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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卷一 . 雁过长空夜未央,隔窗烟月锁荷塘 (壹) ...

  •   此时已过了早春,北平城里却仍荡着尘风,东北向的,让这旧皇城时常披了层浊,惹得那胡同里的老人们闲暇时都找到了话儿,说这风是自那“满洲国”刮来的,乃兵伐之风。

      确然,此时已是民国二十二年,距那东三省沦陷,已近二载。

      一日近尽,天色亦渐晚。伴着城里的小风。那些奢华商业之地便又起了霓虹流光,和着喧沸与疲惫,甚是躁人。

      秦家府宅恰距这种靡华之地不大远,不知是否是因心思不静的缘故,秦若只觉着今日那里分外嘈闹。隐忍不能,便只得去书房开窗透气。待一席夜风入室,虽是令人清爽了不少,风尾间却仍留了几分纸醉金迷的浮华味儿,虚空难实。

      前些日,秦家在湖南有些生意,她便在长沙待了一段时间。那边是南地,暖湿,稍稍待得久了,回来北平老家再吹这浮华味韵的凉风,身子便轻微地感了冒,实是难以适应。

      可这小冻小寒并非她所实际担心的,此去湖南,闻那暗道里的消息,长沙近来进了趟日本的076军列,据言车上皆是死尸。无疑的,和那矿山有关。

      秦家自秦若接手以来,做生意虽已是不争不抢,但那矿山,却是北平三堂三代堂主至死未有终果的愿。且,她今日秦家当家的位置是为现今三堂少主助力得来,于恩于理,她都委实怕这小主子再重走了昔日父辈兄长的路。

      秦若半倚着窗台听那外边归巢的雀鸣,正是思虑,门口恰一婢子叩门,只闻其道:“少主听说您回来了,已到咱们府上了。”

      秦若听罢,顿地扬了扬眉,正心想这说来就来也甚是巧,那婢子又道:“她晓得当家的最近略受了风寒,让您就在这屋里,莫出去迎了。”

      秦若细品这话的意思,心想少主定当是有他事才来,遂轻应了一声,随即支走了那女奴。北平三堂自清初时立为帮派,到今也甚有了历史,然三堂的素、何、秦三家虽说皆是在这北平驻脚,实则其中为首的素家祖上却乃湘西苗疆担神职的贵族神司,并非汉人。且据言那始创三堂的神司之前于湘地也未少干过下墓倒斗的生意,清初苗人起义之时,才得以来了京都同亦是表面富商背里盗墓的秦家何家结了帮派。可这百载过去,现今的秦家已不再频频碰那地下的东西,何家的少当家亦是刚留洋归国未久,只顾着做自家表面上的生意,虽说少时其也曾同父下墓,但如今许是因留学沾了些书香气,人正得很,怕是也未有要承其实际上的家业的打算了罢。

      可再想想现在那三堂的少主,却是打小长在湘西祖家。原由便是因其刚降世未久,便有日本人因矿山一事去找了她父亲同祖父,威逼利诱等手段也皆是用了,二位堂主却亦晓得民族大义,不肯从。这少主的母亲自知全家性命难保,便将其已是少年的兄长送去一故人处,将这方出世未久的女婴远送到了湘西,寄人门下,却又因种种因由,这孩子的养父母遭了苗寨大巫师的杀,她便成了其名义的徒儿,实则的下奴。虽说这中间受了不少常人难知的苦罪,她却亦随这巫师将制蛊炼毒的招儿学了个精透。然她对这师父甚是不屈不服,也不止一次从巫师手下逃走。据言其就在此途中,曾被一山间修炼的女僧相救,后来那尼姑又传她轻功,这孩子自当练得身手了得。再加之又非是寻常人的性子,甚为能打,昔时在湘西未曾因武斗输过一人,便是场面再惨,也终究是平手或是惨胜。且这孩子喜孤来独往,又甚血性,若说意气用事,也定是她常见的行事作风了。

      秦若离开窗口,披了件细毛氅正欲到厅子里,身后却顿然被人轻拍一下,一惊,霎时回头,未亮灯的书房里正见得一人影,素纱斗篷上连带的深帽盖头般半遮了颜,难辨面目,飘阔的袖摆裙摆于凉风中浮舞,显然是刚刚站定未久。

      秦若在那一瞬间着实打了激灵,也管不得这白影是谁,下意识地便一掌劈其肩处,那白影似是并无伤她之意,见此一奇,极快地一点左足,身子倏地腾跃至秦若身后,正喊她勿动手,秦若却又以为这人是欲再袭自己,左腿便直直横扫出去。那白影见此,身子飞旋而避,左臂随即厉风般迎住她的右臂,碰撞后手背一翻,便已牢牢制得她右拳,不过瞬间,右手亦凌快化掌上冲抵其要劈下的左掌,迅一翻转,轻巧便擒了秦若的腕子,却并不用力。秦若大惊这人身手竟这般深湛,欲呼是谁,却见白影抖去头上罩着的素纱,松了手沉声奇道:“我惊着你了?”

