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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相逢是何日(4) ...

  •   当年凤凰强闯地府时,一道红莲火打在了棠溪身上。

      棠溪强大,没有被烧成灰烬,却也只能压制住红莲业火而已。

      业火的火种还在他体内,业火还在他身体里蔓延着,一点点地吞噬着他。

      我被孟婆与水君拖拽,只能有气无力地说:“两位,快放开我。棠溪他……身上是有伤的!”

      他们停住脚步,深感疑惑。

      “你们不知道?他挨过凤凰的红莲业火。”

      水君和孟婆面面相觑。

      我想起曾经见过他衣袖下隐藏的焦骨,忍不住大哭起来:“他瞒着所有人!”

      就连我,也是在他铸剑时无意撞破。

      水君问孟婆道:“红莲业火能扑灭吗?水部总管管着天下湖海……”

      孟婆一瞪眼“老小子,你想烧干天下的大小湖海?”

      她叹息过后,又陷入追忆:“老婆子像白露这般大的时候,凤凰之火已经令神魔颤抖,威力不是咱们能想象的。若是有法子可破解,仙君怎会拖到现在?”

      他们二人无语,我跪倒在云端哭泣。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惊慌的呼喊,循声望去,是流仙阁。

      耀眼的火光冲天而起,一颗颗火星飘入湛蓝的天空。建造天宫的材料都是神木,在火焰的烘烤下散发着庄严浓郁的香气。

      清圣之气护持的天宫怎么会着火?什么样的火是天上众神不能扑灭的?

      我已泣不成声:“棠溪!你在做什么?”

      你在天帝的宫殿里催动凤凰的业火,还能有回头路吗?

      孟婆一把拎起我,对水君道:“趁他们乱,离开。”

      他们两人齐心合力,走得飞快。我不过喊了几遍棠溪名字的时间,南天门已在不远处。

      流仙阁里的事情已有各路神使传遍天宫,南天门的守卫见到我们,亮出刀枪拦路。

      孟婆把我扔给水君,喝道:“老婆子来活动下筋骨。”

      她说完便将手掌挥得风生水起,带着地狱鬼气的风席卷南天门内外。她在刀光剑影里如鬼魅般飞舞,全无老态。水君不由得竖起大拇指:“孟女仙壮哉!”

      “少废话!老小子带白露走!”

      可是孟婆已说得晚了。大批大批的卫兵聚集过来,明晃晃的刀枪向水君身上招架。

      他是个只知道行走山川研究河道的老头儿,哪有打架的本事?

      眼见孟婆无暇分身,我从心中升起一股狠劲儿,一直冲到头顶。

      “啊——”我长啸一声,一举冲破了定身术的最后一层。

      霎时间,我的指尖、关节、身上几处大穴都渗出血来。人也不堪重负,顺着滚到南天门外阶梯之下。

      好重的禁止。费我多少力气才冲破?

      水君已呆了,他讷讷道:“白露,你疯了吗?还不快止血……”

      他的话淹没在一阵刀刃破空的风声中。

      一道幽黑的亮光划过天界湛蓝的穹顶,稳稳落入我手中。

      我轻轻一握,棠溪跳脱轻快的声音就传入心中:“小露子,天帝把本君送你的剑没收了,本君便帮你偷回来!不客气!我命此剑一旦感知你脱离天宫,即刻飞来保护,就怕天帝穷追猛打。怎样?是不是很英明?见面时你当面夸我吧!”

      这显然是他早留在剑中的意念。此刻在流仙阁放火的他怎么会有这样轻快的语言?

      身上的血腥味反而激起了战意,我握紧了剑柄,纵身飞起,挡在水君身前。

      剑中的意念与我心意相通,顿时大放光芒。我挥剑横扫四方,剑光到处,天兵手中的刀剑齐齐折断。剑风带着凛冽的寒意,将拥上来的天兵节节逼退。

      水君紧紧扶住我肩膀,喊道:“白露,你不能再催动法力了!”

      我方才发现破除定身术时受伤之处血流更甚。有趣的是,我竟感觉不到疼。

      我反手将水君一推,让他撞入孟婆手中。“孟女仙,带走水君。”

      孟婆击退身边的天兵,抓了水君,眯起眼睛看我:“你要干什么?仙君可是让我们护你走!”

