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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琴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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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顿好景飒,我走之前一脸坏笑地问他今天还想吃什么。
景飒说上午吃的那些味道就不错。
我自知脸上表情一定是笑得狰狞,不过反正他也看不见。等等……我这算欺负残疾鬼?
但是这必定妨碍不了我要作弄他的心理。于是我放开了嗓子喊道:“皓雪姬!今儿备菜人脑浆一份,大肠一份,眼珠两碟!”
景飒的表情……不,是脸部颜色,由白到红,再变绿变黑。
“玲珑丫有病吧!”皓雪姬老远一声叫骂。
接连有两三天我都在忙于四处打听这件事,甚至连皓雪姬去和阎罗判官他们推牌的时候我都跟着去,企图套点有用信息。皓雪姬从我这里知道了事情原委,一边带我去一边大骂我见色忘友。
“你要是阳光点攻气点我早就色你了。”
“你给我滚。”
过了六天,终于有消息透了出来。
生死簿上根本就没有檐落这个名字。
我和皓雪姬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檐落骗了景飒,或者是景飒骗了我。
但是求人帮忙的正是景飒,他不该对我说假话的。
此时我蹲在景飒屋的房檐上,双手托腮,有点犹豫要不要与他说实情。忽听屋门“吱呀”一声,我探头一望,只见一片白色衣角闪过。我正纳闷是谁时,一个骚贱的声音传了出来。
“景飒公子,玲珑几日未来……是否寂寥许多?”
哦,是皓雪姬啊。
“着实少了几分乐趣。”景飒淡然道。
等等!居然是皓雪姬!
我一拍脑袋,心中悔恨万千。皓雪姬在妖界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不近女色,当年他的风流形象也曾受过无数女妖的追捧,直到数年以前……
皓雪姬领着足有二百人的队伍带着所有家财大张旗鼓地把正欲出宫的太子堵在了宫门口。他当时不仅深情款款地表述心意,还差点把自己当天雷想去勾太子这地火直接和他结为连理。那时的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在宫里居然谋上了个职位,所以当时太子也一向与他交好。
可惜那太子一剑贯穿了他右胸。
从此皓雪姬大受情伤,到阴间来后重拾致富经。不过他是个断袖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久而久之,再没有女妖示爱了。
虽然他每天乐得逍遥,但我仍觉得他是对太子怀恨在心,等到太子老了死了以后下阴间,皓雪姬就能虐死他,狠往他身上戳窟窿。
……可是现在屋子里坐着的是景飒!
我掀起一片瓦,偷瞄了下屋内的情况。只见皓雪姬站在景飒身后,一手轻抚着景飒的长发,一手扶在他肩上。
“公子可愿与在下……”
说时迟那时快,我以平生最快的速度从房檐上翻身荡进窗户,然后一个凌空飞踢踹上他鸟脸,把他的后半句话说到我鞋底上。
屋子里的窗户是对开的,皓雪姬从另一侧的窗户飞了出去。
“玲珑?”景飒好奇地张望道。
“我在这儿。”我转身坐回到他面前,神色担忧道:“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景飒面露难色:“这……能做什么?”
看来他还是第一次遭此毒手,我一脸同情,把他的一只手抓过来捂在我手里:“就是……有没有摸你……”
“玲珑你想多了,皓公子只是欲与在下交友。”
我翻了个白眼,呵,交朋友,他那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连鬼都不信。
也就是景飒初来乍到不懂行,皓雪姬在我们这看俊美的男人那怀的都是司马昭之心,一个眼神都能看透他了。
“玲珑刚才在屋外呆了有半个时辰吧,为何不进来呢?”景飒把手抽了回去,眉目温柔带笑,为我沏了杯茶。
啊,兴许是让他闻到味道了。但是这缘由,还是先不要告诉他为好。
“在犹豫要不要带你领略一下风土人情。”我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向趴在窗口的皓雪姬使了个眼刀。
“嗯……着实是有些兴趣,”景飒歪了脑袋,用手背撑住脸,一副淘气的模样:“只希望不要再是什么吃食了。”
……我刚才什么也没听见。
虽然踹了皓雪姬,但这并不影响我们之间的深厚友谊。最能体现的一点便是我去他的酒楼吃喝,从来不收费。
皓雪姬办的楼全都是阴间最大的,就连阎王五帝都时常光顾。我一向不懂什么诗书礼乐,却想顾着景飒的喜好,去了琴楼。这琴楼足有六层,除却上两层的雅间外,下面就是公共的赏乐处。高台上琴师坐在卷帘或纱幔围成的空间里,外面有舞姬跳舞。
我带着景飒去了二层小坐,点了一堆吃食。乐声清朗,他端坐在椅子上,手指摩挲着腰间的香囊,我则是对着盘子横扫千军,只留了些花生豆给他。
活了二百一十六年,我把我所有的游历都倾囊授予,却不料景飒一句话差点把我噎死。
“玲珑这么久都没有去转世吗?”
