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列仙乘风来 ...
-
一大早,我,白梅,白鹤站在河岸边,等着水君一行人莅临。
因为日子特殊,我们必须道貌岸然。白梅和我穿着山神和水官的制服,都是宽袍广袖,衣袂飘飘。至于白鹤,本来没他什么事,但他要早起给我和白梅做饭。忙了一顿之后也不困了,干脆也换了一身鲜亮衣服和我们一道来,权当开眼。
我原想着以水君一丝不苟的性格,出巡时定然严守行程,绝不拖拉。谁知这次并不同往常,过了时刻还没人出现。我想大约是声势浩大,拖累了速度。
多等了小半时辰,终于有一行人遥遥出现在天边的云头上。我和白鹤已经无聊的开始找落叶子拔根玩,这时忙撇下树叶在岸边跪下。
跪下的时候,我往对岸打了一眼,不由一凛:蟒妖家的父子俩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正在对岸。他爹一边抱着儿子,一边对我挥手打招呼。
白梅白鹤也瞧见了,一个见着当爹的怕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个见到儿子深情的呼唤了一声“小长”。
爱谁谁,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拉着他们跪下。
此时正是寒冬时节,河面成冰,左右水君是来查河道的,我便顺手融化了冰层。
神仙在冰面上行走当然无碍,我只是觉得一群神仙在冰上打滑有损仙风。万一有凡人看见了,再写进志怪小说里。想来还是看到一列仙人凌风踏浪配得上天界。
水君与随行的一众人等按下云头,落在我等面前。叩拜完毕,水君命我们起来。
水君今天穿的比平时像样多了。他把长胡须打理了一番,戴了高冠,发福的肚子也用长袍掩盖了,手执玉笏,真有一副天尊风范。
但他看起来不是很愉快,眼角瞟了瞟我:“你居然来了?”
我有点狐疑,看了看他:“下官不该来吗?”
水君瞅了我一眼,又回头看看我的诸位同僚:“谁告诉她的?寡人不是严加命令过吗?”
众人皆说不是自己。一位同僚代表众人赌咒:“下官等谨遵水君法旨,绝不敢透露例会上的内容。其实,白水官那天走得急,也不曾问起。”
我愣了愣,站出来说实话:“禀水君,下官前几日偶遇过路的灵兽,攀谈之下得以知晓。”真说蟒妖父子俩是被驱逐的,好似揭了别人的短儿,我是一个好同僚,做事留三分情面。
“是嘛?准备得特别仓促吧?”水君眯着眼,和善的笑着。
我想了想,还是别说大话,免得出岔子:“一点点。白露资质有限,还要靠水君指点啊!”
水君笑容一收,黑着脸对我:“谁爱指点你!看你以后还敢在会上瞌睡!”
我方才回过神来,明白水君是花了好大心血,联合全体水部同僚惩治我。
我很意外,水君一向是个很好欺负的老头子,本分做事,质朴待人,否则也不能比天官地官二位第一头。他肯这么整我,我受宠若惊。
话说回来,我今早帮他算了一卦,发觉不宜出行。但他这么苦心,那我就不告诉他了。
我心中如此千回百转,听到水君身旁有人爽朗轻笑一声,方才察觉水君身边还有一人。
这人身形颀长,容貌十分不错,长发及腰,十分随意落在宽松的袍子上,在我们这一群衣冠楚楚的人里很是出离。这人似乎不是我们水部的。我们的人穿成这样办公事,早被水君请到海里洗沙子去了。只是他衣着随意,我无法猜测他身份。
“这位,是本次出巡随行的棠溪仙君。”水君看我往他身畔瞧,才淡淡的介绍了一句。他说完便扭过脸去看风景了,让我自己看着应对。
我觉得水君就和什么都没说一样,除了个名字,我仍然不知道此君是何种身份,和我们水部有什么关系,怎么就来围观我们河道的视察了。我只能客气的行礼,说道:“仙君此来一路风尘,辛苦了。白露不才,忝居水官之位,若有不妥之处,望仙君不吝指点。”
这个不知是什么人的棠溪定睛细看我一眼,点了点头:“确实,白水官很欠指点。”
哎?我那是谦虚之词啊,能这么接吗?
我正没话可说,白梅接过了话头:“呀!这小娃娃生得真可爱!”他看着棠溪身边笔挺笔挺站着的一个童子,满眼的艳羡。
这个童子抱着一柄幽黑长剑,形容端正。他抬头看着我,似乎有点吃惊。我摸了摸脸,看了看自己身上,并无不妥之处,于是也看着他。
棠溪叹了口气:“唉,幸好你是个小孩,否则这样盯着一个姑娘看,人家的哥哥弟弟早来揍你了。学学我,往别处看。”童子一听,赶紧脸红着不知所措的抬头看天,到底也露出了小孩的神态。
白梅肯定是看得心都化了,他问棠溪:“这小娃娃是你儿子吗?”
我感觉不是很对:这个小童子满目生威,而且体格比同龄孩子健硕一点。估计这孩子原身乃是一种凶悍的兽类。至于棠溪仙君,倒是看不出什么原身,应当正经是个天地孕育出的神仙。总之和他的童子不是一个品种。
果然,我还没纠正,小孩自己横眉立目的反驳了:“休得胡言,毁我主人清誉!我主人一心向道,何来什么儿子!?”
