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天下若微尘》青丝寸寸

19、正文

　　碎岛王庭

　　以暗色调为主的大殿庄严肃穆，恢弘万千，最高王座上，杀戮碎岛之王负手独立。剔透水晶雕做王冠，长发如金披泻，华美之光掩过幽蓝长袍的金绣、晶饰，坠珠，只是背影，已是高不可攀，傲然霸气，使人想跪下去，虔诚地拜服在他脚下。
　　戢武为号，杀戮碎岛的救赎——戢武王，槐生淇奥。
　　“王……有人护送大祭司归岛。”
　　早会议事泰半，忽有急报递入。
　　袖摆微动，冰蓝瞳仁一抬，那张精致又不失刚强的脸转入殿顶透下天光，深沉而又平静，闻听失踪多年的王妹归来也未曾显露更多情绪，平平一个“宣”字，压下殿内隐起的骚动。
　　少顷，殿门开启，有人背光踏进王殿。
　　为首者金发蓝瞳，金绣雪衣，与阶上王者相似的容貌昭显她的身份。
　　“禳命拜见王。”
　　双膝跪落俯拜下去，额头触上冰冷地面，发颤的声线在广阔的大殿内显得那么细弱无依。
　　“银刀穿月，见过碎岛之主。”
　　视线自自家王妹发顶抽离，转而投往跟随在她身后一同进殿的人。
　　那看起来是两个女人。
　　左边的银饰墨衣，腰负银弯刀，右边的黑帽黑杉，手捧水晶球，两人皆看不清样貌，是明显的异族装扮。
　　与禳命女的跪拜大礼不同，他们只是微微欠身。
　　“放肆！觐见吾王竟而如此无礼！”
　　阶下什岛广诛勃然怒叱。
　　杀戮碎岛与其他地界迥异，以杀戮为名，可见其尚武之性，而岛中人由树生，女子无法生育，又天生于体能上弱于男人，导致碎岛女子地位极其低下卑贱，连名字也不配拥有。禳命女贵为王女，与戢武王同出王树，一胎双生，先王赐其禳命为号，因其先天灵能而加封大祭司一职，是杀戮碎岛最为尊贵的女人，但即便是她踏上王庭，也有人面现鄙薄，可见杀戮碎岛男尊女卑风俗之盛，此风深深影响碎岛之人，甚至对岛外女人也难有尊重。
　　“境外之人，非吾子民，无妨。”
　　淡然一语，轻轻揭过此事。戢武王未有怒意，只是觉得这两人有些古怪。
　　他多看了两眼安卓拉手中的水晶球，那明透晶莹的球体内部有彩色流星似的烟云旋转不休，安卓拉偶尔会伸手在水晶球上方虚空拨弄。
　　“禳命——”
　　“大祭司远游初归，先请退下休息吧。”
　　截断自家王妹话语，戢武王面容沉静，不怒自威的双眼向阶下一扫，便止住分列两方的文武诸臣将出口的反对。
　　“谢，吾王恩典。”
　　禳命女退离大殿，汇聚众人焦点者唯剩兰若与安卓拉。
　　他们无声无息，平静寂然。
　　左首文臣摄论太宫棘岛玄觉略略偏颌。
　　他天生拥有四耳，不但听力远超常人，更有敏锐玄觉，可聆天音，然而他却听不到这两人的心音。
　　“你们护送大祭司回归王岛，足可得到吾的嘉赏。”冰蓝眼瞳微闭复睁，威严霸气逼人。“将你们所求尽数说来吧。”
　　“王上明察，银刀穿月确有一事相求。”
　　兰若平平静语，取出一卷画轴，径自展开。
　　“我等追踪此人甚久，日前觉察此人现迹四魌界，最后行踪断在杀戮碎岛摩诃堑，愿以护送贵岛大祭司之情，换得碎岛之王一令，全岛搜寻此人。”
　　画上是一女子。紫眸黑发，杏黄旗袍，容貌极美极盛，如春日桃花艳而不俗，绘者画工高超，使画中女子栩栩如生，如临眼前，嫣然而笑的美态，动人至极。
　　目光骤而幽深，几许不明情绪自眼底滑过，然而面上仍旧沉凝静默。
　　“此求，吾不能允。”

　　一戟出，怒卷风云，欺霜赛雪，戟尖将落之点，素白坠紫莲绣的衣襟已有点点冰晶凝结，那人墨色眼眸仍是定定望来，长剑倒提，摇摇欲坠的身躯，傲骨难驯。
　　一刀一剑，从旁横入，永远护持着他。
　　骤有银！
　　银褪现红。
　　鲜艳又夺目的大红，来自少女的衣。
　　抛开素还真与叶小钗，这一戟，少女再无法避开。
　　雪亮戟尖自她心口贯入，背心穿出，热血喷了他俩一身。
　　戢武王年少有成功体深厚，多少年没被血溅过了，今儿个这一遭，只觉人血好生滚烫。
　　他想抽回或天戟，一使力，没有抽动。
　　少女双手紧攥着长戟，向前走了一步，秀美的脸几乎贴到戢武王的脸。
　　呼吸灼热。
　　她容颜秀美，肤色也挺白，是个很好看的姑娘，偏偏眉眼尾飞扬，虽然她很平静的微笑着，但还是像在讥讽什么似的，看着就不大讨喜。
　　戢武王听到某种质地很脆的东西碎裂的声音。
　　他又看到了银色，整个摩诃堑如同倒映在水银镜里的镜像，而此刻承载镜像的镜子碎了。
　　他感受到，毁灭的气息。
　　来自吞噬掉银色的黑暗。
　　天地转瞬不存，狂浪暴风全都止息，物质、能量尽皆泯灭，戢武王头一次知晓什么是绝境，他的双手无法保护他的国家与子民。
　　那个女人就是在这一刻出现的。
　　她的衣发不动，从容如身处另一个世界，瞧来的紫眸里神思复杂，一抬手就弭平一切。
　　红唇颤动，也许她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她什么也没有说。
　　怀抱那少女的尸身，她离开了四魌界。