……我真是多嘴。
正巧此时台下一片叫好声,我伸了脖子去看,只见一个红衣美人儿抱着琵琶钻进了纱账。我赶紧趁机转移话题,景飒轻笑一声便也松开了手,准备欣赏一下。
楼内渐渐安静了下来,我起身趴在栏杆上。高台上只有一白衣舞姬独立着,她将左臂垫在脑后,右臂横过胸前向左伸去。她微屈着腿,身子向右侧稍倾。云髻素容,额间一点艳红的梅花印衬她孤傲无比。
纱账间弦声一扫,舞姬双手便做拈花之状,只见长臂横展,裙子忽然漾了起来,转眼间她已原地旋转了七圈。此时她舞步骤停,展开的长裙复又收拢,紧贴在她的腿上——她像是一束花苞。弦声又起,舞姬将手臂又摆回之前的姿势,迈着碎步绕台一周,待她回到原地时琵琶声忽的凝重,舞姬抬腿高踢,裙边便如浪花一般涌开;双臂高展又落下,再跃到空中旋身一个空翻。髻发上一支琼芳吐艳,舞姬的身姿如处云霄般轻盈。琵琶声一阵比一阵急促,舞姬的动作也一阵比一阵地快。她明明是一人舞着,却如同伴着一方桃红柳绿,一池碧波皱返。
最后,舞姬与乐声一起停顿在了激昂处。她跪在地上平仰着身子,明眸轻盍。
这面容,实在是令人怜爱、令人……嗯?有些眼熟……
这是我姐姐!
楼内爆发出比之前热烈数倍的掌声,我看着高台上姐姐的身影,素白色,清雅不收,真是令我目瞪口呆,她平日可没这么优雅。
“景飒!刚才是我姐姐在跳舞,真的好美,我带你去……”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姐姐,我转身想带景飒去见一见,却不料回头就看见景飒已是双眼泛红,垂泪连珠。他紧咬着唇,又扭紧了眉,明明在强忍却又止不住地落泪,这让我匪夷所思,我头次见他这个模样,但直觉里的莫名恐惧又阻止了我靠近他的步伐。
“怎么了……景飒……为什么哭呢?”
“是檐落,这是檐落写的曲子……”他低声喃道,眉毛又扭得更紧,同时他右手捂上了心口,顷刻间人便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景飒!”我大喊一声,一个大步过去跪在他面前,双手捧起他的脸来。
他蜷着的身体开始剧烈抖动,没一会便冒了大颗大颗的汗。我被他吓得不轻,惶急间也没了主意,只能想着把他抱进怀里,用力喊他的名字,自己的眼泪也跟着往下滑。
掌声经久不息,我的呼唤也被淹没。
许久之后,我紧张得喉咙发紧,什么声也发不出来了。好在景飒的情况已渐渐缓和,长舒一口气后,他从我的肩膀上抬起头来。
恰是这般柔情,眼角的淡红又添了他几分令人怜惜的美,苍白的脸上泪痕犹在,我忍不住伸出手触碰这剔透上的一丝浑浊。
指尖碰上的一霎,我似乎是被天雷击了身子,全身泛起一阵酥麻和烧灼的感觉。
“对不起,”景飒开口,唇角勾笑,“让你担心了。”
“没有……”我刚发出第一个音节就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异常,许是刚才哭的。
“还让你为我哭了吗?”景飒的语气里充满了自责,我见他双眉又要皱在一起,赶忙伸手抚平了它。
“玲珑,”景飒抓住我的手腕,“我们再去一趟奈何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