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维杨》何抱朴

5、第五章

　　凝碧觉得过得很晕乎，甚至比大一那年成天睡死在宿舍还迷糊，不知怎么转眼就到了四月十九太后大寿。
　　凝碧在睡梦中试着睁开眼，入眼是白茫茫的一片，身边也寂静的可怕。
　　从梦中醒来，就总忍不住想顾维杨。
　　红菱低声唤着：“姑娘，姑娘，快起身了，姑娘姑娘，快醒醒。”
　　凝碧睁开眼，头昏昏沉沉的。红菱扶着她起了身，锦黛领着两个小丫鬟端了脸盆，毛巾和竹盐。凝碧头痛无比的接过锦黛递过来的柳枝，按着平时在杂书上看的，这个柳枝是用来刷牙的，这大约是传说中的“揩齿法”吧。凝碧按照书中描述的方法把柳枝一端咬软，一股刺鼻，不应该叫刺嘴的那种柳树味道直钻口腔，凝碧差点忍不住吐口水。咬软以后，沾了些竹盐刷牙。过了一会儿，凝碧结果红菱递过来的杯子，漱了漱口，吐进小丫鬟端着的漱盂里。这一番折腾后，凝碧洗了脸，就被红菱和锦黛按到镜台前，编了个好看的随云髻，插上昨夜明前姑姑奉了老夫人的命送来的发钗，又拿红月季捣碎的汁液晕开海棠花粉，抹在唇上。
　　凝碧看着铜镜里盘着美丽发髻的女子，模糊的却看不清脸，更别提看一下嘴唇被染成了什么颜色。
　　进了宫，杨夫人和一些贵夫人坐在一起说话，凝碧被宫女七拐八拐带到一处宫殿，有公公看到凝碧过来，对着殿里喊道：“阳平县主到。”
　　过了一会儿，就有宫女出来对着凝碧福了福身，说：“县主请随奴婢来。”
　　凝碧一头雾水，这是要见谁？
　　进了殿，那宫女引着她走向左边的套件，有宫女看见她过来福了福身打开帘子，凝碧进了去，一个少女坐在榻上，凝碧心里叫苦，这是谁，难不成是那皇上的妃子，可这年龄差距有点大，转念想想皇帝后宫佳丽无数，年轻点也能理解。
　　那女孩看着她也不说话，凝碧心里直突突，想糟了，我不会一会儿说错话被拖出去斩了吧，和暴君相处不是一言不合就一命呜呼吗。
　　尴尬了一会儿，那女孩淡笑着开口：“宁儿，我们一年未见，怎么就生疏成这个模样了。”
　　凝碧心里害怕，扯了个僵硬的笑容说：“哪有，我一时紧张忘了说什么。”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就尴尬的一直等到宫女传话说太后叫她们。凝碧听那宫女叫“公主”，心里才知道自己想歪了，原来这是皇帝的女儿，凝碧心想不开口真好，万一刚才自己叫了句“娘娘”，怕是这会儿已经被拖出去砍头了。
　　两人沉默的跟着宫女往含元殿走去，凝碧偷偷看了看那个公主一眼，那公主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凝碧收回目光，心想，这高冷的人都这个面瘫表情，这公主和顾维杨的表情真配。
　　给太后行了礼之后，太后说：“熙宁，你好些日子没见着宁儿了，你们两个待会儿就坐一起得了。”然后转头对杨老妇人说：“姐姐你是不知，这熙宁从前些日子开始，就转了性，这话也说不了几句，脾气还大了不少，把她殿里的那些个人吓得大气儿不敢出，皇儿说她这是在宫里憋坏了，这宁儿来了正好，她们姐妹俩打小儿亲近，俩人在一起说说话也好。”
　　杨老妇人说：“这天也暖了，让熙宁出宫走走，散散心，真好让宁儿陪着。宁儿前些日子大病一场，不如让她俩去普宁寺，那里求平安最灵。”
　　两个老太太聊着天就把凝碧的行程给安排了，也没问这俩人的意见。
　　凝碧偷偷翻个白眼。
　　太后的心愿是美好的，指望凝碧能帮着自己那突然转性了的孙女能开朗些，可那俩人整个寿宴下来硬是一句话没说。凝碧本想着说些什么打破沉默，可看着旁边的冰山脸想说的话顿时憋回去了。凝碧心想还是等着她开口吧，省得自己露马脚。殊不知她旁边的熙宁公主也是这样打算。
　　回了杨府，杨西亭问凝碧在寿宴上怎么回事，是和熙宁闹矛盾了吗，怎么两个人之间气氛那么怪异。凝碧摇摇头，转念一想自己要和那个公主独处的的可能性还挺大，决定在杨西亭这里打听点消息，省得到时候漏了陷，于是说：“哥哥，你在京城，可是听到了什么消息？怎么熙宁的性子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也不知道，大约就是你病得那段日子，熙宁在自己殿里砸了点东西，从那以后，就越发冷淡了，不论对谁都是那副样子。太子殿下还托人打听，是不是熙宁喜欢上哪家公子了。我觉得倒也有可能，也帮着打听打听，可是没打听出来，皇上大怒，说太子成何体统，便把熙宁宫里的下人换了个边。太后娘娘念着你来，想着你和熙宁年龄相仿，从小相交，想让你多陪陪她。
　　“不过，宁儿，你放心就是，虽然熙宁最近性子冷了些，可也没有苛待宫人的举止，她怕是有些事藏在心里，这能听她说说心事的人没几个，太子虽和她一母同胞，可毕竟男女有别，有些事也不能多问。你，多担待些就是。”
　　凝碧听杨西亭说了这么多，顿时明白这番话大约是太子交代过，说不定皇帝也拐弯抹角的交代过，心想这公主就是不一样，换个脾气就能使得一堆热跟屁股后头着急。凝碧笑道：“哥哥我知道了，宁儿知道了。”

