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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告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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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难得的艳阳高照,天气分外晴好,雪消冰融,天空好似裂开了一道缝,将团团火焰喷射而出,强自给死气沉沉的冬披上了一件彩衣。
落英穿了一件棉质格子长裙,格子里的金线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她很少穿裙子,临出门前还特意在镜子里照了照,她素性不爱美,今天?有点反常吧!她笑了笑自己,沿着冬日的萧条走向郊外。
远远的看见程天背着手等在那里,树上一只不知名的鸟雀鸣叫着飞走了,那叫声婉转莺啼,悦耳动听。
落英轻轻喊了声“程天”程天回过头,礼貌的笑笑,迎着阳光更加坚毅挺拔,谦谦君子,“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落英微微一怔,瞬间又恢复了淡如云烟的笑容,“你要去哪?”
程天望了眼天空,碧蓝如洗,清辉微冷,“我打算北上,去参加革命党。”
落英心中莫名的一阵悲伤,却不知悲伤在何处,踏着一地的残荒,她仍然笑容如初,“你不怕我通知苏少,治你的罪名。”
程天从容而立,呵呵一笑,“你当然不会,我信得过你。”
一句信得过给了她多少肯定,然而她却没法子留住他,他们什么都不是,甚至都算不得朋友,她至心底苦笑,原来连牵肠挂肚的机会都没有,她这支花就已经过早凋零,尘归尘,土归土。
落英道:“你不去跟芊茵告别吗?”
程天沉思了片刻,摇了摇头,“不了,她已做出选择,我就不去打扰了,愿她琴瑟和鸣,绾发同心。”
落英轻轻点点头,路边的树木萧索矗立,残枝败叶在冰雪消融下粗浅的裸露着,她问:“我们是朋友吗?”
他的眼眸中一道清澈的笑容,不是敷衍,是毋庸置疑的肯定,“当然,若不是你推心置腹,我也许还在纠结不定,落女侠坦诚相待,能与你结识,是我程天的荣幸。”
她心中曲曲折折,似有一种遗憾,蕴着凄凉的美,依稀间心碎之声簌簌,然她终是大将之风,脸上丝毫不露声色,“想不到谦恭持重如你,恭维起人来也会滔滔不绝。”
程天声音悠远,面若春风,开启一道远山若灿的风景,“我还会回来的,希望我回来,第一个看见的就是秀外慧中的你。”他声音如洪,渐行渐远。
一曲离殇,唱不尽人间酸涩。
傍晚,帅府里一片和谐,苏傲坐在饭桌的首位,一侧是芊茵,一侧是瑞萱和瑞雪。莲花瓣的水晶吊灯闪着明亮的光,灯束从花瓣的缝隙间射下来,照的人越发暖容。
苏傲看着芊茵,她略低着头,一缕碎发在鬓边,一双碧翠的耳坠子来回晃动。她最近吃的特别少,他夹了一口菜放在她碗里,温柔的看着她,她抬头也微微的一笑。
瑞雪嘟着嘴道:“二哥好偏心,自从芊茵姐来了,眼里便再也没有别人了。”芊茵比瑞雪大不了多少,瑞雪见她明眸善目,很是喜欢,一直便叫她芊茵姐。芊茵也喜欢她这样的称呼,免去了不少尴尬。
苏傲抿唇不语,好似对芊茵说:“我明天的行装,你交给柯双齐打理就行了。”
芊茵抬了一下眼,漫不经心的道:“高渐平呢?这些事不都是他打理的吗?”
苏傲皱了皱眉,脸泛难色,似于心不忍又不得不做,“他在军中与人口角厮打,斗勇斗狠,违反军纪,我已经罚了他去西疆的不毛之地,过两天就走,这辈子他都别想再回冉州了。”
瑞雪乍一听,只觉脑袋轰的一声,似爆开了头,手中只狠狠的攥紧了那一双碧玉筷子。瑞萱不动声色,芊茵却是惋惜的说:“高渐平跟随你这么多年,一直在你左右披肝沥胆,如若事情无回旋之地,倒真是可惜了。”
苏傲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筷子,停下了要吃饭的动作,只无可奈何的摇摇头道:“军法军纪,一视同仁,况且现在两军交战,我是一军主帅,怎能因为护短而乱了法纪,这让我在军中如何立威。”
他们俩一人一句好似在闲聊,可这些话落在瑞雪的耳中,却似针尖刺心一般难受,眼泪在眼角,一汪清泉,就要落下,她气愤的站起来道:“高渐平究竟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你要这样对他。”
苏傲平静的道:“我这都是从轻处决,两军战前,他这样不顾法纪,制造内讧,是要枪毙的。”
瑞雪大喊:“我不管,反正他要是有事,我再也不理你了。”
苏傲看着瑞雪气得飞扬跋扈的神情,开怀大笑,“你才偏心,自从有了高渐平,眼里就真是没有别人了。”
瑞雪怔了怔,看看芊茵,她虽不语,笑得却是灿若娇花,瑞萱也是笑的合不拢嘴,拽着她的袖子道:“你中计了。”
瑞雪又急又窘,这才发现这两人竟是合起伙来在逗她,桌子上的花瓶里插着新摘的红梅花,花开正艳,朵朵嫣红,有淡淡的幽香,清雅极致。瑞雪脸似红梅,粉腮微愠道:“你们两个居然在我的眼皮底下串通一气。”
苏傲洋洋得意的道:“这叫心有灵犀。”
瑞雪不福气的道:“芊茵姐,你也跟二哥一起欺负我?”
