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嬛引》安寒士

2、回京

　　孝元五年七月，南唐的帝京金陵城中流传的消息比肩接踵而来，简直是让人目不暇接，叹为观止。

　　先是靖王不止贩卖私盐暗自练兵，更是与北魏互通款曲通敌卖国，判满门抄斩.

　　接着是皇帝要封一个四等将军为兵部侍郎被太后驳回，母子二人当着众臣面前吵了起来。

　　再就是靖王余党刺杀太后，幸亏有人舍身救驾，太后下旨彻查靖王余党。

　　就这么一晃，就到了八月初，进入秋季的金陵城此时正是应了一层秋雨一层凉的古人言，这不才初一就开始吹起了寒风，这段时间京中的权贵、夫人可都有了诸多谈资，不过辗转时光流过，这讨论的声音本来都渐渐消去了，正当大家都以为八月会消停的时候，深宫大墙之中再次传来了消息，说是皇上要封那个四等将军沈行司之妹为妃嫔，且太后已经允下了。

　　四等将军之妹？

　　太后已经允下了？

　　这一下，京中又炸了锅了!

　　消息悄悄地流淌，京中的那些个夫人赴一个又一个的宴会，只为了能打探出些消息。

　　“四等将军沈行司是谁？这京城之内不说皇室之后，不说公侯子嗣，就说是官员就有不下数十人在其之上，为什么这个封了他的妹妹做妃嫔？”

　　“我怎么知道四等将军是谁，他妹又是谁是一无所知了，你说最近金陵城的风变得也太快了。”

　　“我也是说，最近我家老爷也在说呢，怎么凭空京城里就多出了这两号人物，那个四等将军好歹有些眉目，这个要封为妃嫔的妹妹倒是一无所知，甚至听说从小就不在京城里长大的。”

　　因为事情太过于蹊跷，所以京中的达官贵人都东走西顾，尤其是那些闲下来的贵妇们，举杯推盏之间便四处交换信息，妄图能得到一些关于这位即将进宫的女子到底是做了什么，积攒了这么大的功德。

　　要知道现如今可不是皇帝选妃的时间，皇帝去年才选秀，按道理至少要再等两年才到下一次选秀，这位姑娘悄无声息地便无视这规矩进了宫封为妃嫔，听起来似乎品级还不低，真是羡煞了不知道多少人。

　　这要是知道了到底怎么样才能得到这个恩典，以后自己的女儿看来就算落选也还有希望呢。

　　一名贵妇环视了一圈，见众人说不出什么来，志满意得地发了声，引得所有人的关注之后方才开口：“我倒是得到了一些消息，听我们家老爷说，这个沈将军是皇上提拔起来的，先前靖王谋反案就是他提供的证据，你们还记得之前太后母子反目的事情吗，就是因为皇上要封这个将军做兵部侍郎，太后没有同意。”

　　“再后来靖王余党刺杀太后，也是这个四等将军舍身救的驾，现如今可是由太医照料着，看来以后肯定前途无量了，据说也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有了封他的妹妹为妃的事情。”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了起来，原来七月的几件大事竟然都与这个四等将军有关，难怪这恩典来得独特。

　　不多久，这一则消息就随着秋意，在京中蔓延流传了去。

　　八月中旬伊始，金陵城门处。

　　一辆通体黄花梨木雕镂的马车风尘仆仆地驶进门，后面又跟着将近十辆载着丫鬟婆子箱柜物件的马车，最后竟然是百余人的小队伍，看着就是护着前面马车进京的。

　　一个骑着马的男子先行离开，禀报四小姐即将回府，而马车则不紧不慢，缓缓倾轧过三条大街，才到了沈府的门口。

　　此时的沈府门外自然是站满了恭候的人，站在最前面的是由人搀扶着的沈行司，两侧站着的是沈府老夫人与沈行司的夫人，后面的自然是支族等等，满满当当，人人面上都喜气洋洋，倒也是显得人丁兴旺。

　　按理来说这沈四小姐是庶女，当不起这么大的阵仗，就算是嫡女回来也不至于如此，然而今非昔比，宫里可是来了旨意，这沈四小姐已经被封了正三品的昭仪，只等中秋节一过，便有人接进宫中去。

　　待得马车停妥当后，一只皓白玉手撩开那宝蓝色的车帘，由着早就候在马车外的两名丫鬟扶着下了车，一双狭长的凤目扫过众人，微微抬首，只见上面写着沈府二字，嘴角露出一抹略微讽刺的笑意。

　　这沈四小姐自然就是楚姮了。

　　之所以露出讽刺的笑意，是因为这沈府在九年前其实是楚府。

　　沈行司倒是第一次见到官家小姐打扮的楚姮，头发挽成了精致的朝云近香髻，虽然只插了几枝简单的珠钗却显得清雅可人，一身月白色绣小朵蔷薇的宽袖大衣，与昔日在晋江城看到总是一身素清冽气质不同，此时的楚姮显得贵气温婉，但也有着冷月清辉的样子，确实像是被送去青灯古佛旁代发修行之人。

　　还是一旁的管家最先反应了过来，长唱了一声好口彩：“迎四小姐回府，如意吉祥。”

