿子，若是自己一人去了，她定要以为自己和太子不和，如此岂不事与愿违？

　　贾南风无奈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寝殿门口，推门便要进去。守在大门外的宫婢蓦地一惊，伸出手来想要制止，可被贾南风一个凶悍的眼神吓得到了嘴边的话又咕噜一声咽了回去。

　　贾南风入了殿门，朝西厢走去，新婚那日，在这里困了一夜，她也是熟悉得很了。然刚走到东厢门口，瞧见了守在那里一脸严肃的汉轩。

　　贾南风疑惑不解，虽说这汉轩是太子的贴身侍卫，也不必此般寸步不离吧，连睡觉都要守着吗？

　　“贾妃，太子还在熟睡。”汉轩沉声道，这语调，听不出一丝情感，他是冷石打的吗？

　　“我知道，我去叫醒他。”贾南风向前一步，欲推开房门。

　　还未待手触到门，汉轩便伸出一只手臂，拦了住。

　　“我替您通报一声。”

　　贾南风双眉登时一皱，脸便换了颜色，一股尴尬的怒气浮于其上，甚是难看。

　　她入了这东宫便没将太子放在眼中，更何况是你一个小小的侍卫，你越不让我进，我越是要进，我堂堂一太子妃嫔，还要听你的不成。

　　贾南风伸出手猛地将汉轩的胳膊一挑，推门便走了进去。

　　“太子……”汉轩随着贾南风疾呼了一声。可仅一声便噤了音，他瞧见贾南风呆立在门口，竟一动不动。随着贾南风的目光望去，只见太子双臂拄在两侧坐于床榻之上，帷帐从他身后垂落，还未来得及挂起。显然他是刚刚起来，怕是头脑还未完全清醒吧。

　　然正是这未清醒的太子，让贾南风着实吃了一惊。

　　他低着头，墨发披散在肩头，如丝如缎，从两颊垂下，瞧不见他的面孔，只见在那乌黑发丝的映衬下肤色白皙如雪，透着高贵。

　　他身上的薄绸寝衣经了一夜的辗转已松散开来，搭在肩头系在腰间，胸膛微露，这玉质肌肤白璧无瑕竟比女子的还要细致，极具魅惑之力。

　　贾南风一时看得呆愣了住。

　　听到汉轩的声音，太子缓缓抬头一望，微阖的双目尽显慵懒之态，高挺的鼻子如刀刻一般耸立，嘴唇殷红温润却紧抿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虽透着倦意，可那斜飞的英眉轻蹙，却露出一丝冷傲孤清。

　　这还是那个浑噩的太子吗？

　　而此刻太子也发现了面前的人，双目骤然瞪起，一股璀璨精芒射出，让贾南风心神一凛，怔忪不宁。

　　见她如此神情，太子突然醒悟过来，双眼瞪得更大，一脸稚气惶恐地指着贾南风大吼了一声；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说罢，双手气得疯狂地拍着榻沿。

　　他轻瞟了一眼汉轩，汉轩会意，站在贾南风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请她出门。

　　呆愣的贾南风仍未从刚刚那一幕中走出，满目茫然，恍恍惚惚地便跟着汉轩出了门。

　　一直到太子洗漱整装待毕出了寝殿的门，贾南风也未曾想清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恍若是做梦一般，那个好似从画中走出的人果是太子么？她侧首瞧了一眼身旁的太子，太子也在撅着嘴，怒瞪着他，两只眉拧在一起，重重喘着气，好似小孩子一般，怎么看也不是刚刚那个眉光凛凛，冷傲静默的人啊。

　　贾南风和太子就这般一个迷茫一个怨气十足地来到了帝宫，入了皇后的显阳殿。以往皇后经常去东宫看望太子，这两日，忧心他二人闹起，竟都未出帝宫一步。乍见他二人同来，心里喜悦得很。看来他们是认了这亲，这事也算平静下来了。

　　二人给皇后跪拜请安，皇后笑容可掬的唤他二人起身，这一抬头，皇后又忍不住地打量起贾南风来。

　　幻想着前一日是自己没看清楚，可今儿再瞧，还是那般丑不堪言。皇后心里默然叹着气，脸面上却还是盈盈带笑，一副仁慈宽济的模样。

　　“本宫还寻思着去看看你们，你们这便来了。”

　　“母后日夜为后宫操劳，不辞辛苦，怎能烦母后移驾东宫，自然应该是我们给您请安。”贾南风粲然一笑，五官都挤在一切，殷切得很。

　　“往日这东宫我也没少去，如今有了你我便也放心了。太子顽皮，但本质淳厚，日后你要多担待些啊。”说罢，目光温柔地投向她的宝贝儿子。太子此刻正努着嘴，盯盯地看着地面，一脸的不悦，手里攥着自己的衣袖边缘撕扯着，好似这捏着的是一切他愤恨的人和事。

　　贾南风双眸一转，扫了他母子二人一眼，挑眉一笑道：

　　“这是自然，既入了东宫，我定会辅佐殿下，让他专心于治学之道。对于宫闱之事我也要向母后学习，母后能把这偌大的后宫管理得井井有条，让皇帝安心前朝。这便是我的榜样。”

