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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序章 ...

  •   起

      我总喜欢在月圆之夜,离山之巅,看月亮.

      天边,是一轮圆月,明媚,却遥远。身边,是一坛酒,一只明月杯。一杯一杯地倒出酒,一杯一杯地喝下去,直到不醒人事。

      第二天醒来,亮金色的阳光已暖暖地洒了一身,仿佛重生一样的又有了活力,于是起身,背起斧子砍柴去.

      每天我只砍一捆,我总挑选那些粗细相同的枝干,上面难免有些凹凸不平,于是用斧子削磨出圆光溜溜的外表,整整齐齐地搂成一捆,束好背下山去,挑到街上卖掉。我的柴总是很好卖,因为漂亮,所以我每次只消在街上站上一刻钟的时间,柴就卖光了,然后,去铁匠那里买一堆废弃掉的脚料,回家,接下来的一天便在从废铁里挑拣好料中度过了.

      我的生活周而复始地如此简单,除了每个月的月初去药铺那里买一味药。

      我一直记得跟药铺掌柜的第一次对话:

      “客人是修仙之人吗?”

      “不,我只是一个卖柴的.”

      “你外表年轻,可你的眼神仿佛历经千年沧桑.”

      我默然,拿上药,放下钱,走出店门,身后传来掌柜拨动算盘的噼噼啪啪,学工徒弟大声地报账:”柴胡一两,当归四钱,共计三钱四文.”

      这个老板不是个简单的人.

      那一天砍完柴,我有些口渴,便寻到一条河边,双手捧起一掬水,满满地饮了下去,原本平静无痕的水面因了我的搅动而荡起一环环的波纹,阳光灼烧上去,烫出七彩晕轮,五光十色地向四周排散开来。突然觉得很有趣,便在那里一直看到水面重新平静无痕,然后,我看到了我的脸:
      已经很久没有修饰过自己, 头发长得很长了,因为很久没有梳理,显得极为凌乱,几滴汗水划过溅了泥浆的脸,刷出几道白痕,下巴上胡子邋遢,然而硬挺的五官,分明的棱角,依然展现出一张很有吸引力的脸孔,连买柴的姑娘、大婶也常常红了脸,甚至多给我几文,可是眼神真的很老——“你的眼神仿佛历经千年沧桑.”

      我低下头,脚边青草郁郁,有晶莹的水珠坠上去,将叶子翻滚出漂亮的弧度,我的汗,抑或泪?

      “你是什么人?”第二次我到药铺抓药时,便直截了当地问掌柜.

      掌柜抬起头,扶了扶鼻梁上快要塌下来的眼镜,笑得憨态可掬:”我只是一个卖药的,几十年来一直在这个小店里,老老实实地做自己的生意,所幸生意不错。几十年来,太多人在这里买药,有些治身病,有些治心病,客官你是身心俱疲.”说着,把药包递过来,捧着药包的双手苍老粗糙,层层叠叠的皱纹一波波在手上翻滚,算盘磨出的老茧已经被岁月浸染得发黄,也有药渗透的青黑,这是一个经历过很多,看过很多,也懂得很多的老人.

      我望着他,心里有了些敬意,拿上药,放下钱,说了声:”谢谢!”

      掌柜依然笑得憨厚:”不敢,客官慢走.”

      我走出店门, 身后传来掌柜拨动算盘的噼噼啪啪,学工徒弟大声地报帐:”柴胡一两,当归四钱,共计三钱四文.

      七年了,我常常在这里买药,掌柜也渐渐熟悉我,每次热情地招呼,有时甚至会在原本就不多的药钱里饶上几文.

      掌柜是个本分人,只管卖药,不问其他,就像他从来没有问过我为何一直买那一味药,他只是在每次抓药前询问我一下:” 柴胡一两,当归四钱?”

      我点点头,他便亲自去抓药,包扎捆好,一手递过,一手拿起药钱,笑得很憨厚:”客官慢走.”

      我走出店门, 身后传来掌柜拨动算盘的噼噼啪啪,学工徒弟大声地报帐:”柴胡一两,当归四钱,共计三钱四文.”

      七年,始终如是,我与他,都已习以为常.

      只是这一次,为什么我在老板憨厚的笑容里,看到了一丝担忧?