      秦若听这女孩的声音熟悉,亦是一奇,不禁疑惑叫了一声:“少主?!”吁了口气又顿了顿,也不及道歉,回首去看身后开着的大窗:“您怎么从这儿上来的?”

      素问城不应,只道这屋里暗冷,开灯后便又去拢了窗。从年齿上看去,这孩子也不过十五六岁,容色却甚乃倾世倾国。黛眉似柳溢英气,明眸俨水若灵霜。清孤,弗柔弗艳,反是一股铮铮刚硬的味韵,再加之其常着素服,质地又多为软纱纺绸,飘飘阔阔极是仙逸清寂,远望若山间禅境之浮岚。虽同那些霓虹繁烁的虚华难融,却甚有古典水墨长卷之疏离,大漠孤城之坚毅。不似凡间尘俗人。

      素问城站在窗边看着秦若,失笑道:“我晓得你近来有些难受,本意是不想让你再多走动了,谁知你反应这么大。”

      秦若微愣,也委实觉着略有尴尬,正欲问她可还有他事,这女孩业却已抢了一步,低声道:“天色实在晚了,我来还真是有事欲确明。那长沙近来是不是进了趟日本的军列?”顿了顿,又上前:“还有些什么,您尽告诉我罢。”

      秦若闻言一怔,还当真是未想到素问城是这般开门见山。又见她眸光正肃,欲搪塞,却恐被看出破绽,便叹了口气:“车上据说尽是尸体,还有些古棺。”

      素问城轻顿一下,那“古棺”二字却久久萦绕耳侧。她在两年前尚不知自己是这北平三堂的人,若不是兄长任位堂主后将她于湘西寻了回来,她还当真以为自己生来便仅是苗家的一个下奴。然她兄长性情极是冷僻,虽传了她甚多自家倒斗的招法,多半时间却还是深研了长沙的那座矿,同她并不称亲近。且待她学会自家的下墓技艺后未久,这堂主便悄然匿了身影,仅告诉幺妹自己是去了矿山,不说原由,只道那山底下有汉墓护着一苗家大墓,还特地嘱咐身边亲信不必在意自己的死活。然而也是甚巧,她兄长的结局,也恰正应了其此言,终是未有归途,于世间再无踪迹。

      秦若见素问城若有所思,知她是在想自家事,心头一紧,便蹙眉上前道:“那东三省让东洋鬼子占了快两年了,这全国哪儿不是个局势紧的?长沙鬼车的消息业已禁传,那边是九门的地界儿,便是我们平日里同他们有些来往,也终归是称不上交好。且那九门掌权的张大佛爷不是个国军的上将么?您若得罪了他,那不是得罪了政界的高官儿么?”

      素问城起初只顾自地忖量自己的事儿,未怎在意这话。然回神之时却正见着秦若微拧的秀眉,这才知她方才是在劝自己,心里便沉了沉,略有不耐,遂亦肃了神色道:“我这人虽自私惯了,可也晓得我家三代都未解决这矿山,今下时局又紧,到我这辈着实耽搁不得了!且我父母祖父皆被东洋人害死,我又见过这些鬼子的行事,自当是恨。且今那弹丸之国又要占这中国国土,我实看不下去。”

      秦若听这孩子言她看不下去,也不禁叹其还是年小,仍意气。江湖虽是血性地,却总还较谋场伪装正大些的。她打小是个武人,必是愿走直路。若陷了官家事,斗谋,斗命,定是越陷越深的。

      秦若只道:“我明晓的……哪个中国人能看下去?”

      素问城看她眉眼,却是没了心情再久留,遂只说了句多加休息便回身欲走。秦若眉宇未舒,心里也知晓这少主的性子劝不得,便也不开口客套,心里正是微一叹气,却见这孩子步态笃定刚走至书房门楣处,又倏地一回明眸,眉梢微蹙。

      “我刚回三堂时曾见过那九门的张大佛爷,他的本名,可是叫张启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卷一 . 雁过长空夜未央,隔窗烟月锁荷塘 (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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