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云峰积雪厚（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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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泼墨般的夜。火光冲天，蔓延山林，百兽惊散，千鸟盘旋，族人的惊叫声、哀嚎声，不绝于耳。衣袍上印着金边火纹的外敌持着罪恶的火把，大笑着、张狂地，向留守于坞内的老弱妇显摆着他们的强横。
青崖上，木鸢却被一个怀抱紧紧圐住，愈是挣扎愈难挣开。
她的眼中映着一个瘦小的身影，他费力地想跑出那片被火包围的山林，却兜兜转转怎么也找不到路，火星烫到他的脚上，烧坏了他的鞋子，让一双稚嫩的脚寸步难行，只能慌张地在原地徘徊。两条清晰的泪痕刻在他被烟尘弄脏的脸上，他大声地唤着：“阿姐！阿姐——”
一根被火烧断的房梁骤然坠下，凄切的呼喊声戛然而止。
她面临着这一生都无法忘却的无奈与绝望。
她的族人，亡了…
一直抑制于心底的恐惧与悲伤如同暗潮般再次放肆翻涌，大片大片地搏击着她心里浅薄的沙滩，翻出一直埋葬于底下的族人的尸骸，都带有烈火烧焦的痕迹。
与十年前一般的温咸的泪水溢出眼眶，哽咽酸涩的喉咙艰难地吐出一个：“不…”字，好像还是有一个怀抱圐住自己，越是挣扎越难挣脱。
而顷刻间天旋地转，一股力量摇晃着自己的身体。她听见一个低沉清冷的声音，像寒梢上泊着的积雪，落在薄硬的鼓面——
“木鸢。醒醒。”
光也落在她细软的眼睫，睁开眼时温热的泪水还是忍不住从眼眶滑落。她偏了偏头，看见一张眉间微簇的脸。
“淮啊…怎么了？”她伸手擦去脸上的泪，问了这个熟悉的好友。声音却有点梗涩。
“你做噩梦了。”沈淮答道。
“嗯…我梦见十年前…神木坞遭受灭族之灾的那个夜晚了。”她垂下清澈的眼眸，试图掩住眼底的悲伤。顿了顿，又继续道：“淮…明天就是云峰论剑了，我有点怕。”：
“怕什么？你只管放心去赢，没人能伤得了你。”
木鸢看向他，忍不住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是啊，谁不知道空雾山的沈淮沈雁之是不执神尊的亲传弟子，享誉三界的神医，十五岁便得赐“长鸿”仙号的奇才，有他在，纵使有人伤了她，也不用担心性命之忧……
可她依旧害怕。
“你知道的——明天…有赤云城少主邀战。”赤云城，于她而言已是心底一片阴影。
“炎天十几年来不学无术、在外游戏花丛，风流成性。”沈淮神态冷漠：“此人不足为惧。”
木鸢看着在窗边负手而立的沈淮，心绪复杂。他哪里懂——十年前赤云族火烧神木坞时，刻在她心底那份恐惧…
木鸢深呼吸一口气，将那份翻涌而出的记忆又压了下去，咧出一个爽朗的笑容对沈淮说：“既然有长鸿君作保，那我就没有顾虑啦。”
只是说是这么说，心里却还是怕的。
木鸢阖上眼来，梦中出现的那一具具被三味真火烧得焦黑的尸体还历历在目，挥之不去的恐惧依旧常年萦绕在她心头。
只是——
怕也是没有用的，有些事情，该做还是要去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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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阳斜照，林下叠影，如同碎星摇曳。皑皑积雪上，覆着一层浅黄光晕，朦朦胧胧，却无半点温暖。
云峰峰顶，迎风台上，木鸢姿态挺拔，衣袂飘摇，朔雪云纹寒梅裙在风中摇曳，外披一件宽袖的白鹤于归衣袍，腰上坠着一串青藤绕枝银铃，铃铛却塞住了，凛冽的寒风扑向高台时，衣袍猎猎作响，型若雪鸢展翅，腰间的铃铛却半点声音也无。
风也微乱了她的发。
观景台上，沈淮身着朔雪云纹归雁袍，执一品清阳含光玉，佩八卦观星窥世镜。目若深潭，鼻若悬胆，唇似无色，俊逸若仙，身姿如雪松挺拔傲立。引来台下无数女弟子爱慕的眼光，他却只看向迎风台上的一人——
她微微侧着身子，面色平淡，却是防御的姿态。一双清澈如凝霜的眼盯着这对面的男人。
依是记忆中那样血红的虎纹红袍，依是在笑着。只是人不同了。
她对面这人是赤云城的少主，手握着折扇，那虎口上甚至一点茧都未生出，身子亦不如练武之人强健，披着厚重的狐裘，一身绫罗锦衣，掩盖住那具哪怕是空雾山新晋弟子都比他强建的躯体。只会用轻挑的目光在女子身上上下打量，油腻得令人作呕。
观景台上的沈淮神色依旧淡漠，目光却如雪冰冷。只是旁人都难以看出。
木鸢强行压下心口那股仇恨与怒火，顶着对炎天的反感与恶心，侧过身来示礼道：“炎公子，请——”
炎天打开手中折扇，微微一笑：“木姑娘，你当真要打？若是输了，传出去别人说我一个赤云城少主欺负你一个弱女子了怎么是好？”
话音才落，竟听见台下传来隐隐笑声。三两弟子面带讪笑，竟都是空雾山的人！
木鸢答他：“炎公子想多了。赢了便是赢了，输了便是输了，旁人怎么说怎么看，都无法改变事实，不是吗？若是我输了，我心服口服，若是炎公子输了——”她话拉长了尾音，目光却向炎天看去。
若是你输了，匍匐在我脚下的那一刻，我恐怕会控制不住要取你性命！
“嘁。木姑娘也是说笑了。我可是赤云城的少主啊，当今的火旗军将领还是我的弟弟。只怕我输的几率不高，但我还是让着木姑娘些好了。”
“噗嗤。”台下有人笑出声了。炎天的随侍看过去，见是个新晋弟子。但无论是谁，这样一笑都让炎天觉得难堪。
木鸢也不再同他废话，只道：“不需要，还是直接开始吧。”
其实台下的弟子也有些惊讶，毕竟他们在空雾山这么久，还从未见过这木鸢师姐面上有这般冷漠的神色，莫不是与长鸿君待久了？不过怎样也无所谓，他们知道，木鸢是不会输的——
“也不知道这赤云城养尊处优的少主哪来的自信，他来参加云峰论剑时就没打听过吗？这木鸢师姐可是六岁便开始在空雾山习法，还是不悟神尊亲传弟子，放眼整个空雾山，也就长鸿君能胜过她，这炎天哪来的自信？”
“我也说呢。你看看赤云城那些人脸上骄傲的神色，好像他们已经赢了似的，待会有他们难堪的。”
“住嘴！大长老修著的《律己》中便说了，不许背后语人是非，你们这样在背后说别人，传出去有你们好受的。”
“就是就是。安静看着吧，看木鸢师姐怎么收拾他！”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云峰积雪厚（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