      但是我没有问,我只是拿上药,放下钱,说声谢谢.

      我走出店门, 身后传来掌柜拨动算盘的噼噼啪啪,学工徒弟大声地报帐:”柴胡一两,当归四钱,共计三钱四文.”

      门外风很大,一不留神,有沙晃我的眼,我抬起手去拭眼,却”咣当”一声将药包掉落,我怔了一怔,突然泪流满面,大风斜过,徒劳地想要将泪纠结着带走,而记忆如断了线的竹简,哗啦啦全部散开.

      忆

      我从小无父无母,无名无姓,有幸不曾流落街头,而是被长安第一剑侠独孤长平收入门中,悉心教养。因师兄弟中排行第七,都唤我阿七。我天生神力又聪颖勤奋,十六岁时,已是门中第一高手,加之师傅自小聘请名士教我习文,竟成文武双绝.

      曾揭黄榜,奉旨剿灭一山贼寨。独身闯入,一剑既出,立斩三人,半个时辰之内横扫整个山寨,一战成名,从此成为长安第一少年剑侠,皇帝亲赐姓李,赐名李威.

      那时的我还是个少年,年少成名,志满意得,虽然下巴上的微须还只是青棱棱的一片,却仿佛天下都不放诸于眼,我拒绝了皇帝封我为副将的旨意,决意执一柄剑、负一包裹,便要去将天下游历.

      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京城有一条叫狗庙胡同的街,街上有个很有名的老乞婆,常常一个人坐在街角,旁若无人地解开衣衫捉虱子。有人同情她,常常给她钱或衣衫食物,也有人嫌她为老不尊、袒胸露背,但那老乞婆依旧如是,既不会对善行说一个谢,也不会对恶语说一个不。曾有人传说,老乞婆曾是青楼花魁,才艺出众,美貌绝伦,年轻时迎来送往,门庭若市,阅人无数,眼见年老色衰,始终未寻得一真心人,却被一个落魄奸猾秀才骗去全部积蓄,最后落得乞讨街头,伤心绝望,将红尘看透,已不在乎什么,只愿安了余生。但传说终究也只是传说,偌大的长安已在风雨中轮回千年,流传下传说无数,但其中真的又有多少,当真的又有几个?

      一天我骑马经过此街,不慎看见老乞婆一层层向下堆叠着的纵横老肉,有些尴尬,也有些好笑,随手丢了十文钱过去,便打马而过.

      十天后有个小童送了封信给我,信的内容非常简单:”留京为官,有一世富贵;执意离京,惹无妄之灾.”署名:” 老乞婆”.

      我笑了笑,将信笺对折,打着一个火折子,看着火折子吐出亮蓝色的火舌,扑腾着将信笺吞掉,青烟袅袅直上,香灰簌簌扑下.

      自命天下无敌如我,又怎会将一个老乞婆的话当真?

      又是十天,我离京,拒了所有人的相送.

      那是一个极明朗的晴天,阳光照在身上,仿佛少女纤手的温柔抚摸,我昂首阔步走出城门,面对城外蓝天白云投来的温柔眼波,微笑.

      也就在那之后,我邂逅了我生命中的至爱.

      那是在南诏白苗族的一个小山村,我游历到那里时,正值他们的一个节日,庆祝活动中有一项是让勇士们比剑,胜利者便可得到那里最美丽的姑娘.

      毫无疑问我赢得不费吹灰之力并且洋洋自得,但当那个含羞带怯的姑娘被众人簇拥到我面前时,我突然就笑不出来了,脸涨得通红.

      我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的样子:她穿着一件鲜艳得像孔雀一样的苗族长裙,长裙稍稍有些及地,腰身收得刚刚好,上身和下身都曲线玲珑,戴着一顶饰有月亮的银冠,高高的足有二十厘米,华丽的银光将那张秀美的面庞映照出柔滑的玉色,不知是银冠太重还是她太害羞,她就站在那里,局促不安地双手互握,微微低下头,却又偷偷抬起眼来看我,朱唇微开,唇边弯出一轮巧笑嫣然,虽只是一抹浅笑,却足以倾国倾城!

      不是没有见过美女,也曾在罗衫飞舞、云鬓缭绕的轻言曼语中肆意调笑,却在第一眼见到她就被收了魂魄。我告诉我自己:我要这个女子伴我一生!