　　殿中两人毫无波动。
　　戢武王意识到他们的异样究竟为何。
　　此二人，不像“人”。
　　从出现到此刻听到拒绝，他们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并非冷漠无情，而是根本剥离了人之情感，若不是躯体鲜活，简直就如同木石一般。
　　“此女，已不在四魌界中。”
　　那样强大的存在，赫赫神威如同黑暗中的烛火，无论在何处都无法掩盖她的光芒。
　　“吾确于摩诃堑见过此女，并亲眼见她离开四魌界。”
　　“多谢王上告知。”
　　无喜无悲，无爱无恨。
　　“银刀穿月别无所求，还要继续追查，告辞。”
　　一语毕，两人身形骤散，戢武王微眯起眼，生出几分不悦。
　　“吾之碎岛，何时成了任人来去的所在？”
　　王者话语平淡，语中所言却自有威压。
　　掌杀戮碎岛最高兵权的伐命太丞，什岛广诛翻身下拜：“让境外之人深入而浑所不知，守护不力，是属下失职，请王降罪。”
　　“既然知晓失职，便该做好，念你初犯，此次便罢了，广诛，莫再叫吾失望。”
　　“是，臣必会加紧严防，彻查此二人行踪，再不敢犯。”
　　点头权作回应，戢武王看向玄袍高冠的棘岛玄觉。
　　“太宫对他二人如何看？”
　　微一沉吟，棘岛玄觉答道：“似人非人，臣不敢妄下断论。”
　　“嗯？看来太宫亦有所觉。”

　　戢武王很快退了朝会，回王宫找自己王妹去了。
　　杀戮碎岛女性地位实在太低，禳命女原本身上挂着大祭司一职就引发王树殿极大不满，私自离岛多年，骤然回归，没把她关牢里那是戢武王护着她，她自己也乖觉，自个儿在房间猫着，戢武王一去就找着了她。
　　“王……”
　　起身就要下拜，被戢武王一把扶住。
　　“出去多年，还与王兄生份了？”
　　“王兄……”一抬眼，蔚蓝眼中已有泪。
　　戢武王帮着她理了理长发，轻叹：“哭什么，回来就好。”
　　妹子小声哭了一阵，戢武王听她哭的差不多了，道：“与王兄说说你在外的事，好不好？”
　　湘灵身子颤抖了一下，她以袖拭泪，掩饰道：“也没有什么……”
　　“吾非是要追究你离岛之罪。”戢武王引她坐下。“你放心，王兄会护着你，谁也伤不了你。”
　　“王兄，多谢你。”
　　“与吾说什么谢，说说这些年你怎么过的吧。”
　　“我是去了苦境……”
　　满室沉静，唯有娇柔女声细细叙说。
　　“后来我被追到薄情馆，这个地方很特别，馆中禁止动武，无人敢犯此规，火宅佛狱的人也不敢轻易进犯……”
　　戢武王隐怒在心，语调冰冷：“火宅佛狱竟敢对你动手，此事吾必要追究！”
　　“他们也不敢伤我……”湘灵诺诺而言。“翠姐姐一直护着我，到了薄情馆也有人帮助，我并未受什么伤害……”
　　“你不必多言，此事王兄必会为你讨回公道。”
　　“这……”话说到这，湘灵也不能再说什么，只有转开话题。“王兄，这个薄情馆很是特别，好多人说里面藏了个绝世高手呢。”
　　“哦？”
　　“薄情馆十一间上房，名叫：神、天、地、灵、裂、歇、宁、清、生、灭、废，听说废之间常年住着一位神秘客人，可是却从来没人见过此人，旁人都说此人便是薄情馆的依仗。”
　　心底意动，唇角勾起一丝笑，戢武王似有意似无意：“这名字倒是新奇。”
　　“据闻是源自道德经，具体我也不知了。”
　　“那便不说这个。”轻拍王妹手背，若无其事引开话头。“送你回来那两人，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认识他们。”湘灵茫然摇头。“他们从寒薄情馆将我带走，说是有事要见王兄你，一定要送我回岛。”
　　眉梢轻挑，已从湘灵话中听出她的心意，这一点在此刻比旁人讯息更需关注。
　　“翠姐姐一定很担忧我，当时我……”
　　想到被银刀穿月从薄情馆带走之时，却是模糊不清，关键情形一概没有，脑海之中只有漂亮银光，再再细想，便生痛楚。
　　忍不住蹙眉扶额，发顶忽有大手罩上，幽蓝绣金的长袖盖下来，视线顿时陷入灰暗。
　　“你，并不想回到碎岛，对吗？”
　　浑身颤栗，如坠冰窖：“王兄……我……”
　　“此意绝不可在长老们面前流露，知晓吗？”
　　“王兄……”
　　“王妹，有吾在，谁都不能动你。”

　　水晶球中烟云如飞星，旋绕不止，每一点皆是不同颜色，绚丽迷蒙，灿若星海，乍一看仿佛盛装了一整个宇宙在里面。
　　安卓拉轻声道：【“成功了。”】
　　她说的是她族语言，兰若听不懂。不过这不妨碍兰若打开马车门，对她伸出手。
　　冥火幽幽，在看不见的暗处，两人眉心银光灼然，流转生辉。
　　【“加持亡灵意志的感觉，真是使人沉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