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李籽默

2、无声之界（二）

　　他们是在七点之后回的家，天色已经步入黑暗，零零总总窗前灯光开始闪烁在在黑暗之间。
　　一路上，秦皓都是沉默的。
　　而子瑜加快了步伐，恨不得立刻回到家里去。’
　　愚蠢的女人，不仅拖累死去的人，就连活着的人也弃之于不顾！像这样懦弱的人倒不如转世走的干净！
　　“你在干什么？！”她转身催促着身后的恍惚的少年，”白未然和花童可是瞪了我们一个小时！“
　　只见他像是没听到似的，呢喃道：“杨老头的女儿如今都已经死了，那么之前他做的事不都是白费了吗？”
　　听了他这句话，子瑜不由的在心里燃起一股怒火。
　　“他这样愚蠢，难道你也要和他一样蠢下去吗？！”
　　秦皓抬头看向眼前的人，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嫌恶以及愤恨的脸。
　　他怔了怔，不知为何她是这幅表情。
　　“杨老头他那是活该！为了他那个不争气的女孩付出那么多，换来的只不过是她抛弃自己孩子逃避过去，转世投胎的命运。如此懦弱自私的人，你难道还要为她伤心难过吗？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原貌！你难道看的还不够清楚吗？！”
　　“但是！”少年的声音像是要反驳，但是却转而显得悲凉，“那她的孩子要怎么办？”
　　子瑜转而看着他：“事到如今你还想他们家做什么？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那是那孩子的命运，是一切他那懦弱无能的母亲铸造好了的命运。”
　　“他.......会死吗？”少年涨了张开，尽管他大概知道了其中的答案。
　　想起那孩子最后的命运，子瑜的口气却也软了下来，如果不出意料的话.......
　　“碰到那样的父亲，死是迟早的事情吧......”
　　尽管，这回答对于刚变成死人的秦皓来说太过于残酷。
　　“怎么能够这样.......这样不是太可怜吗？”
　　是啊......很可怜，少女继续走着她的路，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已经死了的他们又能够做什么？对于活人来说他们已经成为了过去，任何事情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难道谁还会像杨老头那样，为了自己的子女不惜牺牲自己，转而迈入痛苦的煎熬吗？
　　“你们比预想的还要迟啊？”
　　白未然并没有责备他们，将沙发上呼呼酣睡的花童唤醒，便起身将食物重新热一热。
　　子瑜的心情很糟，但是她没有当着白未然的面发作。
　　然后白未然却总是很细心的察觉到他们之间微妙的气氛。
　　他抽出空挡，耐心的问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还没有开口，秦皓便说道：“杨老头的女儿死了，她选择直接转世。”
　　白未然停顿了片刻，转而遗憾的说道：“这很遗憾。”
　　对，者很遗憾，也仅仅是遗憾罢了。子瑜自顾自脱下围巾，坐在还迷糊的花童一旁，开始盛汤。
　　秦皓依旧不为所动，只见他颤抖道：“为什么？一个人可以这样轻易抛弃自己的生命，抛弃自己的亲人转而逃避一切开始自己新的人生？他们怎么可以如此？”
　　“阿皓......”未然看着他，想要找出言语去安慰，却发现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因为人很自私啊。”子瑜明亮的嗓音想起，“一切都从自身利益出发，凡是有什么办法能够将对自己伤害降到最低的，他们就会这么做。”
　　“子瑜。”未然想要阻止她说下去。
　　“让他明白不是更好吗？样老头的女儿生来逆来顺受，完全可以维护自己的权益来反抗那个对她家暴的男人。可是她却选择了怯懦！把自己弄得一身伤，让杨老头为了她去了地狱，留下那个命运悲惨的孩子。这个人除了自私还能有什么？！”
　　她讲的冷漠无情，却道出了事实。
　　“你又懂什么？”他反抗道，“你根本没有经历过，又怎么会知道当下人的痛苦！你说那些人懦弱，无能？可你自己呢？如果不是因为放不下过去，你会出现在这里活得像个死人吗？！”
　　“你们两个都够了！”白未然生气的教训到。
　　门“嘭！”的一声关上，饭桌旁已经不见子瑜的踪迹。
　　白未然无奈的叹气，道：“秦皓，事已至此已经多说无用。这是杨师傅自己的选择，尽管最后的结果不是预料的那样，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我只不过是想要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似乎为刚刚自己做出的行为感到懊恼，他又有什么资格说什么呢？他不同样是在这里，变成了个活死人呢？
　　“阿皓，子瑜她有时候说话是比较直接，但是她同样和你一样，内心充满了困惑。因为她也无法容忍一个人的努力就这样付之东流。”
　　秦皓看着白未然，脸上的神情却没有因此消散，他并不知道白未然想要表达什么。
　　“子瑜会在这里，作为一个‘死人’活着，有她自己难以说出的苦衷......相信我，她刚开始和你一样。只是看了太多，就明白了很多，逐渐就会变成了这样。杨师傅的事情的确是个伤感的结尾，你是个好孩子，是替他惋惜才会情绪不稳定不是吗？”
　　“杨老头他，没做成什么事情，可是一心为他自己的孩子着想......”少年的声音哽咽。
　　“我知道，杨师傅是个好父亲，他一声老实辛勤为的是他的子女过上安慰的日子。就算他死后，他也迟迟放不下牵挂留在这个阴阳界，你和他相处过一段日子，自然心里有很多放不下。他做出了他的选择，想必也都想过后果。他把你交给我也想要让你好好的活着，做出自己的选择，过着你自己想要的生活.......”