      我和这个叫青衫的姑娘成了亲,然后带着她继续游历天下,直到一年后她怀了孕,我才下决心带她回了长安,接受了副将的官职,领了一处宅子,只我二人清净住进去,等待我们的孩子出生.而长安第一倜傥风流少侠与一个倾城绝色的外族女子的结合,也成了长安街头巷尾津津乐道的美满姻缘。那时候,人生于我,确已完满之至,也许,就因了这过于圆满,才会有后来的悲伤哀恸,弦断声残.

      第一根弦,绷断于一个仲夏之夜.

      那天我外出归来,却四处找不见青衫,一直寻到后花园,发现一条青蛇盘卧于竹林之中,那是一条身形甚巨的青蛇,约莫有碗底粗细,二米外长,只见那蛇身渐渐变得透明,流光溢彩,而后色彩又渐渐幻灭,直至蜕化出人形,而那人形,却与我最心爱的妻子一模一样!

      我既惊且怒,喝道:”何方妖物?”

      那物也是大惊,随即镇定下来,垂了首,道:”李郎,我是你的妻子.”

      “该死妖孽,怎敢胡言!”

      “李郎,我腹中有你的骨肉,我是你的妻子.”

      “闭嘴!我妻乃是白苗女子,而你分明是化成人形的蛇妖!若再狡辩,勿怪我剑下立时夺命!”

      她抬起头来,眼中已是一片泪光盈盈:”李郎,事已至此,我只得告诉你实情.”

      那个女子说她是两百年的蛇精,因爱慕我少年英雄,化为人形以身相许,本来她二百年功力勉强可以护住人形,怎知怀孕功力大减,加上夏日炎酷,竟难以以功护体,才不慎露出原形,又被我撞见.

      我相信了她.

      师父曾经对我说,你非凡物,注定不会平庸一生,也注定要与一些异族相遇,此间是非决断,一切由己。但纵使一个小小的决定,都可能改变你的一生,一步错,全盘皆输,谨思,慎行.

      而我已有决断:哪怕她是妖非人,哪怕人妖殊途,但她已是我的妻,在我发现她的蛇身之前,我已不能没有这个女子,之后也不能.

      我接受了她.

      一波又起.

      我们的孩子夭折了,在出生后不足一个时辰.

      你有没有看过婴儿的样子?我的儿子有着白玉一样娇嫩的皮肤,纤小的手脚,柔美的五官,连头上的茸茸毛发都那么可爱,让人打心眼里喜爱,打心眼里想疼他.

      你有没有见过死婴的样子?像一个毫无生气的搪瓷娃娃,绝美,但是毫无生气,一个绝美的死娃娃,他是青衫和我的骨肉.

      青衫连续哭昏过去七次,哭得肝肠寸断,看着她哀痛欲绝的凄容,想到那个孩子,我心如刀绞:她的怀胎十月,我的翘首企盼,一切一切, 在那抹弱小的呼吸永久停顿之后,在这个孩子短暂的出现和离开之后, 全部成空,成了一个悲剧的符号。

      生命倘若无法挽留,那么又何必给予?生老病死本是人间常事,可是当这生老病死降临在自己身边时,哪一个凡人能够无动于衷?

      青衫伤了元气,原本就不深的功力更是大减,她不得不常常到长安城外翠微山修炼,那是一座极为古老青郁的山林,人烟稀少,是个修行的好去处。而我也四处求医问药,希望疗好她的外伤,至于心病,我相信我温暖宽厚的胸怀会渐渐医好她的,以时间为药引,以爱情为处方.

      可叹风浪总是接二连三!

      那天我在友人推荐下,在一个很有名的游医那里讨了一个药方,这个游医四处游荡,很难找,我花了半年时间才找到他,用一百两银子买了这味药,去药店抓了药.那游医号称此药包治所有因心病引起的外伤,且又有好友力证,我便深信不疑,高高兴兴地捧着药方回了家.

      青衫未在,我想她可能又去了山里,她修炼时需要凝神屏气,外人打扰不得,我便在家中安心等候,怎奈连续十日她仍未归来,我极为担心,便带上药骑马直奔翠微山.

