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国（重生）》澹澹

53、真相大白

　　许是着泪水哭尽了，许是没了气力，卫澜逐渐平静下来，她从卫宣的肩上抬起头来，倚着哥哥想要直一直身子。卫宣赶紧趁势将她扶到了亭中的坐榻之上。

　　卫澜收了嚎啕的声音，可泪却还在默默地流，沿着苍白的脸颊划过，流至她尖尖的下巴上，悬在那里，犹豫着不忍坠下，可随后的一波泪拥来，终了还是落在了卫澜的裙衫，滴在了绸面的一朵粉紫的小花之上，这花被洇得颜色更深，黯然得像卫澜此刻的心。

　　“妹妹就这么想嫁入东宫吗？”卫宣缕了一缕卫澜垂落的发丝，问道。

　　卫澜不语，又是一行清泪簌簌而下。

　　“我知道你不喜欢太子，咱们卫家也不需要这份荣耀，你到底图的是什么呢？”

　　见着妹妹这通红的双眼，颓然的样子，卫宣慨然。随即从身上摸出一条巾帕，轻轻拭去了她脸颊上的泪。

　　卫澜深深吸了一口气，屏了住，猝然抬头，双眉紧蹙，盯着哥哥的双眸定声道：

　　“如果我说，是为了保我卫氏一族的性命，你信吗？”

　　卫澜一语，让卫宣骇然一惊，他怔了住，瞪大着双眼，薄唇微张。握着巾帕的手停留在半空中不知所措。

　　“哥哥，我若说，这不是我的第一世，你信吗？” 卫澜垂下头，将屏住那口气吐了出来，她觉得全身都提不起半丝气力了。

　　卫宣久久未语，见他仍未从错愕中走出，卫澜叹了口气。

　　既然开了头，那便索性都告诉你吧，即便你许会不信，即便改变不了什么，起码让我轻松这一次吧。

　　“我是卫瓘的小女儿卫澜，我有两个异母兄长，有一个同母哥哥卫宣。父母亲视我为掌上明珠，兄长们对我甚是宠溺，我的生活安逸美好。十五岁那一年，皇帝曾有意娶我为太子妃，然而最终敲定了贾家女儿。不过这对我的生活并没有任何影响，我依旧无忧无虑，生活平淡无奇，一直到父亲将我嫁给了我的意中人，我才知道原来生活还可以更美满。
　　许是我的人生太过顺遂了，在我三十四岁的那年，父亲的耿直得罪了当朝的皇后，也就是贾家的女儿，曾经的太子妃。贾后凶残冷暴，将我卫氏一族灭门，甚至累及母亲一氏。卫家无一人生还，只我一人嫁做人妇，逃离此劫。可生人的痛苦岂会比逝者少半分？生人作死别，恨恨那可论？念与世间辞，千万不复全！于是我便一把大火将卫府点燃，火光冲天，我自己也葬身火海。
　　我以为这便是了结了一切，我以为我死了，可我却恍若经历了梦魇一般，梦醒时分，我睁开双眼，看到了熟悉的一切，父亲，母亲，和三岁的哥哥卫宣。我意识到，我不是被人从火海中救了出来，而是被老天救了，他不但救了我，还给了我再生的机会，应该说是重生的机会。”

　　最后一个字吐出，卫澜长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她提起头望着面前的哥哥，他已收了那副愕然的表情，面色深沉，凝眉深思，好似在抉择一般。手中的巾帕被他紧紧攥着，以致这手指的骨节都发出微白的颜色。

　　他的内心一定很是挣扎，定是以为我在说胡话吧。卫澜嘴角一挑，一个幽绝苦涩的笑伴着泪水浮出，她就知道不会有人相信的。

　　“难以置信，是吧？”卫澜伸出纤指，用指肚拂了一下眼底，一滴泪被她划到了耳根，一阵微风吹来，微凉。

　　“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我也是花了许久的时间才接受这个现实。你不信，我可以理解。”

　　“我信。”卫宣猛然抬头，目光坚定地与妹妹对视。

　　此刻惊讶的便是卫澜了。

　　“一直以为你有先知之能，如此，便也都解释通了。虽然仍是不可思议，可这怕是唯一能够解释得通的了。”卫宣沉声道，可两条俊眉仍紧拧着。

　　“你果真信了么？”卫澜睁大了双眼盯着哥哥，眸中满满盈着不可思议。

　　“信了，”卫宣再次确认。“这便是你主动接近贾南风，忍气吞声授她书法的原因。你以前道是要感化她，我不懂，不过此刻是明了了。还有嫁给太子，你是怕这贾南风再次嫁给太子而最终成为皇后，给我卫家带来这一劫对么？”

　　直到这一刻卫澜才感觉到了真正的释然，她双眸闪亮，含着会心的笑用力地点着头。

　　“即便如此，你何苦要把这一切都独自揽了下来呢，何苦要这般委屈自己。”卫宣疼惜地看了一眼卫澜道。

　　“既然上天让我重生一次，那必然是有他的理由。”

　　“你可以告诉家人，我们可以一起帮你啊。”

　　“我不想因为这个而影响家人正常的生活，既然重生的是我，那这便是我的责任，我会尽全力保护一家人。而且，即便我说了，也不是所有人都如你这般信我。”

　　卫澜话毕，卫宣沉默了，轻蹙的眉越拧越紧，脸色戚戚，哀然叹了口气。

　　“漫漫长路，总有避开劫难的那个契机，你何必一定要屈身嫁于自己不喜欢的人呢？毁了自己的一生，我不管你前一世如何，此生你是我的妹妹，我便见不得你过得这般勉强。”