棠溪笑了一笑,拍拍侍童的头:“貔貅且退下。这不是咱们自己家,不可无礼。”
这位仙君,倒是很家常。
白梅蹲下来,让自己和貔貅一边高,软软的哄他:“小弟弟,你居然是一只貔貅啊,真是了不起!跟哥哥说,几岁了?”
我觉得事情要糟糕。果然,貔貅小弟眉头一皱,满面怒容:“本尊确然就是辟邪去厄,震摄妖孽的貔貅。尔既知晓本尊身份,就休得言语轻挑,否则本尊绝不姑息。”他说着还晃了晃手中抱着的长剑。
白鹤好这个,看到好兵刃挪不开眼,便问棠溪:“你这童儿拿的宝剑确实不错,哪里买的?能借咱们看看吗?”
棠溪笑了一笑,没有答话。还是貔貅看不下去,差点对着白鹤跳脚:“无知!肤浅!这是盘古大神死后肌骨凝结成的第一块铁英铸就的宝剑。下界那个欧冶子挖出一块不小心掉下去的边角料,就铸出了龙渊。你说这剑哪里买?还想看?哼!”
我左边的白梅和右边的白鹤,真是都太厉害了,联手把小貔貅惹得急眼。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哄小孩,只能转而跟他家大人说话:“仙君见谅,我的两位兄弟实在太喜欢你童子之故。话说回来,下官寡闻,倒不知近百年哪位龙族子弟添丁了?”
问这个话是因为貔貅实际是龙之九子之一,属于龙族。这一族长寿、强大、尊贵,代价是生的慢,长的慢,比玄武家还不着急。怀个龙胎几百年,生下的孩子还要长几个千年再谈婚论嫁,就算到了嫁娶的岁数,天上天下也可能没有另一只适婚的龙族,还要再等到对方成年。所以,龙族但凡有嫁娶和生育,都是轰动三界的大八卦。
棠溪又摸了摸貔貅的头,轻描淡写的回答:“不是你寡闻,他们龙族这段日子的确消停。只是我一个人住着有些寂寞,顺手把门口镇宅的石像点化了。貔貅算是我半个徒儿。”
我听到白梅一口气憋在心口,如同木雕。我完全可以想象,每日点化花草山羊不得其法的他听说别人点化石头是什么感觉。
棠溪把貔貅手里的剑拿出来,递给白鹤:“阁下既然爱好此道,拿去赏玩半日也无妨。”貔貅瞪大了眼睛,伸手去拽他主人的袖子。棠溪低头看看他,摇摇头:“你今天狂妄得厉害,不能顺你的心。”
白鹤不知客气为何物,用袖口蹭蹭手,接过来,口中连连赞叹,简直要亲上去。
我只好替他道谢,并且保证绝不损坏。没想到棠溪仙君毫不在意:“既是上古神兵,就不是你们几个能轻易能损毁的。放心的玩吧!”
我简直说不出话了。这位仙君,论法力能点化顽石,而且顽石都这么不可一世,论佩剑是仙界法宝,但是他也完全不觉珍稀。我感觉我们这来了不得了的人,于是在巡视河道时蹭到水君身边打听棠溪的背景。
我还没开口,水君便带着欣赏对我说:“我一向觉得你们三兄妹不错,果然没有令我失望。”
我表示受宠若惊,而且不解。水君说:“在棠溪这样的人面前也没有卑躬屈膝,敢对他的人不卑不亢的说话,你们家真是有傲骨。”
这话差点让我呛着。为了避免暴露我们的傲骨来自无知,而且白梅白鹤似乎已经折服于那位仙君,我更不敢饶舌。我见水君对棠溪甚为冷淡,于是大胆假设,小心试探:“天界这些高官啊,平素对下界这些繁复琐事不闻不问,一有热闹却都凑下来,仿佛同他们有多大功劳一般。真是无耻之尤!”
这话显然不偏不倚正中水君心坎,满脸的皱纹像是被熨斗抚平了一样。他十分亲切拍着我的手:“说的好!还是你懂道理!仙道即是天道。吾等既有仙身,便是上承天命,必以苍生福祉为要务。岂可仗微末功劳便予取予求,假公济私足一己之私欲……”
这就是我为什么在他的会上瞌睡!你听水君说话时热血沸腾,心潮澎湃,出门冷风一吹,发现什么也不知道。
我毫不犹豫反握水君的手,掏心掏肺的赞扬:“您说的更好。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天大的功劳?”
水君看了看我,释然的点点头:“你不知道也寻常。从前啊……”
我听到“从前”二字,心中一凉,暗道不好。
“……那是神州初定的年月,还没有你。海外与蛮荒残存着诸多族类和妖魔,仍不臣服当今天界这班神仙。那些族类打上天去,端的好一场恶战。当真是东海翻赤浪,不周飘红雨……”
我一听老先生吟起了诗,实在恐慌,握他手的时候更用力了些:“最后呢?”
水君兴致刚起,被我硬生生打断,很是不爽的瞪我。不过他也不是以文采见长的人,估计后面也诌不出什么了,便很老实的告诉了我:“自然是赢了。当中战功最显赫的,就是他。”水君眼神瞟了瞟棠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