      翠微山如其名一般青青郁郁,鸟语花香,风景极美,我却无心细赏,我知青衫在青石崖的一个叫做玲珑洞的地方修炼,她曾带我去看过,叮嘱若她多日不归,我便可到此找寻,但此处极为隐秘,杳无人烟,一般不会有事.

      那一天我直奔玲珑洞,到了洞前便下马直奔入洞中,手捧药包兴奋地呼唤:”青衫!青衫!”

      却看到了永世无法忘记的一幕.

      药包”咣当”一声掉落,我仿佛瞬间被人掐住了喉咙,瞳孔迅速痉挛成两束惊悚,心跳如乱点响鼓:我看到了满地的血,和一个硕大的蛇头,血早已凝结,将整个地面满满地覆盖,张扬出一片黑红,而那蛇头是闭着眼睛的,大概放了许久,已经失去血色,渐渐干瘪——我的青衫是在静心修炼时被人杀死的,凶手带走了蛇身,留下了蛇头.

      蛇头幽幽散出袅袅黑气,撑于蛇头之上的,是一把八十四骨紫竹油伞,原本的光洁雪白此刻已被熏染成青黑之色,想必凶手也是因为害怕剧毒才没有带走蛇头。

      我走上前去,想要抚摸蛇头,指尖刚刚触及,蛇头却已轰然倒塌,刹时化灰,融入那一片黑红血色,骤然风起,一阵灰雾迷乱了双眼,重新睁开时,那一把张开的油伞,已倏忽不见。

      天边,突兀一个霹雳!

      记不得过了多久,当我恍如梦中惊醒,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走回家中。

      望着空空荡荡的家,我苦笑了一下,想起以前每次喝醉,我总能很神奇地摸回家,醉倒在床上,青衫总是一边心疼地埋怨着,一边端茶为我醒酒,为我脱去外衣,一遍遍地用毛巾擦拭我的全身,为我盖上被子,让我安睡,常常忙碌到深夜。有时我酒醉呕吐,她还要收拾干净呕吐物,连夜洗了衣服才睡,每次酒醒,看到她疲倦地伏在床边和衣而卧,她柔弱的倦容总让我愧疚万分,可她总是说:”李郎,官场应酬,你也身不由己。我心痛你醉酒伤身,哀无法替你醉,只好为你料理妥帖。李郎无须歉疚,青衫今生是你的人,便心甘情愿身心相许.”

      可是青衫,我的妻,你身在哪里?

      若我再醉,谁人为我操劳至夜?

      我苦苦查寻一月, 消息全无.

      酩酊大醉三天后,灵光忽然一现,我想起了老乞婆.

      我又去了一次狗庙胡同。

      老乞婆依旧在街角晒着太阳捉虱子,身上的老肉依旧纵横皱叠着,阳光下那些老朽的肌肤连半丝光彩也无,暗沉沉地俱是泥迹。

      我始终不知道她为何毫无顾忌地让人阅览那些流光岁月残忍的雕刻,但这次,我更想知道我不知道的另一件事.

      “我如今只有你一个人可以问了,也只有这一线希望了.”我盯住老乞婆,向前踏了一步,”我知道也许你会觉得我很莫名其妙,甚至也许你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可是我想知道你知不知道,青衫在哪里?”

      “少侠的十文钱不过恰好能够买到十个馒头而已,三日的温饱,却要老乞婆两次相报?” 老乞婆笑,双手仍在怀里忙碌,”少侠要问的,是青衫的身在何处?”

      眼中闪现一线希冀.

      我掷出一锭十两黄金:”你若果然知道,我便以此相谢!”

      “咣当”一声黄金落地,便四散出光华,那黄金在阳光下沉甸甸地澄明闪耀,是十足真金,寻常人家一辈子也赚不了这许多, 老乞婆却看也不看:”青衫在少侠眼中只值十两黄金?” 老乞婆又呵呵笑起来,露出一口黄牙,缺了三颗门牙的笑显露出舌上厚重昏黄的舌苔.

      我双膝跪下,郑重三叩:”赠上身家性命!”

      “少侠且起.”

      我只是抬头,却正好迎上老乞婆的一双眸子,那原先苍老浑浊的双眸突然精光四射:”少侠若有诚意,明日午时三刻,城外土地奶奶庙相见.”

