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天下若微尘》青丝寸寸

15、正文

　　“好刀。”
　　阿修罗称赞。
　　兰若的刀很长，很沉，弧度很夸张。刀背厚，刀身上有经过千百次锻炼捶打而自然形成的美丽云纹，刀刃极薄。这是一把漂亮，又能杀人的刀。用了好的材料，好的锻造方法，虽也算得上削铁如泥，但在霹雳布袋戏这样的神幻世界，也只是凡兵罢了。
　　阿修罗发出称赞，赞的不是兰若握在手中的刀，他赞的是兰若的刀势，兰若的刀意，兰若心中的刀道。
　　兰若不说话。
　　他已先出刀，安卓拉便暂缓出手。她原与兰若并肩，此刻亦不发一言，将撒手慈悲收进水晶球，退后一步，站到兰若身后，闻人兄弟再往后退，退到安卓拉身后，一左一右直线拉开距离，四人呈倒“T”字阵型。
　　他们没有说话，阿修罗却还有话。
　　“可惜，”死国战神的话语里有一丝叹息的意味。“你的根基太浅……”
　　一瞬恍如耀眼闪电降下，撕裂空气，截断尾音。
　　似有傲然一声笑，阿修罗双掌运化，牵动风云乱象，迎上刀光。
　　草木连同空气被齐刷刷斩断，又被掌劲摧折毁灭，空气里满是尘土与植物汁液的气味，磅礴气劲卷起了狂风，迫人无法呼吸，大地颤抖，月光隐匿，阿修罗的力量是如此可怕。但兰若不动不摇，只是刀起刀落，直来直往，每一刀的落点都是阿修罗的咽喉。
　　这是已臻完满的刀。
　　每一刀，都令阿修罗有刺穿咽喉之感。
　　他不回护自身，不卸去冲劲，只有攻击！
　　他的刀在前进，他的人在前进，一刀比一刀更近，阿修罗也仿佛离死亡越来越近。这种在生死间徘徊的刺激，令阿修罗诡异的兴奋起来。
　　他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血液在血管里奔涌不息，澎湃战意于胸口翻腾，浑身颤栗，逼得他忍不住开口长啸。
　　声如潮浪，震散风云，月光重临此境。
　　连续枪响，六枚子弹自兰若身后而来，于他身前仿佛遇上屏障，停住自旋，附着其上的异能无影无形，只能感知，才发现是连为弧线的六枚子弹自结护盾，帮助兰若抵御声浪。
　　兰若平平举刀，刀尖仍是指向阿修罗咽喉，银冠长链之下，鲜红血液慢慢溢出唇角。
　　天地间啸声渐止，他唇畔鲜血也流至下颌。
　　饱满鲜艳的一滴，终抵不住重力，坠落。
　　“啪嗒”
　　万千魔文涌现，交织为界。