      “孟女仙别怕。仙君亲自护我呢。我有仙君的长剑,好像在与他合力。”我说着将手中剑横在胸前。长剑如明我意,无尽华光流转绽放。

      孟婆狠狠一击拐杖,怒叱道:“白露胡闹!”

      我淡淡一笑,忽然觉得世间万物,无一事可惧。

      我猛然跃起,从一干天兵头顶飞过,踏上了返回流仙阁的路。四面八方来擒拿我的天兵无数,我不由得哈哈一笑:“尔等捉拿我,不是为了带我见天帝?不必劳烦,我自行去见他!”

      话一说完,长剑已随我意念舞起,我顺其自然,任长剑引我大杀四方。

      这以一敌众的对抗,我只觉得是棠溪伴着我游戏。

      待我尽兴时,众天兵已不敢上前,只距我十几步远,依旧将我围得水泄不通。

      我视他们如无物,自顾自踏上流仙阁的台阶。

      站在流仙阁门口,我的笑容不由僵住。我看到了不能思议的景象。

      流仙阁落入了火海,十方世界的神仙都被困在其中。火焰环绕阁楼,形成一面火墙,众神仙被困其中,逃脱不得,一时呼喊声连天,或在悲号,或在咒骂。

      棠溪含笑的声音在火中响起:“诸位莫慌,只要站定别动,就不会沾上红莲火。”

      我的面前亦有入山高的火墙,无从突破。追赶我而来的天兵承受不住红莲火的热力,只得远远退开。

      棠溪又从容道:“诸位别急,我只是要众仙留在此处做个见证。”他顿了顿,又道:“陛下,我们定个血誓吧。”

      火墙那一边忽然一片寂静,流仙阁中只有梁木被烈火烘烤的破裂声。

      我听到抱朴颤抖的声音:“棠溪,你犯上作乱!你是臣,陛下是君,自古岂有臣威胁君立誓的事?”

      血誓?什么东西?

      棠溪哈哈大笑:“自古?自古以来奇事多了。抱朴啊抱朴,相比本君,你见得太少。犯上作乱?天可作证,我从无此心,奈何苍天也由陛下做主,大约不会为我主持公道。”

      我绕着流仙阁好几圈,没有可闯入的地方,只好在阁楼外喊道:“棠溪,你别做傻事!”

      棠溪的笑声忽然一顿,良久他才结舌道:“小露子?你……”

      “这个火好厉害!我怎么才能进去?我,我冲进去了!”

      “站住!”棠溪在火那边叹息一声:“红莲火如果能停息,本君便没有烦恼了。乖乖的,别过来。让本君料理此事。”

      我用衣袖挡住喷薄的热气,安生困惑:若棠溪不能控制红莲业火,满殿神仙要被困死在流仙阁吗?

      棠溪不会这样狠绝,他一定是有熄灭红莲火的方法!

      火墙里棠溪平静地说:“血誓是个古老的秘法,陛下可能没有听说过。取你我二人的心头写,化成咒符,烙印在胸口。若有违誓,咒符即刻洞穿胸口,毁灭元神。陛下觉得这个古法是不是很妙?”

      抱朴忽然尖声喊道:“棠溪,你退下!天阶岂是你能踏足的?”

      棠溪话中毫无退缩之意:“陛下总疑臣图谋不轨,那本君若不真的不轨一番,陛下就构不成金口玉言了。来吧,陛下,咱们立个誓,我任凭您抽筋剥骨,而您,要永生永世不动白露一丝念头。不仅如此,我还要她通行三界,上天下海哪里都去得。她生长的地方是人间的金陵城,她念旧,还贪玩,陛下要让这个地方千载承平,永世繁华。”

      我大喊:“不要和天帝这样说话!棠溪你快退下来。我不要什么繁华,我要和你在一处!此时此刻!”

      火焰卷起的热风,将我的呼喊吞没。流仙阁里没有人听到。

      “混蛋!天帝陛下岂会答应这种要求?”抱朴的声音透过火墙传来。这个仙风道骨的仙人居然被气出了粗话,只是他的话虽然义正言辞,话音却透着虚弱怯懦。

      棠溪语中带笑:“那就不妙了。臣此刻浑身燃着业火,掉一颗火星在圣体身上,都是不得了的。”

      我感到浑身的血都冷了,连呼吸和心跳都凝结了。

      棠溪一直压制着业火的蔓延,现在却忽然间浑身燃遍业火?是——他自己点燃的?

