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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卷一 . 雁过长空夜未央,隔窗烟月锁荷塘 (贰) ...

  •   如若不是自家婢女于府前地面处发现了一刺入青石板缝隙中的匕首,素问城甚至都已开始对那巫人略松警惕。

      想想,今这局面,也正是应了那句话。一事来,事事来。

      然她并非谋场老手,所谓之江湖名,也不过是凭刀所杀下的。幼时走在尖峰上,下一秒是否亡死,皆未知。

      而再看看那被拾来的苗银匕首,除去几许苗家特有的纹样之外,刀身竟刻满了咒符图腾。无疑的,是乃师父亲信的随身之物。

      昔年她在湘西素山寨时,常见那巫师的亲兵亲信手上皆留着这般模样的苗文纹身。她彼时身为巫师之徒,身份卑微,虽不得接触他们,却也晓得巫师憎极自己屡屡不惧恶惩的反抗。久之,那些亲信们也就悉知了自己的名字。可苗人向来不因小事离开祖地,今日他们的随身之物竟以这般狠戾的方式出现,想来是欲示威的。那师父,也定当准备要杀自己灭口了罢。

      素问城看了看自己右腕上的血玉镯子,眉间沉淡了几分。

      闻寨中人言,也正是因这凤血镯,那巫女彻彻底底与自己弗共戴天。

      她打小便与毒物打了交道,清楚巫师早便盯上了那老土司的位置。为夺之,其四下遣人暗中抢掳心智未熟的少年或孩童,以极残忍的法子教之武功并毒蛊之术,实则却将他们当奴做婢使唤,以备他日变目谋反。但苗人敬神,又甚崇凤凰图腾,那凤血镯是乃十六国时寨中第一代神司之物。当时八方苗人俱崇敬她,奉其为真凤身,那凤血镯自然便成了抚苗疆众民的良药。巫师晓得自己的行径不得人心,便四下寻觅这一对血玉镯子。然其中一只已因年久不知去向,另一只据传说埋于一古祭坛下。那女巫遂苦找祭坛,却又被素问城先一步夺了去。她晓得自己若带这镯子回师父处必死无疑,便做了野匪隐匿于山林间数月,直至被其兄长的亲信找到为止。

      不过,素问城在得到这凤血镯后,倒还一直庆幸自己炼毒。只因有苗家老人道那镯子阴性极大,若非常常触毒之人,长久戴之必大损躯体,更甚者乃可至死。

      可这镯子的毒害并非重要之事,湘西北平二地相距万里,她大动干戈派人到此来威胁自己,想来素山之中对立局势必已极紧张。

      素问城正潜神思索,一白衣女奴恰是进门。其欲言,却见少主面色沉冷摆弄着那苗银匕首,便转了话题道:“您可想好怎般对付了?”

      素问城不言,摇头,却轻应一声,看着刀身上的咒文,眉宇一皱,抬手将匕首刺入面前桌案内,右掌掌侧再一凝力,劲道倏然一生狠便猛击在刀身上,那匕首露出案面的部分霎时便被拦腰折弯。

      “把这东西丢回原处,让那些苗人好生看着。若他们现了身影,统统想法子杀了。”素问城将已废的匕首从桌上拔出,扔给那女奴。又忽想起她方才进门时欲说还休之神情,便道:“还有事?”

      白衣女奴看着手中拦腰欲断的匕首,又看看素问城一手撑头侧身而坐的清冷样子,反是觉着她无半分惧意,甚至是带了点挑衅意味想让对方早日出手。心里便愈觉得其心难测,也不由得惊了惊。思虑间又听得小主子一问,便轻声回道:“是,何当家的方才来了。”罢,匆走。

      素问城闻言一奇,正欲换个姿势坐好,房门处已来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西洋鞋履,周身文书气,正是那何家的当家何容生。

      那白衣女奴临走时恰同何容生擦肩,他回首看她面色略有紧张,又见素问城眉间蹙影未舒,便笑说:“您这是吓着您家下人了?”话罢,又见素问城无半分要回应他这玩笑的意思,便转入了正题,道:“我过会儿还有些生意事,在您府上不久留了。只是听秦姐说你要涉手那长沙矿山,那可是要同九门合作的。”

      何容生打小同秦若好,素问城听他言中未有阻挠之意,不禁有些感佩。却又听得其话里“合作”二字,便一奇:“为何合作?现下九门怕是尚不知那矿山罢?且东洋人自我爷爷那辈便盯上它了,九门也定当是做不了其中的生意了,谈何合作?”

      何容生摇头:“并非。您定晓得那九门之首是个军政高官罢?国军驻湘部队的上将军长和长沙的布防长官皆是他。现在内外局势皆敏感。到哪儿都惹不得军队的人。您想想,他既做下墓倒斗的生意,于高层却仍极有威信,这可非是可谈论的。到时候您切小心些,莫成了沙子入了张大佛爷的眼。”

      素问城轻蹙眉:“张启山?我独记得我刚回北平时我哥带我曾见他一面,印象不深了。”

      何容生看她神色清浅的样子,一扬眉:“印象不深?”

      素问城看了看他,微点头,淡淡道:“只那男人长得委实好看。”

      何容生一怔。

      “不过我倒是知道我哥和九门的二爷关系还挺好。那矿山一事,寻思着可请他助力,剩下的,我自己小心便是。”

      “可……听说二爷夫人近来犯了旧疾,连江南名医也治不好,他怎能帮你?”

      素问城闻言,神情之中并无杂色:“我晓得他家夫人的病,鹿活草同丹阳血二味药材,可根治。”

      “丹阳血?苗家的东西?定不好找罢?”何容生推了推眼镜。

      素问城轻一点头,心里又顿然想起那巫师。随即也不禁觉得自己已然进退两难。那丹阳血被素山的苗人封为神药,置在土司墓里,且寨中有专针对这墓的谚语,是为:“墓以物启,则安;以蛮力启之,则神惩戒也。”这话中的“物”便是指那凤血镯。想想,这八成是恐吓盗墓贼的,然千年来那土司墓安然无恙,虽不知其是否真乃神灵相守,却也是令人倍感神秘。可谚语中的凤血镯是乃一对,而另一早便失迹,若是那老巫晓了自己行踪同那镯子下落,怕是难免恶斗了。

      可,若不出手,日后矿山被日本人利用,那便不再是个人得失,于整个中国,都将是祸难。

      罢了,自己素来恨极了那只图己利的师父。今大事皆起,却定少不了江湖之争。且自己同那巫师从起时便无实际师徒之情,再加之屡屡事变,早该决绝一战了。若赢,则全当是为自己和素山寨苗人的自由;若输,自己亦已刀刃血拼一场,无悔。而再想想那矿山,说小是为家业,说大便是为国事,横刀一搏,亦算仁。

      素问城起身,向何容生微一抱拳。

      “您勿多担心,我明日便起身去长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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