　　兰若抢攻，有闻人在旁，安卓拉平静闭上双眼。
　　双手蚀刻字符暗华流转，越衬出肤色的白，取下帽檐上的月灵花，受魔力所激，如同饰品的植物忽然焕发出生命的光彩。
　　细弱的枝蔓飞速生长，七朵雪白花朵向上簇拥，新生的圆尖绿叶承托它们成为法杖之顶，而向下生长的绿蔓旋绕成为杖身，整柄法杖定型之后，比安卓拉人还要高，纯白碧绿，十分清新。
　　她举起法杖敲击地面，左手荡起无形涟漪，沉重魔法书替代水晶球出现在她手中。
　　这是一本又大又厚的书，整本书皆是黑水晶打磨而成，一页一页，都是极轻薄通透，蚀刻古老玄妙的魔法文字，经过了特殊的加工，就如同真正的纸质书本一样柔软，却又比真正的纸质书本坚韧。
　　这是安卓拉族中最高魔法事典，记录他们一族对魔法的研究，对世界的探索。
　　她翻开书页，随着诡谲奥妙的咒文颂出，无尽魔文自书中飞涌而出，织成结界，隔绝内外。
　　“好刀。”
　　死国战神再一次发出赞叹。此刻兰若与他的距离，已从十五米缩至不足三米。
　　“值得一战的对手。”
　　隔在两人之间的六枚子弹余力尽失，丁零当啷掉了一地，安卓拉法杖倾斜，直指兰若。
　　“报上你的名字。”
　　简短细微的三个魔法音节，兰若身上依次闪过红、蓝、银三色，兰若根本不管自己的同伴们做了什么，弯刀在他手中一个旋绕之后，再次劈出。
　　刀光掌劲再度相迎。
　　“要打就打，少说废话。”
　　漠然之音无感无情，竟仿佛比他手中之刀更令人感到寒冷。
　　战况愈加激烈，似能裂天的刀气与撼动大地的掌劲困束在结界之内，这片方圆之地已惨不忍睹，每一次刀与掌的交击，都能引发锐利的尖啸，空气的漩涡，构成结界的魔文在震荡中闪耀出微弱华光。
　　安卓拉再次用法杖敲击地面，自她法杖尾端延伸出的魔力构成暗黑六芒星，将她与闻人兄弟保护在内，到达他们面前的疾风狂劲，全被吞噬湮没。
　　“速战速决。”
　　安卓拉语意极冷，在她身后的闻人兄弟闻言把手枪插回枪套。
　　他们多年同伴，自有默契。
　　“让他尝尝冰火两重天。”
　　安卓拉依然闭着眼，精神力穿越过澎湃气浪，锁定兰若。
　　连对视也不需要，心灵相通的双生子同步取出单兵火箭筒，动作一致，分毫不差，连对方预设的弹道落点都了然于心。
　　这种步兵个人反坦克、攻坚武器重量轻，体型小，直接架上肩头就可使用，瞄准的炮口本该黝黑，此刻却闪烁着火红与冰蓝的双色异芒，强大的能量还未冲出，已卷动气流旋绕。
　　沉闷一声响，后坐力冲得兄弟两人身体微晃。
　　附着强大异能的炮弹在空中拉出火焰与冰霜共存的奇景，流焰点点，冰花朵朵，每一对冰火的碰撞，就会引发一个小型爆炸，能量冲突太过激烈，两枚炮弹尚未顺利会师，已然极端爆发。
　　但这已经足够。
　　安卓拉抢在千钧一发之际转移走兰若，同时一心两分，将以魔法事典为基础发动的结界迅速收缩，令自身及同伴们脱离结界范围，只余阿修罗一人在内承受冰火极端元素的爆冲。
　　暗色的魔文结界剧烈动荡，闪耀着明亮的华光，似乎下一秒就要崩溃消亡，狂暴的冲击震动连结界也不能全部阻隔，波及到了结界之外，空气扭曲，一时酷热如夏，一时严寒胜冬，泥土草屑疯了似的冲天翻起，染上少许外溢的冰火元素，力尽而落，使得明月之下好像突然下了一场奇异的冰火之雨，炫美却又恐怖。
　　这明亮华光奇异夜雨阻碍了视线，但仍隐约可见结界内中，高腾红焰，旋卷寒流，冰与火两种无比极端又无比强横的能量，肆意欢叫，咆哮漫卷，冲突纠缠，裂变爆炸，狭小结界内部，已彻底成了两大元素的战场，甚至卷起酷烈的元素潮汐，连绵不断的爆破声沉重如夏夜滚滚闷雷，连空间都不堪承受的爆裂破碎，安卓拉等人不得不向后退却。
　　兰若归刀回鞘，摆手拒绝了收起武器后注意到他不对的闻人。
　　极力咽下上涌的鲜血，沉积在身体内部的掌力破坏着骨骼内脏，他听到自己躯壳走向破败的哀鸣，无数蛊虫在血肉中穿梭修补，化解外力，活物游走的触感叫人毛骨悚然，可他早就习惯。
　　缓了一会儿，兰若勉力转过身。
　　安卓拉通过先前设在他身上的空间印记将他及时转移到后方，大约是情况太过紧急，安卓拉也顾不上调整，兰若是背对安卓拉他们的，此刻转身，也就与他们同向面对结界，以及结界里的阿修罗。
　　闪耀的结界内部，凭肉眼已经无法找到阿修罗，能量席卷了一切，红与蓝渲染对方，使得能量在视觉上呈现一种高亮的紫，狂暴之能量，似乎开始超出安卓拉的控制，结界动荡得越加剧烈，震颤的大地好像地震来临。
　　“趴下！”
　　这一个词是以精神力震荡而出，兰若闻人一秒钟犹豫也没有，立刻卧倒。安卓拉猛然睁眼，不顾反噬强行切断魔法事典与结界的联系，转而连接脚下魔法阵。她高举法杖，打碎空间引发黑洞，几乎是同步，结界被从内部撕破。
　　能量洪流从撕裂的结界缺口奔涌而出，一个眨眼就冲垮了失去魔力供应的残余结界，元素精灵高跃欢腾，挣脱结界的束缚，它们无尽扩散，恨不得将天地全都吞没。
　　好在他们一头撞进了时空黑洞。
　　原本结界所在变成了望不到底的深坑，纯粹的能量冲击把石头都挫成虚无尘埃，只是黑洞来不及吞噬的余波也带来了恐怖的毁灭，树林断折倒卧，树根全部翻出，地面像是被犁了无数遍，潜藏在泥土地下的生物与树木一样无一幸免，无一完好。
　　虚薄几如一层雾霭的魔法屏障与脚下魔法阵一同悄然碎裂，恶狠狠抹掉嘴角残血的安卓拉问闻人：“你们用了多少异能？”
　　她的口气很不好，爬起的闻人齐声答道：“七成。”
　　安卓拉又是恼火又是愧疚，攻击命令与攻击模式都是她下达的，失控的能量狂流更是因她将其拘束在结界之内造成，差点让同伴全部阵亡于此，这让她很不好受。
　　“我的认知里，阿修罗很强。”闻人鸢罕见叹了口气。“他是远超我们的强横个体，我们必须加大异能输出，才能伤到他，是我和阿鸩错估。”
　　“你们的异能等级太高，触摸到了法则边缘，是我应该更加慎重。”安卓拉不需要别人替她担下错误，
　　“不要说了。”兰若还跪坐在地上，他是伤的最重的一个。“没人要追究责任，总结错误，反省失误，这才是我们该做的。”
　　“现在——”
　　他远远看向视野里隐约可见的人形生物，安卓拉也转头望去。
　　她的结界是被阿修罗撕破的。
　　“阿修罗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