　　“‘那里’是怎样的一个地方.......”秦皓看着他问道。
　　白未然的脸上显现出严峻的神情，他也不知道，‘那个’是怎样的地方。但他明白，一旦‘他们’做出了越轨之事，便会去到‘那里’，处于行刑。
　　‘那里’有各种各样的名字，地狱，极刑之地，阎罗.......
　　花童听得似懂非懂，但总归知道那是个不好的地方，以前好像也有不少人去了‘那里’。无论是活着的人，还是死去的人。
　　外面已经是黑暗一片，长排的街角灯不停闪烁着，而少女的身影却是在灯光下一闪一现。
　　那家伙总有一天会明白，这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无论是以什么样方式存活在这里，都避免不了面对现实的残酷。
　　甚至，死去的人比活着的人，知道的更多.......
　　死去的人不能太过触碰活人的世界，否则会被处刑。但是有时候，活在这个世界，却也会更加痛苦，因为自己什么也不能做。
　　“我就知道你会来。”看着白未然端着晚饭上来，子瑜说道，“你休想当说客，为那家伙开脱。说出去的话，就已经不能收回了......”
　　白未然垂下眼眸，干净的眼镜后面修长的睫毛煽动，“我知道，我只是给你拿晚饭来。”
　　等到子瑜接过晚饭，他自顾自在她身边坐下。
　　“关于秦皓的话，不要太放在心上，他是无心的。只不过他现在无法接受现实，没办法适应这里的世界。”
　　“我知道。”子瑜说道，“我并没有为那家伙说的话而伤心。”
　　“是吗？”白未然看着她笑道，“那是为了什么？”
　　她将餐盘放到膝上，看着远处犹如繁星般的灯火说道，“我只是不理解，为什么你们要执着于过去，而选择在这里作为一个鬼魂。就像是杨老头，他辛勤了一辈子，到最后不惜为了解救他遭遇不良人的女儿而丢弃转世的机会，也要这么做。明明，有这么多的轮回，为何要执着于这一世。明明在死前，这样的人生不就已经终结了.......”
　　“子瑜，每个人有每个人生活的方式。”白未然随着她的目光看去，那里的灯火就像天上的繁星点点，更像是一个个闪耀的生命体。
　　“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己所理解的幸福，就像杨师傅希望他的子女幸福一样。所以他才会试图打破规则，从他女儿的丈夫手中解救他的孩子。这也是......来源于一个父亲对他们子女的爱。尽管未遂，但他还是被执行者判到了‘那里’，因为他破坏了死人干预活人的规则。尽管这些看起来似乎无法理解，也不近人意，但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生活。在我看来，能作为一个‘死人’生活在和他们并存的空间里，已经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了。”
　　尽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着的事情，但是我们都‘活’在这里，尽管‘活着’的方式不同。
　　想起那个女人当时哭泣着，乞求着执行官要转世的面容，子瑜的心情至今也没办法言喻。如果那是活着的一种方式，还不如死了算了。
　　“至于阿皓的事情......”白未然看着她说道，“你也知道他的过去，杨师傅是他在那之后第一个接触的人，他多少会情绪失控。我想你也理解他的心情，亲眼看见身边的人被审判者判入地狱的场景，想必是很震撼。而且他们的感情就像父子般好，所以才会难以接受这样的结局。”
　　“我知道.......”
　　她知道，但是尽管如此，他们又能做的了什么。
　　尽管生存于同一个空间，两者之间也无法正常交融。
　　就好像是一个失去声音的世界，想要述说，却什么也办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