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国（重生）》澹澹

57、移居他院

　　入了这寿安殿，贾南风才算真正有了东宫女主的感觉。这便算是自己未来的家么？

　　贾南风坐在寿安殿正北的坐榻上端详着这殿堂，面前的朱漆镂雕金饰几案，身后琉璃多折多牒围屏，殿周茱萸燕纹刺绣锦帷悬挂四壁，映得满室富丽堂皇。香烟袅袅，从那鎏金祥云纹薰炉中飘散而出，香甜的味道，让人心神甫定。

　　正午阳光从朝南殿门直射入殿，映在光滑的地砖之上，反射出来的光耀向正北，打在贾南风的身上。没有直射光芒的灼热，只觉得全身融融暖意，让人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贾南风双眼微阖，靠在身后的镂雕三足凭几之上，望着门外，思绪飘然而起。

　　刚刚那一幕，算是让自己稍稍挽了些颜面，给了那谢玖一个下马威的同时也在众人面前立了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东宫真正的女主，让他们懂得这尊卑贵贱。

　　贾南风长吐一口气，可还是不能将心中的愤懑尽舒。昨日洞房之耻，她对谢玖的恨可不是这几句话便能轻易卸下的。只是太子妃册封大礼还未进行，这几日惹不得事端，不然对她可就不单单是警告这么简单了。

　　然此刻，谢玖已经在詹事府的安排下，跟从从侍到了东宫最为偏远的文思殿。与其说是殿，到不若说是一个厢阁。室内狭小局促，只有正室耳房两间，原是陛下留给太子思过的处所，只是皇后心疼儿子，每每太子犯了错，都直接在崇正殿温暖舒适的东阁领罚，所以这里都不用说是荒废一次，只能说是从未启用过。

　　太子年少，并无其他妃嫔，东宫诸殿均闲置着，哪一处都可以选为谢才人的住所，然偏偏选了这一处，分明就是故意为之。这詹事府的家令和从侍们也极是会看人眼色，他们分得出各人的分量。贾南风是即将晋升的太子妃，而谢玖不过是个连名分都没有的侍妾，连个封号都未曾有，还带着在皇帝身边所封的才人身份，谁会把她放在眼中？贾南风没在的时候，碍于她是皇帝所指派，故而还敬她几分。如今正妃一到，任谁都瞧得出这贾妃是从心底厌恶她，巴结贾妃还来不及，岂还敢和她作对，所以待谢玖的态度自然来了个大翻转。

　　谢玖伫立在殿中，静默地看着宫婢将自己不多的衣用搬到这文思殿中。她的贴身宫婢初雪站在她的身侧，伸出手指轻拂了一下半人高的四枝金铜灯台，指肚上染了一层薄薄的尘灰。

　　这詹事府的人也实在是趋奉势力，干活也这般不精细，即便不把人放在眼中，也不用做的这么明显。想到此，不禁叹了口气。

　　谢玖闻声，回首瞥视着她一眼，初雪赶紧把手指藏了起来。不要让才人瞧见了。

　　谢玖会不懂么？毕竟也在宫里待了这么些年了，她见到的可要比这严重得多。然而谢玖终究是个胆小的人，她向来忍辱讨好，虽未得宠，也未曾成为众矢之的。可如今去不同了，偌大的东宫宫闱，只有她与贾后二人，她看得出，贾后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如此一来，太子痴愚，自己身份尴尬，只怕日后的日子更难过。

　　若非昨夜怕是贾后也不会怨她这般深，可问她是否悔过留宿太子，她定要答，不悔。

　　她入这东宫半月有余，屡次引诱太子不得，然昨夜他竟自己来了，怎可放过这个机会？便也只有这般才能给自己争得一席之地吧。

　　忆起昨夜之事，谢玖的脸又是一阵赧红。不管怎样，太子心中还是留了自己的影子的，不然为何逃离洞房，首先便想到自己的偏殿呢？

　　这便是个好的开始，只要太子能够认可自己，那么成为太子妃嫔就指日可待了。

　　谢玖浅浅一笑，淡似轻漪，美目瞟到了那些忙碌的婢女身上。

　　“初雪，去把我的蝶舞金丝点翠钗拿来。”

　　“才人，这是……”初雪疑惑地问。

　　“我要送与新妃。”谢玖目光坚定地看着她，让这小婢女更是不解。

　　“才人，咱可就这么一件珍宝，还是陛下派你来东宫，皇后特地赏赐给你的，这……怕是不好吧。”初雪一脸的焦灼，本来值钱的东西就不多，若是连这个都送了出去，那才人可真是一无长物了，这日后还拿什么去打点下人。

　　谢玖看出了初雪的疑虑，温婉一笑，似在安慰她。

　　“这东西珍贵，我又带不得，不若送与新妃，到底还能示个好。若是她收了，想来再难为我，也要顾虑几分吧。”