　　卫澜的泪又一次涌出，无论哪一世，守护自己的永远是自己的哥哥。

　　“我也曾想过，虽然都是卫澜，可毕竟是两世。这一世的卫澜本应该有一个幸福的生活，可是因为我的重生、上一世的计划打乱了这一世她的生活，我也很是愧疚。但是，若不如此，她的后半生只会更加的痛苦，如我所经历一般。”

　　卫宣沉默了，看来妹妹这阻止厄运的念头是定了的，轻易改变不得。她就没有半丝的留恋么？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你所言的那个前世的意中人，是你未来的夫君？”

　　卫澜愣了住，她没想到哥哥会问起这个。

　　“是。”卫澜怅然道。

　　“我一直认为，只要我在夫君出现之前把所有的问题都解决，改变卫家命运的轨迹，那么我便还可以与他再续前缘。我二人缱绻情深一世，而我的一意孤行将他抛下，是我负了他。我想，此生若是可以，我一定要把这情债偿还。”

　　漫漫长夜中，卫澜多少次梦到夫君还伴着她，仍吟着那首送与她的诗。正是因这诗他们相识，正是因这诗他们走到了一起，成就了姻缘。

　　游目四野外，逍遥独延伫。兰蕙缘清渠，繁华荫绿渚。佳人不在兹，取此欲谁与。巢居知风寒，
　　穴处识阴雨。不曾远别离，安知慕俦侣。

　　夫君你可知，你不在，这良辰美景，又与何人说。

　　“他可是张华？”

　　蓦然一提到张华，卫澜这颗松散的心陡地一紧，说不出的滋味从心中涌了上来，她眉头轻颦，又是一滴泪落下。

　　“不是，我前世的夫君不是张华，而张华在前世我的生活中就未出现过。” 卫澜抹去了泪，明明没有见过，却总如前世欠了他一般，这泪便是在还他。

　　“那你是更钟情张华，还是更喜欢前世夫君呢？”

　　“张华的出现是个意外，可更意外的是我竟会对他动情。为此我彷徨过，不知道在夫君与张华之间如何抉择，然张华情意之深，让我有了从未有过的感觉，也许这一世的卫澜，她的缘分便是张华吧。”卫澜淡然一笑，许是她自己都未曾觉得，一怔，便敛了这笑，面露郁色。

　　“可这心里总觉得是对不起夫君。直到我决意入宫，便也帮我解决了这道难题，无论是谁，都不得不放下。”

　　“其实妹妹不必这般抉择，你若果真对张华有情，何必惦念着前世夫君的情债，即便你还他，你怎知他这一世的缘分还是你？没有你，他仍会遇到另一个知心人。”

　　卫宣说的没错，没有自己的出现，夫君的路还是一样走下去。只是这心里觉得亏欠，才想要去弥补。而张华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毫无防备地这个人就走进了心里，然这感觉却是如早已隐在心中一般，只那一刻被唤醒。

　　“不要再惦念前世那些虚无的情债，这一世你的缘分便是张华。 ”

　　“所以，妹妹什么都不要顾虑了，既然喜欢那便和张华在一起吧。”卫宣对着妹妹粲然一笑，明如白昼，暖若朝阳。“你怎知太子不娶你便不是件好事呢，起码说明你与张华的缘分未尽，你应该高兴才对，怎就这般愁容满面呢？”

　　“至于改写命运，也不是非要朝夕之间便要定下来的。漫漫长路，人生无数个岔路口，指不定哪一个无意的举动都会走上另一条路，躲过这一劫。”

　　卫宣含笑伸出手摸了摸卫澜的头，还如小时候一般充满了怜爱娇宠。
　　“笑一笑吧，我们不是都在么，哥哥在这呢。”

　　卫澜的心都被这融融暖意充盈着，她像似被捧入了云端，被柔软的云层包围着，祥和宁静，陶然得抛开了心中一切杂念顾虑。

　　她对着哥哥盈盈一笑，看着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多想就这样一直下去，和哥哥在一起，永远可以听到哥哥的那一句“哥哥在这呢。”

　　可是，哥哥呀哥哥，事情哪里有你想的那样简单，若是历史可以这般轻易便可改写，我的努力就不会枉费了。

　　从那黄门令送来退婚谕旨之刻卫澜便知道，命运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自己从未撼动丝毫，贾南风终是成为了太子妃。这天果真是斗不过的，可即便斗不过，也要斗，为了家族，也为了哥哥。

　　卫澜在为哥哥忧心，那么卫宣对妹妹的负担就全然无视了么？事实上到了此刻，卫宣内心依旧抉择不定，他不知道妹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说信，也不过是想哄妹妹开心而已。

　　许她那句话说的对，恍若梦魇，如果说这真的就是一个梦呢？只是这梦太真实让她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真实到让她有了重生一次的念头？

　　可若是这样，那又如何解释她事事都可先知呢？莫不是这一梦让她有了预事之能？世间会有这么巧的事？若是此事都有，那重生不会存在吗？

　　卫宣的头脑中混沌无章，心中也是烦乱如麻。他现在可以肯定的是，曾经妹妹所料都已成现实，此事或许不假；

　　且他了解妹妹，她心中的执念，不是自己三言两语便能够让她放下的，她想成为太子妃的目的，不过是不想让贾南风为后，或许自己还能挽救。

　　卫宣看着妹妹，笑意更浓。

　　只要为了妹妹，那么自己什么事都可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