　　话音刚落，那铺了将近十丈的炮仗齐天轰鸣了起来，一时间烟雾四起，沈行司亲自上前将楚姮迎了进去。

　　毕竟沈四小姐还没有正式被册封，所以这礼是简化过的，但是又必须行这礼。

　　沈老夫人心中忐忑不安，生怕她会发难，毕竟如今她也算是天子之妇。

　　沈四小姐当年被老夫人看不顺眼打发回老家的南华寺中代发修行的，当时的说法是她与沈老爷的生辰八字相冲，所以将才两岁的她送回老家给病重的老爷祈福，这一晃过去十四年了也没有接回来，任谁都知道自己是被抛弃了，如果不是天恩难测，一个小小的庶女，就算是孤寡地死在晋江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所幸的是令人难堪的事情终究没有发生，这位四小姐除了与沈家的人有着陌生感总觉得是个客人之外，其余的倒也没有什么可说的，甚至是还给京中的人都带了礼物，告知自己经过大师指点，已经改名为沈姮。

　　入夜之后，客人渐渐散去，热闹了一天的沈府终于安静了下来，沈行司悄然潜入楚姮入住的渡月轩：“王爷让我带少阁主前去与他一会。”

　　楚姮自然是没有拒绝，正好自己也是要见他的，自从三年前他定居京城之后，二人就没有再见过面，只有暗卫之间所传递的书信往来。

　　沈行司带着楚姮走进一条密道，二人行了将近一刻钟左右，看到有一间似乎是密室的屋内亮着光，沈行司推开门，抱拳行礼：“王爷，楚姑娘来了。”

　　屋内的是一个披散着头发的男子，一身天青色的宽松大袍，剑眉星目，嘴角含着笑意地踞坐在长桌面前，手中拿着的是一个长柄的木勺，锅中的水正咕嘟地响着，散发出袅娜的香气：“姮儿，我们好久没有见了，你来尝尝看，我这煮茶汤的手艺可有进步？”

　　那男子正是京中鼎鼎大名的贤王，此时双目却笑眼盈盈地看着楚姮，这同样也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穿官家小姐的衣服，眼底流过一丝惊艳。

　　在楚姮落了座之后，沈行司知趣地关上了门，去不远处守着。

　　贤王不紧不慢地拿出两个茶碗，依次放入花生炒米葱花细盐，再用滚烫的茶汤一浇，推到楚姮面前，二人便如此相顾无言地小口饮啜了起来。

　　“如何？我的手艺可有长进？”贤王追问着方才的问题，声音柔和得如同山谷中的轻风。

　　楚姮微微一笑：“看来贤王在京中真的是贵人事忙，煮茶的功夫不如在晋江的时候了。”

　　“你也知道，这京都就是一个国家最为风起云涌的地方，在我现在的这个位置上，我想没有谁能轻松得了。”贤王哈哈笑了起来，丝毫不介意方才的话不仅直白且有冒犯之嫌，“太后专政，外戚几乎占据朝堂半壁江山，我什么时候能像在晋江的时候那样过着轻松自在的日子。”

　　“你在晋江的时候也不见得轻松，身为昭康帝最宠爱的妃嫔生下来的皇子，太后能容得下你的话，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把握朝政的太后了，至少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的眉头是一直紧皱着的。”楚姮似乎是想起了从前，声音放缓了下来。“论起辈分来，先皇是你的兄长，按理来说皇位之战在先皇登基时就应该结束了对你的防备，就是不知道谁放出来的传言，说你的手上有着昭康帝遗留下来的圣旨，说是若皇帝无德，则待你弱冠之后立你为帝。”

　　此话说完，贤王也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当时，时年七岁的楚姮独自一人逃往晋江要去寻找琅嬛阁，在饥寒交迫昏迷之际遇到了时年十七岁正为皇兄贺完寿回封地的贤王，而在贤王得知楚姮竟然是朝廷正在捉拿的要犯之时并没有将其交给官府，而是带着她回晋江，找到了那个闻名天下的杀手组织琅嬛阁。

　　“这个传言你也查了不少年都没有查出来，我看就这么算了吧，反正现如今太后也暂时奈何不了我，皇上还站在我这一边呢，决计不会相信这些传言的，”贤王望着楚姮如水的双眸略略浅笑，“不过还是你的方法管用，看来嫣然阁主视你如己出，教会了你许多东西。这一次你回京可谓是声势浩大了，钓足了京中权贵夫人们的胃口。”

　　楚姮低首，饮了一碗茶汤，也轻声笑道：“我做的，不正是你想要的，倘若我安静地做一个后宫妃嫔，又怎么替你们分担一些注意力呢？后宫之中各位妃嫔也是代表着京中各家的势力，想来现在各宫也收到了我即将入宫的消息了，你们打的是前朝后宫联合的打算，难道还怕我如此高调不成？”

　　贤王抚掌：“自然没有，要不然也不会依照你所说的去行事了，不过就是可怜了你，要以一个庶女的身份进宫，若是以嫡女的身份进宫的话，应当会少受些欺负。”

　　“这个我倒不觉得有什么，要知道我们所图的是太后，你们要夺回政权，而我则是去报我当年楚家被灭门之仇，既然认定了目标，就不要画蛇添足了，”楚姮自信于自己的实力，嫡庶向来只是身份，而在宫中除了皇后的位置之外，向来都是各凭手段，“相信我，庶女的身份更适合进宫。”

　　贤王倒是无奈，不过同样也相信楚姮的权谋，要知道这几年通过楚姮的手做的几桩事情最后可都大获成功：“那就好，我已经和皇上说好了，等大权到手，就下旨昭告天下为你楚家翻案。”

　　“最好是这样，希望这一日早些到来。”

作者有话说

　　扶额，好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