　　皇后不禁端详起她来。这姑娘年岁不大，倒是很会讲话。希望她不仅仅是说说而已，盼着能和传言中的一样有这关雎后妃之德。

　　“你能有此心便好，想必你也知，你是我极力推举出来的，不要让我失望。”

　　皇后下颌微抬，没有了刚刚的慈爱，一副威严的神情望着贾南风。本还对她有一丝的愧意，毕竟自己儿子闹腾了几天她都一清二楚，不过见她也并未生不快之意，也就安心了。想来谁人不想嫁入这皇宫，更何况还是太子，一国储君，他贾家受益也不少吧。

　　“臣妾定会铭记母后的恩德，不会辜负母后的期望的。”说罢，贾南风突然伏地而跪，双手置于额前俯拜行大礼。

　　见她如此献媚，身侧的太子垂头冷哼一声，贾南风一惊，恍若身后的一阵阴风吹过脊背。她还未来得及起身，俯下的头便稍稍偏了分厘，眼梢一挑，余光正搭上了太子低头盯着她的双眼，这目光阴寒诡异，使得贾南风竟忘记起身。

　　她久伏在地面不动，在皇后看来，却认为她是诚意至深，满意一笑。

　　“起身吧！来，赏太子新妃，飞云流彩蜀锦两匹，金瑞兽一对，金博山一件，碧翠金步摇……”皇后话未说完便顿了住，表情略显诧异地瞧着贾南风。

　　“……赏碧翠金步摇两支。”皇后喃喃地说道，心不在焉，目光迷惑。

　　皇后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贾南风心神不安，见她目光始终不离自己，莫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或是做错了什么？她侧目看了一眼太子，然太子还是那副气呼呼的表情，歪着脖子不语一声。

　　皇后的目光让贾南风极不自在，她窘然的垂下了头。可这头一低，发髻上那只蝶舞金丝点翠钗便全然展现出来，皇后盯得更紧了。

　　这钗，皇后识得，那是她最为珍爱的饰物之一，若不是皇帝一再要求赐个拿得出手的，她也不会给予那谢玖。

　　当初皇帝让皇后在后宫挑个合适的宫人送与太子，许是妒心使然，皇后便挑了这年轻貌美的谢才人。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他都不曾记得还有谢玖这样一位姿貌娇媚的人儿，然一见面，便后悔不已。见陛下如此，皇后更是留不得她了，皇帝也没了辙，只得依依地让皇后拿出些珍宝算是作为去东宫的赏赐，皇后为了让她顺利离开陛下身边，狠下心赐了她这支钗。

　　她清晰地还记得谢玖见到钗时的表情，惊异的嘴巴都合不拢了，想来她此生都未收到过如此精贵的物件。

　　既然是这样，她必然视为珍宝，怎就到了这贾南风的手中呢？即便是她赠的，那为何要赠？若是为了讨好，这血本下的也未免大了些吧，她谢玖可没这魄力，谁不知道在宫中怎么手里也得压着几个值钱的东西，尤其是她这身份地位低的嫔妾。

　　那便不是真心要送的，想到洞房之夜发生的事情，皇后明白了几分。

　　皇后缓过神来，眉目徐展，却是漠然未带一丝表情，细查之似蕴着一丝轻蔑之意。她从容淡定，傲视着贾南风，这凌人的气势让贾南风有种压迫感，不自觉地，呼吸都变得微弱了。

　　若不是贾南风对谢玖施了压，怕她是不会这般轻易地献出这钗的；自己的确不喜欢谢玖，但她如今已是太子身边的人，你身为一个正妃，让你和谐宫闱，你一入这东宫便来了这么一出，岂不是给了太子一个尴尬。

　　即便我理解你是要再这东宫之内立下威严，也不计较你是否胁迫她人，可你不用这般急迫炫耀自己缴获的成果，做人入戏不低调，耀武扬威，日后若是得了势，岂还有人镇得住你？

　　方才还是一颗遂心惬意的心此刻沉了下来，都说这貌由心生，想来她此般容颜，这心底也自然好不到哪里。是自己看错了人听错了话吗？皇后面色不改，威严依旧，可心里却默默地叹息着。

　　自从先太子辞世后，她便把关注点都放在这个二子身上，尤其他痴呆一事，她深觉有自己责任的存在，愧疚得很，甚至都无暇顾及自己的小儿子。如今若是因为自己的私欲，再毁得他一生，那可真真是含恨不能原谅自己了。

　　她望向了始终怨气不减的太子，目光温和得若一只柔柔带着暖意的手，轻拂着自己的爱子，慈母情怀，不过如此。望他不要怨自己吧，也希望只是自己多心了。

　　随即眼神一转，她又将目光投向了贾南风，就在这瞬息间，皇后的温情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起来，不加半分掩饰地冷凝着贾南风，看得贾南风猛然一凛，心旌发寒，目光无措地再次垂下了头，心中嘀咕起来。

　　这皇后到底是怎地变化这般快？她到底是想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