　　话是如此，可那新妃不似个能被收买的人啊。初雪顾虑重重，踟蹰不前，仍是一脸急切地看着谢玖！

　　见她如此，才人双眉一蹙，催促道：

　　“快去啊，我还做不了主了？”

　　初雪无奈，也只得遂了才人的意。她知道，经了刚刚一事，谢才人心里也极是不痛快。

　　谢玖自然是不痛快，即便自己屈居人下，也不堪受这般凌辱。送钗若是能讨好这位新妃即好，若是不能，也自有它的别用。这便要看她贾南风到底心性如何了。

　　贾南风听闻谢玖刚刚搬到文思殿，便遣人来送礼，暗暗吃了一惊，想来自己是把她给震了住。这谢玖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嘛，才不过几句话换个住处而已，便想着法逢迎自己，看来自己这威风是立下了。

　　贾南风慵然地倚在凭几之上，星眸半张地望着跪在面前托举着一只金丝镂雕长匣的初雪。

　　“才人有心了。”贾南风托着长音冷言一声，这语气可听不出丝毫善意。她朝着身边的香儿瞥了一眼，香儿会意，取了这金丝镂雕匣呈到了她面前。

　　贾南风接了过来，漫不经心地一挑，这匣盖便打了开。这里面的物件一见天光，便映得贾南风双目瞪起，陡然坐直了身子。

　　好一件绝世点翠金钗！

　　钗头一朵写意玉兰，兰身金丝绕制根根可见，宛若绣工；玉兰上方两只艳丽翠蝶翩舞，这欲滴的翠色由宝石点缀，更显不俗。蝶触与花蕊相接，这蝶兰仅靠一丝连着，远望去，宛若是这蝴蝶果真飞于玉兰之上，点点灵动，浮光魅影。

　　贾南风见过的珍宝也算不少，可如此匠心别致的钗却是很少见，她不由得惊叹三分。

　　这谢玖居然有此般贵重的宝物！这金钗也只能在宫中见到。不过想来也是，她曾是皇帝身边的人，怎还没个封赏恩赐的。

　　想用一支钗来收买我？是怕了么？今日一举倒是有了效果。可是，你以为一支钗便能把昨日的事一笔勾销吗！太天真了。

　　“这钗我暂且收下了”贾南风惊态一收，又是一副倨傲的表情望着跪在殿中的初雪，“替我谢谢你家才人。”

　　***

　　太子回到永贞殿，昨夜的一片狼藉已经整理好了，寝殿又恢复了平静，只是这满殿的赤红还映示这昨日所发生的一切。

　　太子伫立在床榻前怔忡凝思。喜色帷帐半垂，昨夜，这里坐着的本应该是他最想见的那个人，然而，佳人不在斯……一阵忧伤袭来，太子深深叹了口气。若是所有的烦恼都能如这气息一般吐了出，然后消散于无形，那该有多好。

　　可事事总是不能遂愿，从儿时起到如今，可曾有一件事是合了自己心意的？一直在违心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挣扎，反抗都无济于事。这里是皇宫，自己是皇子，这便是自己的命运吧，不然何故要装疯卖傻这么多年。

　　卫澜的出现，倒是给自己黑暗地狱般的生活带来了丝生机，每日里见到她都觉得莫名的开心，她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颦都刻在心中。原来不过是因对她的一丝好奇而走近她，却未发觉自己越是靠近对她的好感越是与日俱增，然自己却从未把这放在心上，总以为她不会离开自己，毕竟她对自己的企盼多于自己对她的，认为她对自己所做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

　　然而直到此刻，他终于知道自己对她的痴迷有多深，对她的情意有多重，为何人总是在得不到的时候才能够认清自己，若是从一开便看个透彻，无论如何也要争取得到她，哪怕这些年的坚持功亏于溃。

　　漫漫人生路，若得一可心之人陪伴，这苦也觉得是甜了吧。

　　太子想得出了神，兀自一笑，伸出手指来朝着空气做了一个撩刮的动作，好似面前站着一个人，他最想见的人，那人的纤小挺立的鼻尖上落了点点雪花。

　　手指落空，太子怅然一怔，眉似两条带着冷冽寒光的利剑，带着愁恨怨怒向彼此靠近，好似欲殊死一搏，一触即发。

　　太子紧抿的双唇已经没了颜色，鼻翼微微翕动，双眸中又燃起了团团的怒火。可只是片刻间，这火便熄了，两剑也撤了逼人的气势，舒展开来，一股幽怨从心头涌上眉头。

　　他面对的不是皇帝一个人，面对的是整个皇权，他势单力薄，违抗不了。他能做的，也只有隐忍。

　　隐忍自己的命运，隐忍自己的婚姻，但是他不能忍下就这样失去卫澜。

　　一定要把她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