芊茵看她气呼呼的样子,笑道:“没办法,若不配合,我只怕我也被罚去那西疆之地。”
屋子里正闹得欢悦,高渐平从外面走了进来,打了个立正,“报告,所有事项都已准备完毕。”苏傲道:“正为你争论得面红耳赤呢,你倒是会选择时机。”
高渐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争论我什么?”
瑞雪也不看他,只顾着低着头吃饭,一颗心却是波涛起伏,苏傲笑着问:“你吃饭了吗?”高渐平答:“事情处理完就直接过来汇报,还没吃。”苏傲指了指瑞雪旁边的位置道:“坐下,一起吃。”
高渐平受宠若惊,嗫嚅着道:“苏少,这,不好吧!”
芊茵早己叫了冬珠去添碗筷,苏傲道:“没有外人,不必拘束。”瑞雪此时斜歪着头,胳膊拄在桌子上,只用四个手指招呼高渐平,“过来坐,坐。”高渐平方才坐下。
红地毯松松软软印着喜悦,卧室里开着壁灯,白琉璃罩子下,只是那昏黄的一团,隐隐透出暖心的光。芊茵看他安详的睡着,生怕吵醒了他,只是小心翼翼的收拾着他的行装,还好在地毯上来回走动寂静无声。
她正低着头,却听他轻轻的叫了声“芊茵。”她转过头去,他仍闭着眼,梦呓一般。她把他的衣服分薄厚装了两个箱子,又听他朦胧的低语“芊茵。”她不由得唇边微微勾起了笑容。
青花瓷瓶里插着海棠花,海棠株枝扶疏,玲珑别致,一瓣一瓣嫣红的花朵在绿叶间含羞带笑。他第三次叫她名字的时候,她抬眸去看他,正迎上他脉脉含情的目光,他坐起来,两只手伸向她,她走过去把自己的手交到了他的手心里。
那灯还是昏昏黄黄的,朦朦胧胧的,他道:“怎么办?叫着你的名字都好幸福。”他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揽住她的肩,“这次若不是你拿出地图,事情也不会这么顺利,难为你了。”
她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节奏鲜明浑厚有力的跳动着,她道:“我只希望你能够平平安安,天下再无纷争。”
他抚摸着她的脑袋道:“这荣誉的光环里,也有你的一份功劳,我要和你一起走向辉煌的顶峰,让世人都来羡慕我们的幸福。”
她笑着,一脸憧憬的样子,缓步走到窗边,拉开金丝绒的窗帘,清晨的第一缕光直直的照了进来,她说:“天快亮了,有阳光真好。”
楼下丫头们早已备好了早餐,苏傲洗漱完出去,桌子上已摆满了美味佳肴,丫头们站了一大排,春合,夏碧,秋联,冬珠,玲朵。这是他和她在出发前的最后一顿饭,虽是山珍海味,他却食不下咽。饭毕,她给他穿上戎装,穿上戎装的他更加□□英俊,肩上明黄的流苏无声的垂着,她给他系着扣子,漫不经心的道:“我在花园里培育了一批梧桐树苗,等春天来了,我们一起栽到帅府的四周,我要让帅府里满是梧桐。”
他心口一阵窒息,前路凶险,吉凶未卜,他知道她这是让他一定要活着回来。他也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怕死,他和她以后的时光是和童话里的故事一样,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美好的生活。她的额前有一缕碎发,他替她捋了捋,豪情壮志的道:“放心吧,我一定回来亲手替你栽下梧桐树。”
都说别离难,古有十八相送,此情此景,他深有感触,他的心像被挖空了一样,离开她,竟是天下最难的抉择。
苏傲正了正军帽,高渐平等已在外等候,他大踏步的向外走去,衣带生风,壮志凌云,走到门口,他回过头来,大声的喊:“芊茵,若是我打了胜仗,回来娶你可好?”
大厅里掌声如雷,久久徘徊,无限欣喜的表情在每个人的脸上绽放,芊茵站在大厅的中央笑得如彤云出霞,他把她的笑容烙印在心里,存下了永恒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