      火焰那一边,终于传来了天帝的声音,相当沉稳。

      “既要用心头血,朕需要用一把好刀。”

      棠溪笑答:“自然,别伤了龙体。”

      阁中片刻沉静,我感到流仙阁周遭有轻微的法力波动。随后,天帝淡然问:“这可是把好刀?”

      棠溪仿佛颇为满意:“好刀呀!切身体发肤不见血,断魂魄元神无痕迹。哈!好一把杀神无形的剔骨刀。哈哈,陛下,这刀臣是认得的。”

      这把能断仙根的剔骨刀,当年有人想用在凤凰身上,我曾在天镜的回忆里看到过那把翠色小玉刀。

      天帝明说结血誓,却不动声色化出剔骨刀来,他的心真像这高天一样明澄开阔呀。

      棠溪的声音又响起:“陛下不要怕,臣说了,臣会任凭您处置,只是我们要立誓在先。”

      他说罢,我听到一个轻轻的声响。阁中群臣不知看到了什么,惊呼大喊声不绝于耳。

      “陛下,臣的心已剖开,心尖血也取了,这血符的另一半,等着您呢。”

      “棠溪!你在做什么!停下!”我再不管那许多了,提剑向火焰冲去。我不管会不会被业火烧尽,如果棠溪命在旦夕,我无所谓化成灰烬。

      然而棠溪的剑稳稳地定在空中,拖住了我不能前行。

      “陛下,业火端的厉害,臣不知还能控制多久。请陛下从速,当心沾上火星。”

      流仙阁中又陷入死寂,良久之后,群臣齐齐发出哀叹,然后是一波波的哭喊与咒骂。

      “陛下,臣等无能,让陛下蒙此大辱!”

      “陛下,快下令杀了这个乱臣贼子!”

      “且慢,陛下,当务之急是灭去红莲火。棠溪仙君,陛下已许你放过白露,你总该罢手了!”

      乱糟糟一片中,棠溪笑着,他的声音如释重负,极稳极清朗:“多谢陛下成全,血誓已成,臣无遗憾,冒犯玉体,死生认罚。”

      我在火墙外尖叫:“棠溪!别说这种话!你认罚,我就和你同罪!”

      里面的天帝忽然撕心裂肺地嘶吼一声,像是极其痛苦。我在火墙外听了都不由得退了几步。

      棠溪终于肯理会我了:“小露子,听见了吧?就算你想与本君同罪,陛下也不能动这个心思了。你就算不为了本君,也为这三界的主心骨安静地活着吧。”

      我恍恍惚惚明白,我是不会被天帝责罚了。可是,棠溪却犯了永世不能超生的死罪,三界之中,不会再有他的容身之地。

      我会平安,他会魂飞魄散。我的平安,正是因为他的灭亡。

      我无法接受这种结局。

      我行尸走肉地往前走去,就要撞上火墙。棠溪的剑飞来拦我,我不在乎,我往前撞去,哪怕长剑会刺穿咽喉。

      天帝可能不会动我了,但我总还能了断自己吧。

      阁楼里传来棠溪的怒吼:“小露子!别动!”

      他的吼声忽然以痛苦的嘶喊做结,我从没听过他发出这样痛彻心扉的喊声。我顿时撇开轻声的念头,不顾一切向火种冲去。

      在我身体穿过那个时刻,火墙忽然熄灭,我任凭残余热气灼伤脸颊,强行冲入流仙阁。

      阁中,没有棠溪,只有他那一件冷冷的天青色外袍在烈风中飘扬。

      一些残余的飞灰飘飘洒洒落在我脸上肩上。我没有觉得烫,却像是滚烫的亲吻。

      凤凰的业火什么时候会熄灭?火种附着的身躯烧尽了才结束。

      我的泪水和身上落下的血落在滚烫的地上,被“嘶嘶”地烤成烟气。

      我直问天帝:“他呢?”

      天帝胸口有血迹,是取心头血时留的。他手中握着晶莹碧玉的古朴小刀,抬起头,眼中是冷酷的笑意。

      “白露,朕不罚你。朕还很感谢你。若非你试图自尽,他不会分心,朕也不会有机会剔他仙骨,断他仙根。”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6章 相逢是何日(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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