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国（重生）》澹澹

33、黄门使君

　　卫澜语出，太子惊得目瞪口呆，一时恍然，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是要跟自己入宫吗？她可知随我入宫意味着什么？心砰然而动，一团烈火猛燃于胸，烧向四肢百骸。太子顿时觉得这寒冬里呼入的空气都带了热度。

　　此刻的卫澜虽是刻意保持着淡定和婉的神色，脸却早已羞得如晚霞红透了半边天，明艳娇媚之态尽显。

　　太子缓了缓，喜不形于色地轻扬薄唇，邪气一笑，带着一丝谑意。

　　“你不怕我吗？”

　　卫澜表情一滞。这问题，他好似问过。随即娥眉一挑，似笑非笑道：

　　“怕？为何要怕？怕你什么呢？”

　　还是一样的回答，太子也依旧是带那个不怀好意的笑，欺身而来，逼近卫澜。这一次，慌得还是卫澜。

　　“不怕便好。”太子贴耳言道，一字一顿，语调诡异。

　　太子呼在她耳边的气息让卫澜悚然一颤，便听得门一声推开，卫宣进了来。

　　卫宣手握着墨锭，见太子正以暧昧的姿态贴近卫澜，他当即厉声一吼。

　　“太子你在干什么！”

　　这一吼让卫澜吃了一惊，她不安地抬头瞥了一眼太子，就在那一刹那，太子的眼神又满满地充盈着木讷萌呆。他两手扯着卫澜低垂的衣袖，晃动了几下，怏怏哀求着。“姐姐写得俊，再给我写一个吧。”说罢，又极是可怜地望了望卫宣。

　　卫宣横目一扫，便瞧见了几案素纸上那个秀丽的“漪”字，明白了几分，也不再做声，只是瞪着太子把墨锭啪地往几案上一扣，太子便默默地坐回了原位。

　　卫宣收敛目光，又轻瞟了一眼那“漪”字，俊倒是俊，可何时妹妹也笔锋外露飘逸起来？怎么看这笔势都不像是她写的……

　　***

　　每一次离开卫府，太子都恋恋不舍，不过这一次，走的倒是爽脆极了，半点犹豫都没有，兴致高昂地上车离开了，临走也为言语一声，只是给卫澜留下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接下来的两日，也未见太子登门，卫府一家可算是能够松了一口气。料这顽童太子是腻了吧，心潮一过便不再来了。卫宣极是高兴，这两日总是见他精神抖擞，话也特别的多，想来是那几日陪在太子身边定是压抑得苦闷极了。

　　不过也怪他脾气躁了些，总是耐不下心来，害得这几日卫澜为他提心吊胆，没少了埋怨他。卫宣也自知惹得妹妹不悦，便寻着各种办法弥补。而此刻的他，正陪着妹妹下棋解闷。

　　为了讨好妹妹，他故意让了妹妹几子。卫澜倒也没客气，一路的围追堵截，劫劫相连，不给卫宣留一丝喘息的机会。陷阱四布，气势如虹，眼看着便要全军覆没，卫宣皱着眉，捏着棋子的手都用力到指尖发白。

　　卫澜瞥了他一眼，见他紧张得六神无主的样子，觉得很是好笑。便顺势拆了一劫，给卫宣留了条活路。路以至此，把握得了把握不了便是你自己的能耐了。卫宣眉头舒缓，可仍是举棋不定，生怕是妹妹落下的圈套，急得额都微微渗出了晶莹。

　　至于这般认真么？卫澜无奈摇头看着死死盯着棋盘的哥哥。这般较真，往后的日子看不惯的事情多得去了，事事都要如此么，那活的该有多累啊？怕只怕这较真的性子日后会害了你。想到这，本还是怡然的卫澜突然郁郁起来。

　　“算了算了，不玩了。”卫澜把手里的棋子尽数洒在棋盒里。

　　“诶……这是做什么！”卫宣却是急了，拧着眉看着卫澜。“还没结束，胜负未定呢！”

　　“你还有路可走吗？”卫宣越是认真，卫澜就越是生气，索性轻轻推了棋盘一下，卫宣下意识地护了住，可还是来不及了，只是轻轻的一震，棋盘上的黑白子便窜了位。

　　“你……”卫宣怒气上了来，看着一脸烦躁的妹妹刚要发作，猛地想起自己明明是要讨妹妹欢心的，怎就入神忘了呢。于是便缓了缓神情，咧开嘴奕奕地笑了起来。

　　“不玩便不玩了，反正我这棋子不管落在哪都是赢不了的。”

　　见哥哥那副逢迎的模样，这莫名的愤懑到也去了几分，虽是怨眉不解，但也随着哥哥牵动嘴角笑了笑。

　　其实卫澜自己知道，倒也不全是因为哥哥这较真才心情不好的，说到底还是因为太子的事情吧。原本的事情发展得好端端的，可太子说不来便不来了，竟把自己的计划全都搅乱了，眼看着到手的机会便要飞走，怎能不抑郁难耐呢。