      我满腹狐疑,欲再追问, 老乞婆却又低下头去捉虱子,一双眸子重又漫不经心,只是望着那虱子,似乎此刻那虱子才是天地间最要重视的物事,竟再不应声,我无可奈何,只好离开.

      翌日,土地奶奶庙.

      在那里,我见到了一位身着锦衣华服的老妇,头上金钗闪闪华光,容颜虽有些褪色,却依旧可以窥得年轻时的绝美容颜,我暗暗认定,她绝非凡人.

      我恭恭敬敬跪下,她神情肃穆:”我是掌管神州大地的土地奶奶,在凡间,我的身份是狗庙胡同的老乞婆,数千年来,我冷眼旁观世间凡人的悲欢离合,恩爱情仇,如此种种,不胜枚举,你与青衫的聚散别离,不过其中一粟.”

      我低下头来,恭敬答道:”李威自知渺小,但望土地奶奶告知青衫死因,死亦瞑目.”

      “既然唤你来,自然是要将真相告知.”

      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凳子.

      “你且坐下,我慢慢讲与你.”

      我依旧跪着.

      土地奶奶叹了口气,语气中多了分赞赏:”果然情种,也不枉了青衫对你二百年哀思.”

      我愕然抬头,她却望向远方,若有所思,道:”五百年前你与青衫本是恩爱夫妻,约定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却在相继奔赴黄泉后被迫饮了孟婆汤,忘了彼此。如此过了三世,青衫错投蛇胎,误饮了白苗族一口神泉的水,从此清明神澈,记起三世前的约定,便立意修炼成人身,与你再续前缘。她修仙之心过切,为了吸取真气,每百年都要吃掉一双同时出生且五行俱全的男女婴孩,戾气太重,她藏身之处终年妖雾缭绕,终被阎王发觉蹊跷,查出端倪,阎王大怒,在生死簿上签下她至多有二百五十年寿命,便须遭灰飞湮灭之劫。我怜她痴情,告知于她,劝她安守本分,莫再伤人。她得知即将不久于世,竟决意寻你相许,但你二人已是人妖殊途,决不会有善果,我曾暗示于你,你并不听从。也该是你二人前缘未断吧,竟又相遇,且又成了夫妻.”

      我语音颤抖,道:”那么青衫之死……”

      “她自知命短,决意为你产子,却不知人妖通婚已是大忌,生儿育女更是犯了天条,天帝只是罚她产下死子,原也是因怜你们情深,未取她性命。怎奈她修行不够,难以维持人形,不得不常去山中修炼,被一猎户撞见,暗暗注意很久,又恰巧皇上身中蝎毒,贴黄榜万金求治,那猎人长期深山打猎,原是有些见识的,知道青衫肉身也许可以治愈皇上的病,便揭了黄榜,趁青衫潜心修炼之时一刀剁掉她的头,送蛇身入宫,原本蛇头也要带走,但那猎人惧怕蛇头有毒,将它留在原地。后来果然皇上食用了蛇身熬煮的汤药后便痊愈,那猎人如今已携万金出京逍遥快活去了.”

      我的双眼已被仇恨浸染得通红,咬牙切齿道:”那猎人如今身在何处?”

      “你要杀他?”

      我不答,却已将唇咬出鲜血淋漓.

      土地奶奶摇头,道:”我知,但你不可知.你与青衫缘分已尽,今生若是痴缠此事,徒添悲苦。你五世为人,虽然平凡,却未曾做过坏事,今生将有一份天大的际遇给你,你且忘了青衫,等候那天大际遇,若不然,灰飞湮灭,也有你一份.”

      我怒目猩红,上下牙齿交错出咯咯声响,齿间仍是迸出那几个字:” 那猎人如今身在何处?”

      土地奶奶又叹了口气,再不看我,似是自言自语:”数千年未与人言语,今日,我已说得太多。言多必失,也许一番好意劝诫,于你却是有害无益。少年人,人妖殊途,亘古皆然,既已缘尽,又何苦背负深重仇恨,痛不欲生?望自珍重,好自为之.”

      我暴涨出赤红网膜的双目里,土地奶奶的身形逐渐模糊,直至消失.

      我大病一月,随后,京城便少了一个副将,城外,多了一个樵夫.

      我的新名字叫杀破狼,只是现在,只有我一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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