　　初一十五，烧香拜佛。
　　那天大早，宫里便来了人，在门外候着，凝碧被锦黛叫了起来，凝碧昏昏沉沉的上了马车，杨府的下人和那些宫女侍卫一起护着主子到城门，熙宁公主的车马已经等在那里了。
　　两队车马一起朝城外山上的普宁寺走去，天越来越亮，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多，凝碧掀开一角轿帘，看着路上的行人，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到了山下，马车不能上山，锦黛放下脚凳，扶着凝碧下了车。那边，熙宁也搭着宫女的手下了车，她看了凝碧一眼，凝碧走向前去。俩人并排向前走去，后边跟着一群人，山道上来拜佛的人已经不少，凝碧和熙宁并排走着，还是没话说，凝碧觉得自己应该打破沉默，毕竟身边是一个失恋的人——她已经结束熙宁失恋脾气变糟的设定，顺便再显示一下自己的文学造诣，穿越小说不都这样写的吗，出口成章，惊为天人什么的。于是她张口背了一句诗：“远上寒山石径斜。”然后就是沉默，熙宁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就想在看傻逼。
　　凝碧顿时后悔，想抽自己一巴掌，寒山，寒山个屁。这绿树葱葱，再过两天知了就叫，还寒山，自己真是蠢死的。
　　接下来，俩人并排爬到半山腰，身后是一群侍卫宫女，再往后是来拜佛的人。凝碧累的气喘吁吁，熙宁看不过去挽着她胳膊，凝碧顿时感动，觉得这姑娘面冷心热，一定是好人，这失恋了太可怜，一会求佛除了许愿让自己回家，让维杨平安，就许愿让这姑娘找个如意郎君。
　　凝碧爬到寺门口，长长舒了一口气。她爬过最高的山是千佛山，当初人家约她去爬泰山，她打死都不去——人贵有自知之明，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是不行的。
　　熙宁放下挽着凝碧胳膊的手，进了寺，凝碧也跟着进了去。
　　俩人在大雄宝殿外接过小沙弥手里的香，凝碧虔诚的对着佛祖拜了拜，说：“我佛慈悲，小女子有小小的请求，能让我哪里来回哪里去吗？要是不能，请佛祖保佑维杨平安。不对，不管能不能，都请佛祖保佑他。阿弥陀佛。”
　　凝碧插了香，那小沙弥对她行了礼，凝碧也回了礼，倒着走了两步转身，忽然想起刚才在半山腰自己说要给熙宁公主求姻缘，有转身回去。那熙宁公主被小沙弥引着走到偏殿，凝碧又拿了一炷香，对着佛祖念叨：“阿弥陀佛，佛祖你别嫌我烦，我知道你普度众生很忙，我还有一个小心愿，就是刚才那个姑娘，你赐给她个好姻缘吧，谢谢你了佛祖，如果心愿成真，我一定回来还愿，给您多添些功德，阿弥陀佛。”
　　凝碧拿着香拜了三下，起身将香插到香炉，心里好奇熙宁干什么，是不是去向佛祖求姻缘了，便跟了过去。
　　熙宁真双手合十跪在垫子上，轻仰着头对佛祖许愿，竟没注意凝碧走了过来。
　　凝碧蹑手蹑脚的走到熙宁身后，听她小声的许愿。凝碧原本没注意，正准备转身走开，可是，熙宁的说的话却把她震到原地不能动弹，只听熙宁说：“我不知如何才能离开这里，那车撞过来的时候我将凝碧护到怀里，佛祖，希望你能保她平安，若是我在这不能离开，请一定要保护她。”
　　凝碧嘴张张合合，不敢叫出那个名字，说不清是期待，还是希望不是，她到希望那个凝碧是熙宁传说中的恋人，因为他才性情大变的那个恋人。
　　凝碧觉得自己要哭了，鼻子很酸很酸，眼泪忍不住就要滴下来，“维杨，维杨。”她张口，跪在地上的熙宁呆住，回首看着那个面孔，忍不住瘫在地上。
　　凝碧快步走到她身边蹲下抱住他放声大哭。
　　维杨僵硬的抱住她，他甚至接受自己变成女的，来到一个陌生地方的设定，却不能接受凝碧和自己一起被困在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