　　卫澜垂头思量着，卫宣以为妹妹还在生自己的气，便悄悄走上前来，刚要安慰他，便瞧见家中的婢女急急忙忙地奔了过来。

　　“小姐，大公子让你去前庭一趟。”小婢女对着兄妹二人揖了一揖道。

　　卫澜一愣，长兄是有什么事情吗？怎不在这后宅来，要去前庭呢？她抬头看了看站在身边的哥哥，卫宣也是一脸的茫然。

　　卫宣陪着妹妹到了前庭，却发现前庭可不止卫恒一人，卫密也在，还有面前这不识得的客人。

　　“这便是家妹卫澜。”卫恒引着卫澜介绍给面前的一身宫服的男子。这男子年纪在卫恒之上，面相阴柔，神情孤傲，微抬的下颌清爽干净得没一丝底色，卫澜暗暗地便猜出个一二来了。

　　“这位是黄门令齐公。”

　　果然，黄门令乃是宫中主省中储宦者之职，自然也是由宦官担任。

　　“见过黄门令。”卫澜揖了一揖。

　　“小姐不必多礼。”黄门令道，虽是语气平和，可依旧不减傲然气势，想必定是宫中极其受宠之人吧。

　　“小臣奉陛下之命，请小姐入宫。”

　　这一语，让卫家人吃了一惊。

　　“入宫？这是为何？”卫宣满面惊愕地问道。女子入宫若不是为嫔那便是为婢，可卫澜毕竟是重臣之后，怎可入宫为婢？那为嫔也不大可能，卫澜才几岁，尚未及笄，毕竟是大将军之女，皇帝怎会说招便招？再者也未及充宫选秀之时啊。

　　“陛下是请卫家小姐入东宫伴太子读书。太子在府中读书甚愉，颇见长进，又闻得小姐书法了得，于是便请小姐入宫伴读，同时也可授之书法。”黄门令不急不缓道，语调抑扬柔和，极是动听。不过此刻却是无人有心赏之了。

　　“这于礼不合吧。”卫恒发话了，双眉微蹙。

　　“是太子殿下提出的，你便当做太子殿下邀客即可。”黄门令解释道。

　　缘还是那太子！卫宣心中愤恨。本以为他走了便无事了，怎知他倒是心念着这出。

　　一旁的卫密也耐不住了，走上前来。

　　“可卫澜一小女子，无名无份随意出入宫廷毕竟……”

　　“这有何？这宫廷不也是陛下说的算。既然陛下请了，你还要拒绝么？”卫密话还未说完便让黄门令打断了，他显得有些不耐烦，一个只奉六百石的黄门宦官竟能如此态度，看来他在皇帝身边地位不一般啊。

　　卫恒疑虑，卫密无奈，卫宣愤恨，怕是只有卫澜一人神色如常。卫澜不是不惊，而是喜悦没过了一切，她终于明白了太子临行前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幽幽地，她撩了撩嘴角，浮出一个微不可查的笑。

　　“辛苦黄门令，请问卫澜何时入宫？”卫澜朝着黄门报以一笑，这一笑倒是让黄门令心头一悦。还算你小女子识得轻重。

　　“明日一早东宫自会有人来接小姐，晚了自然会将小姐送回。”黄门令语气恢复了平和，但又陡然一沉，“至于宫里的规矩，小姐还是要守的。”

　　交代清了，黄门几人便离开了卫府。送客回庭，家人各个是面容暗淡。

　　“不过一黄门宦官，这般骄狂，真是仗势欺人！”卫宣随兄长刚迈进前庭大门便怒斥了一声。卫恒闻到，回首瞪视着他，目光阴寒，卫宣一凛，只得噤了声。

　　“这才走了贾南风，便来了位太子，哎……”卫密叹了一声，缓缓抬头望向卫澜，一脸的怜惜哀然。妹妹的生活怎就这般平静不下来呢，不过是个小姑娘而已，要抛头露面经历这些。

　　“也不知是福是祸，总觉得蹊跷了些，宫廷怎能这般随意呢？莫不是有它企图？”卫恒自言道，“父亲镇守边陲，忠信不二，一个姑娘家，有何可图呢？”

　　“那便不要让她去了吧！”卫宣疾声呼道。

　　卫恒又瞪他一眼，摇了摇头，便转身离开。

　　每次都是这样，卫宣气了起来，每次都是不做任何解释，甩下一个否定的眼神转身离开。

　　卫澜见着愤愤的卫宣，轻轻扯着他的衣袖，对着他微微一笑。这笑轻柔甜蜜，如夕阳下晕开的涟漪，晃得卫宣的心都化了。

　　“哥哥不必担心我，谁知道这不是一件好事呢？”

　　的确，还以为这计划就这样失败了，怎知一切都正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这不就是一件好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